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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谁也不嫁的温卿卿,到底嫁给了他人。

      而叫李启舟想不到的是,当时情深如许,信誓旦旦的梁元隐,竟然还藏着另外一副面目。他娶了他的卿卿,那是他捧在手心里疼了九年的卿卿,竟被拿来做与他交易的筹码。

      李启舟拿温卿卿跟梁元隐讨求李家平安,梁元隐拿温卿卿来向李启舟索要李氏家财。

      李启舟气极,然而他并无他法。是他亲手将卿卿推开身边,是他自己将弱点交到了旁人的手里。

      梁元隐看着他,笑得几多嘲讽:“李公子,难道温卿卿竟然比不得几两白银么?”

      “梁大人,难道卿卿在你眼中,竟然只值这几两白银么?”

      “她不值,远远不值,温卿卿算得什么?”梁元隐冷哼了一声,道:“李公子,若你待温卿卿也是如此,我也不会为难你。可惜了,你眼里温卿卿是无价的宝!。”梁元隐微微眯起眼,觑着李启舟,眸中寒光凛冽,“李启舟,我倒是要看一看,你到底能为温卿卿做到什么地步!我若说我要你的命,你是不是也能舍得来给我?”

      “梁大人说笑了,”李启舟淡淡道,“大人心中明白的很。我的命,已经在你手中了。”

      温卿卿,那是我的命。可恨李启舟竟然蠢笨到饮鸩止渴,将性命交到了你手中。

      “既是如此,本官便代凉州百姓,多谢李公子的三十万两白银了。”梁元隐冷笑,死死盯着李启舟惨白面色,道,“李氏家大业大,不过本官倒是要看看,你能吐得出多少来。”

      “小民生长在凉州,为凉州父老做些事情实属应当,只盼能略为大人解忧。”

      只盼你,待卿卿好些。

      梁元隐黑沉着面色,半晌,却又道:“我看百姓还差些吃食,不若先出拿一百担粮食来应急你看如何?”

      李启舟恭顺拱手应道:“好。”

      “好,好,很好。”梁元隐大笑三声,拂袖出了门去。

      李启舟送走了梁元隐,倚在窗下静默地看飞絮一般的雪。旧时旧事浮光掠影,记忆里女子明媚笑靥近在眼前,伸出手去,却只摸着了虚无。

      卿卿。李启舟喃喃念叨。

      卿卿,我的卿卿啊。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回到我身边来。

      这大雪年复一年,总让我以为又回到了九年前,你还是那个怯怯拉着我衣角的小丫头,哭得可怜。

      你问我要买了你做什么。

      如果当时的李启舟能够对你说,我要等着你长大,好做我的新娘。

      温卿卿,你本该是李启舟的新娘。

      ***************************************************************************

      凉州城又遭了雪灾,和九年前一模一样的雪灾。九年前的凉州府台面临的困境,到了梁元隐面前,什么都算不得了。

      李启舟给的三十万两白银,抵得上朝廷的赈灾款。有了钱,凉州百姓没遭多少难,就有了安身之所,衣食饱暖,从此视梁元隐如生身父母。

      李启舟以为,既然梁元隐拿卿卿来与他谈条件,若是他不应,还不知道会叫卿卿受怎样的苦来。他早已有所闻,梁元隐在青楼里赎了个女子,宠得心肝肉一般。为了卿卿好过些,败些钱财也无妨。纵然梁元隐索求无度,说来到底是为了凉州百姓。然而凉州百姓在李启舟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只为了一个温卿卿。

      李启舟怔怔地看了半日落雪,想起来什么,唤了人来要出门。随身伺候的小厮自小和他一并长大的,素来玩笑惯了,也不避讳什么,拦他道:“老爷,外面雪正大,您要出去也不急在这一时。”

      李启舟看着他,恍恍惚惚想起九年前,这人也是这般拦在他面前不许他出去。可转眼少年公子变成了如今的老爷,当年他没能拦得住他,叫他遇见了温卿卿,如今更是拦不住了。

      李启舟冒着大雪出了门。他本来想去那年的桥上站一站,缓缓心里的苦楚。见不着旧人了,只好对着旧物聊以慰藉。

      谁想到那桥却断了。覆了厚厚的雪层,看不见摧心的断口。可是那生生折断的姿态,叫李启舟心头越发沉痛。

      这只是座普通的石桥,却是他们初初相遇的地方。九年来每逢初雪,卿卿都会强拉着他来这座桥上站一站。他撑开了红伞遮在她头顶,卿卿却往往要逃了出去,任由簌簌清雪落在乌发上。她在雪幕中跳起舞来,旋转着,长长的裙裾下摆漾成一朵蔷薇花。转身的时候对着他弯起眉眼微笑,美的惊心动魄。

      他曾经翻修过这座古旧的石桥,让卿卿给它重新取了名字。

      卿卿皱起眉头来,咬了半天嘴唇,才兴冲冲地跟他说:“公子,我想好了,叫‘思湄’可好?”

