《无锁之门》落炎已变

9、祭祀

　　“超棒啊啊啊啊！喂喂，这样的祭祀我从来没见过啊！”毕方在祭祀会的拥挤小道飞奔穿过，脸上浮现的笑容略显夸张，泛起绯色的双颊是血流过快的结果，心跳数目隐隐增加，敲击他起伏的胸廓。钱袋在他手中叮当作响，金属碰撞的声音被烧烤的油烟压下。毕方手里早已多了数件不明所以的小东西，他叼着冰塔，黄色糖浆凝结之后，将去了核的山楂点成甜到发腻的橙色。毕方一口咬下，冰糖的裂痕出现在破碎边缘，沿着撕扯不清的果肉。
　　胜遇拉着鸾鸟青白色的薄纱衣袖，自动退离他三米之远，根本不想承认有这样的同伴。鸾鸟嘴里含着冰棒，浅粉的边缘融化成水滴，顺着重力下落，在她的黑色布鞋边滴答，溅起的汁液弄不脏滚了边的彩线纹绣。
　　她捏着木棒的手指有些不自然，小幅度拧动那连着冰的棒，或是微微晃动它，任凭人群的高温将脆弱的冰冷破坏，注意力也全然不在其上。眼帘低垂，温润双眸像浸了水的琥珀，剔透对着草莓色。嘴角轻抿，舌尖抵触，然后开口含住了手里的甜食。终于鸾鸟压了压声音，向胜遇身边靠去几分，努力踮起脚，伏在他耳边：“胜遇哥哥，我们这样没问题吗？让毕方君一个人到处玩……”
　　胜遇摆手，蹙着的眉显得不耐烦：“不用管他，认识他才是我最大的耻辱。”他伸手递给鸾鸟一个香包，果绿色的细丝绸悄悄泛凉，在这燥热的夜里给指尖染上清爽。鸾鸟接过它，纤巧手指摩挲艳色的编制花样，她一瞬间发了愣，对着胜遇偏了偏头：“这是……？”“毕方刚刚掉的，你替他收好吧，在他问你要之前就不用还给他了。”趁着他和鸾鸟闲聊的时间，毕方已经混杂在人潮中找不见了，他眯着眼向更远处眺望，毕方却连妖力也难以感知。胜遇旋即不再理他，顺手从小摊上拿了份绿豆糕，铜钱经由他的手落在木板上，翻了个个躺进钱盒。胜遇轻叹口气，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现在毕方也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行动了，不如趁这个时间去占个好位置罢。”
　　“好位置？”鸾鸟声音一顿，“啊，胜遇哥哥是说烟火大会吧。”胜遇抬头望着天，华灯之上的深蓝天空多了几分橙红，星辰零散闪烁，吐露出莹白色的光芒，相比这人点上的灯，反而要更明亮些。“是啊，子时就快到了。”他牵起鸾鸟小小的手，一如牵起邻家的妹妹：“走吧。毕方还不知要玩多久，不过倒也无妨，到时候再联络他就行了。”鸾鸟跟上他并不多快的步伐，手心有点微微出汗，浸湿相互碰撞的皮肤：“胜遇哥哥，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扔下毕方君什么的……”
　　胜遇忽然停下来，转过身，险些让鸾鸟和他撞个满怀。灰色衣袂被软长的青蓝衬得发亮，扫过发梢的瞬间由于风而鼓动不停。“我宁可一刀砍了毕方，也不愿意让他再跟着我了。”胜遇眯眼低笑，“吵人的小鬼。”鸾鸟对上他不明的笑，倏然觉得脊背发凉，一个寒噤之后，她用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声音，像是躲藏般说了一句：“果然，帝江君不在，胜遇哥哥很烦躁呢……”
　　“朱厌，这种时候叫我来做什么？还是在这种偏僻的小树林里。”帝江倚在粗糙的树干上，四周光线并不明亮，发冷的风从枝桠间越过，砸在他的前胸。帝江神色轻佻，手指点吻眼角泪痣，发黑的眼圈说明前几日他并未好好休息。朱厌的目光不在他，他黑色瞳孔深处的，是远处嘈杂庙会的倒像。他收回游离的目光，瞥了一眼帝江，笑容是不变的奸商模样：“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来弄清楚一点事情。”“事情？”帝江抬了抬自己的尾音，“你是指胜遇吧。放心交给我好了，那家伙看起来一点都不强的样子，只不过杀气太重罢了。”朱厌蹲下身，凝视脚边奔走的溪流，伸手拘一勺水，旋即享受它从指尖溜走的过程：“能做到吧，你？找个合适的时机杀了他，然后带给我。”“放心啦放心啦。”帝江拧了拧发酸的脖子，骨骼摩擦的微动在这里都显得过分。
　　“只要是你拜托的事情，我还没有做不到的呢。不过这次很有趣，我可能会多玩一段时间。”帝江向上很轻的跳了几下，舒展开有些僵硬的肌骨：“那么我先走了。还有，以后别再突然让人给你找什么东西了，丰国的黑市里，那天我可是帮你问遍了。”“嗯。”这么回答他的，是眼神阴冷的朱厌。

