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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朱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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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
旅馆整洁的单人间里,帝江扭动着左手腕上的银色金属环,一个个调试着装备。漆棱窗外热闹到吵杂,叫卖声在初寒的空气里猛的散开,搭上猎猎的风,忽忽悠悠可以飘到很远。帝江像是听不到般,一心有节律的转动手下银环。金属边缘被微温阳光染成有些耀眼的明白,急遽反射,投影在他的脸上,形成一片片晃动的光影,随着环的方向变动而跳跃,落得那黑发成了灿棕色。“除了这些还有……编号167,伸缩钢缆;编号85,合金片甲;编号351,巨斧斧柄……”低沉声线隐起烦闷,“这么多都坏了。”
鞋底敲击地板,轻快急促。“帝江!”刻了水纹的红木屋门被粗鲁推开,直弄得它前后乱摆,毕方横冲直撞奔到帝江身前,拽起他弹性不高的窄衣袖:“喂,你的检查弄完了没?接下来不是要去修理吗?我想和你一起去!”帝江笑着甩开他,回手收起半开的机械导板:“这种事情我还是一个人做的好,你就和鸾鸟一起出去逛逛吧。”毕方撇嘴,呲出两颗小巧虎牙,他抬脚轻踢实木床沿,撞击的晃动很微小:“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带我去不就行了?”
“就是见不得人的事罢。”胜遇半倚房门,双手抱胸,红发从脑后垂下一缕,反向搭在肩上,松散着快要落下,在左肩纠缠不清。他斜眼望向帝江,开口竟是多了些莫名的敌意:“你要做什么我们不会干涉。”旋即侧了侧脸,对毕方投了个他看不懂的眼神,抿嘴开口:“毕方,回来吧。”毕方眼角一垂,恹恹松手,带得那衬衫多了些许皱褶。他跟到胜遇身边,最终还是像有所遗憾般,回头与帝江的双眼对上了片刻。
就这么掩上门离开,胜遇和毕方二人脚步渐行渐远。帝江笑得让人发寒,他活动着因为长期放松而僵硬的身体,随后伸出手去,推开那起了雾的窗。手指的水印抹成椭圆,斑驳了一片虚白。帝江抬脚跃出不宽的窗,站在有些打滑的层叠圆瓦上。“这样一来就摆脱那群累赘了,现在还是先去修好机械吧。”裹了裹有些偏薄的衣服,帝江凝视灰蓝天空,天很孤独,连片云都没有。他叹了口气,今天竟然冷成这样,天气也真是多变。
旅店楼下。“好冷!”鸾鸟在踏出店门的一瞬,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在店内有温度结界的调控,并未觉得有多冷,这一出门才忽然发现,今天冷的有点过分了。毕方在她前面出了门,对低温已经适应了一会儿,身体回暖,倒也不觉得冷了。他拉起鸾鸟,险些将她拽倒。胜遇皱眉,上前扶住鸾鸟双肩,柔软长发随着凌乱的步伐而繁舞,在胜遇鼻息指尖烙下少女的味道。
毕方本没想害她,自己也是吓了一跳,他赶忙上前,对着鸾鸟不住的赔罪。鸾鸟只是笑笑,很浅的酒窝在她嘴边凹陷:“没关系的,毕方君,我不是没受伤吗,别这么自责。”毕方挠挠头,看着鸾鸟身旁胜遇一脸无奈,只好干笑两声。“阿嚏!”刚想再说两句的毕方被一个喷嚏生生打断,到嘴边的话也被这么噎了回去。他揉揉鼻子,不论是鼻头,还是拿来揉它手指,都冷得很。
胜遇看着二人狼狈模样,从怀中抽出一张符,入空瞬间注入妖力,浅红色的恒温结界快速将几人包裹。凉风通过过于宽大的衣摆,在胜遇周身肆意打转,竟是让已经开启结界的他也感到难以抵抗的寒意。胜遇收了手,搓搓自己发寒的手指,像是对二人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初春天气变得太快,还是多备几件衣服好罢。”
路边。京城帝江来过不止一次,对于去那里的路也早就记得烂熟。从熙攘大路到冷清弄巷,最终止于巷尾的那家小店门口。
这家店有着相当的年头,虚掩着的木门被青苔占了大半,破损不堪,门板潮湿得很,手放上去似乎就会沾一层水。门前用青石随意垒成的几级阶梯歪歪扭扭,粘滑的青色苔类让通过那里变得困难,好似一不小心就要跌到。帝江上前,踢开拦路的一块破铁板,连门都未敲,就那样直直的闯了进去。
“朱厌,你在吗?”帝江对着脚下生锈的五寸钉皱眉,抬头环视一圈,寻觅朱厌的身影。“朱厌!”他顺手整好散乱的书籍,“这个时候你要是不在……”“小鬼吵什么吵!”朱厌从长桌背后的零件堆里探出头,白发凌乱,发梢打成了细小的结。他双眼惺忪,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我昨天连夜修理,你给我闭嘴让我好好睡一觉!”帝江咬了咬牙,上前踹醒他:“把你的起床气收起来!我这里的机械坏的差不多了,你能尽快修出来吗?”