　　河边草坪。胜遇带着鸾鸟来到这里的时候，距离烟花的放送只剩下不到半刻钟。二人站在堤前，月色正好，给草尖露水缀上银边。“毕方君还没来呢。”鸾鸟拽拽裙边，双腿交错，夜半时刻终究是有些发冷的，她的皮肤温度也不高。胜遇看着西边的游行队伍，那里的花车上摆满了供奉神明的祭品，层层叠叠，堆成山一般的高。他垂下眼感受毕方的妖力，就在不远处，或者说用很快的速度越来越近：“没事的，毕方很快就会来这边了，他也知道烟火的事，应该是来找我们会和的。”
　　鸾鸟长舒一口气：“是吗，那就……”“抓住他！”说到一半的话突然被一个中年男子的喊声掐灭，鸾鸟受了一惊，随后寻找声音的来向。那是一个，不，一群身着藏蓝汉服的庙会工作人员，在他们前方不到十米，有一个急速飞奔的少年，以及追在他身后的毕方。少年口中叼着一块福饼，蛋黄色的馅快要流淌出来，他赶紧咬上一口，又对着身后的人咿咿呀呀说了些不知道什么，只看见毕方在听言之后变得烦躁，追赶他的速度居然快了几分。
　　短发的大叔挥手招呼毕方，语气急躁：“喂，前面的小子，抓住那个偷贡品的！”“没问题！”毕方上前一个高跃，二人间的距离在一瞬缩短，他在半空中抬腿横踢，直扫少年小腹。“呜啊！”慌张回头的他来不及躲闪，冷汗还没有完全滑落就已经被毕方狠狠击倒。毕方单脚踩着少年的腰，让他难以动弹，然后一脸邀功的表情向赶来的几人挥挥手：“搞定了，大叔！”
　　“还真是多谢你了。”来人用施了咒术的符纸捆住少年的手，几人把他押走。毕方注意到他之前掉落的一个半人大的背包，戳了戳巡检大叔：“这个是什么？”“全部都是他偷来的贡品。之前我们发现它的时候他已经把包装满了，正想要逃跑。”另一个巡检接过毕方的话，伸手捡起鼓鼓囊囊的包，然后把它扛在肩上：“就是这样，这个小子我们带走了，不关个他三两天是不行啊。”毕方叉着腰向他道别：“哦！再见了大叔！”

　　高台上。整个河畔视野最好的地方。“还真是一场闹剧呢。”象蛇纤纤玉指夹起一块素点心，发软的红色果酱立在酥饼上。“对吧，烛阴哥哥？”烛阴笑着点头，一边替她备好水果和红茶：“是啊，今年的庙会似乎特别热闹。”象蛇吞下小巧点心，舔着自己沾上了碎屑的手指：“不过所幸都解决了，我本来还想用自己的能力制服那个小偷呢。”烛阴巧笑，夺过她的手指，用舌尖舔吻掉甜腻的渣滓：“你可不能乱来。烟花就要开始放了，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象蛇歪了歪头，层叠的华美汉服稍稍滑落，露出她可人的锁骨：“是什么呢？”烛阴从怀里掏出一个檀木制的小盒，在象蛇些许期待，些许好奇的眼神下打开它。金扣挑开，盒盖轻启，雪藏其中的是一串七色玉石。材质上好，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里面细小的斑驳纹路，却没有一丝杂质。“喜欢吗？”烛阴在象蛇耳边低语，撩起她的五彩长发，为她戴上那只属于神女一人的绝世佳品。
　　“喜欢。这么美的东西我怎能不喜欢。”象蛇脸颊泛红，“况且这是烛阴哥哥给我的，我应当珍藏一生才是。”烛阴搭上银质卡扣，收回在她白皙脖颈后的手：“好了，接下来它就是你的了。一定要贴身带着，知道了吗？”象蛇点点头，欲说自己已经知道，还未来得及游出口的话被天空中盛放的烟花打回。“好漂亮……”
　　毕方在草坪上竭力仰头，希望把那片刻美景全部收到眼底：“喂！快看快看！开始了！烟火大会开始了！”炸裂的火药在腾空的时间涅槃，从黑色粉末变成绚烂绝景。毕方紧紧握住鸾鸟的手，小孩子般大呼小叫，鸾鸟笑着应他，自己也是对烟花喜欢得很。
　　“怎么样，很漂亮吧？”胜遇笑着摸摸她的头，顺着发丝走向的手很巧很温柔。鸾鸟点头，笑容如玉：“是的，这是我看过的最漂亮的烟花。”
　　毕方忽然松开鸾鸟，向一旁猛挥手：“帝江！喂！帝江！我们在这里！”还未走近众人的帝江远远地回应他，伸手挥动示意着。“帝江！快点！这可是烟火大会的重头戏！我期待了好久的！”毕方的笑有点夸张，不过并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