朱厌向帝江伸出手,眼睛却只看着手下的一堆繁杂零件:“你小子从来不知道爱护机械。算了,把你坏了的机械拆下来,我给你修。”帝江挑眉笑笑,脱下素色衬衫,一点点将那贴合皮肤的导板从自己身上一一取下。拆卸导板的叮当声敲打了十多分钟,朱厌即将不耐烦的抬起头时,帝江微笑着把近四十块金属导板捧到了朱厌手中。电极撕扯断裂,导板布满划痕,在微弱阳光里打转的电流啪滋啪滋,火花闪烁,跳动的光芒在告知它损毁之严重。
朱厌差点把手里的扳手摔了。
帝江依旧是礼仪性的微笑,放下损毁的导板就准备跑。朱厌一把拉住他,左肩锁链甩出,绊住刚刚踏出的右脚。帝江暗叫一声不好,还未等说完,便已经摔在了那破铜烂铁和旧书堆里。灰尘四起,纷纷扬扬弄了满地,土壤发干的腥味刺激着帝江的鼻腔,他在自己剧烈的咳嗽声中爬起来,怒视朱厌:“让你修个东西至于吗!”朱厌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桌后的藤条摇椅上,双腿交叠,踩着桌子的边缘摇晃老旧的椅子,吱吱呀呀。“我教给你的笑是让你对敌人用的,不是对我用的。随便弄坏了一堆东西,扔给我修还想跑?你真以为自己跑得掉?小鬼,跟我耍阴的你还太嫩了。”朱厌笑着望向他,上挑的眼角让他的笑容里无端多了份奸诈狡猾。“我不和你算钱,但是别的账可得好好算算吧?”
帝江半坐在地,心知老狐狸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自己走,于是索性和他谈起条件来:“那你想怎样?修理三十多张导板的报酬,想让我用什么来换?”朱厌笑着摆摆手,指尖击打浑浊的空气,逆着光模糊不清:“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好手头有份占时间的活,你帮我去完成吧。就是送货给丰国北方边境的起义军,跑腿的工作。”帝江看着屋角堆积的几只黑色皮盒,道:“那么往返时间需要多久?你知道我不能离开胜遇等人太久,不然会引起怀疑。”几日来和胜遇相处,帝江觉得自己到底是小看了他,现在的这几步,不好好走的话怕是会坏了全局。
朱厌望着天花板,蜘蛛在上面织了网,似乎早已定居于此。“你的速度完全可以在明天中午之前赶回来,你回来之后我就把修好的机械给你。若是被问起的话就说去修机械了,也不算是欺骗。”朱厌并不担心帝江所说的问题,他现在的心思都在另一件事上:“而我会用五个小时的时间来修好你全部的机械,再去与一个大客户做笔生意。”帝江偏头看了看他,眼底流光:“你总是这么毫无自觉的游走在各个势力之间,小心哪一天不得好死。”
明明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朱厌却不怒反笑,他摇晃藤椅的幅度更大了些,几乎像要向后仰去:“不得好死?我早就有预感了。小鬼,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赶紧送你的货去吧,我们各自都有事要忙。”帝江啧了一声,走过去拿起不大的黑盒,随手揣在口袋里。染满灰尘的盒子弄脏了他的手,发白指尖覆上土灰,让皮肤病态的颜色被衬托得更加无力。指尖交错,揉去不堪的污秽后,帝江转身离去,只留朱厌一人在破旧老屋里敲打那些无法使用的零件。
朱厌对着那堆破烂的导板叹气:“小鬼就是小鬼,也不知道为他人着想什么的,每次都是自己出去乱闹,再给我一个烂摊子收拾。”
七小时后。
深山藏匿的华美楼阁在峻岭中格外突兀,浅色结界不时泛起耀眼银光,妖力快速流动,只为了深处庭院不让人所知。大理石是纯白的,从山顶一路铺成台阶,延伸到最末端的山脚,朱厌站在最后一节阶梯上,凝视前方那只指路的鸟妖。那鸟妖看清来人模样,便反身撤掉一小块结界,刚好够一人单行通过,他是要带朱厌走。
“带我去见你们团长。”山风呼啸,扬起他短发,在双目前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