      李启舟登时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笑言:“思湄?这算个什么名字,倒像是个女子的闺名了,怎么能用来做桥的名字,也太娇柔了些。”

      卿卿咬着嘴唇,绞着帕子,委屈道:“我说了不会取么,好不容易想起来个还惹得你笑话……”

      李启舟见了,连忙敛了笑意,清咳了两声,道:“你且说说看为何取这样的。”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公子说,我背得可对?”

      李启舟心中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察觉到温卿卿的心意。借着一座桥,他们初遇的缘分,婉转隐晦地向他表明心意。

      如今思湄桥断了,他们的缘分也断了。温卿卿待他的心,只怕早已冷了。

      只剩他对着一座断桥,心中痛得几乎撑不起下一次呼吸。可这一切,都是李启舟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李启舟遥望着雪景,风雪载途,余生,大概便是这样茫茫的一片荒芜罢了。

      小厮到底跟在他身边许多年,自是知道他作何想,连忙插嘴绕开话题:“老爷,这雪下得越发紧了,路也不好走。奴才记得这附近有间佛寺,不如先去避避风雪。”

      李启舟点头,顺着小厮手指方向看去,瞧见了寺庙一角。伸手抚上胸口,只觉得内里冰冻雪封一般。李启舟问道:“带酒了么?”

      小厮匆忙从怀里取出一个酒壶来,一直用体温暖着的。李启舟仰头,和着雪粒子灌下去一口,拿袖子擦了擦嘴角,叹道:“走吧。”

      李启舟从来不信佛,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可他心中并无敬畏。他冷眼瞧着自己的所作所为,行了善,做了恶,只要有利可图,他从不去计较后果。若百年后真能魂归地府,由判官笔详述一生功德罪孽,该受的惩罚,他受了便是。

      思湄桥断了,引出他心底深深藏匿起的不安来。

      卿卿。他只能想到她。可是李启舟已经没有资格再去问一句温卿卿是否安好。

      他看着佛寺顶端铅色厚重的云层,想,就去求求佛吧。李启舟这一生到底不算恶事做尽,若他曾存了半分功德,便全用来,为温卿卿求一个平安。

      开庙门的是一个小沙弥。李启舟拥紧了身上旧暗不堪的大氅走了进去。大雄宝殿之上,佛拈花微笑,慈悲了眉目。李启舟抬头看着佛像,怔忪半晌,随即一把拂开了小沙弥递过来的香,迈步走了出去。小厮在身后叫着他赶上来,李启舟却吼他滚远去。

      他愤愤,踢飞了一堆雪。右手提着一壶酒,踉踉跄跄在雪地里踩出歪斜的脚印。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满目只有白茫飞雪。

      世人皆说佛祖慈悲为怀,可渡世间一切苦厄。可李启舟看着看着,却突然觉得荒谬至极。就凭那么个塑金的雕像,怎么可能成全得了他!谁也不能将温卿卿再还给李启舟,谁也不能代李启舟给温卿卿平安喜乐。

      李启舟漫无目的地奔走,雪落进他的眼睛里,在眼角凝成晶莹的冰花。手中的酒壶渐渐空了,他的心早就破了一个大洞,任凭凛冽寒风呼啸穿行,没有酒,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他在一块碑石面前停了下来。碑石上盖了厚厚的一层雪,隐约露出底下几个殷红的字来。李启舟走过来,伸手将雪一一拂落了。在看清那几个字的瞬间如遭雷击,一下子软到在雪地上,大笑了几回后,声音又渐渐哑下去,竟抚着碑石哽咽出了声。

      无一真幻。

      世上事,世间人,无一真,无一幻,你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惦念。

      你贫瘠荒凉,你繁花似锦,你喜乐苦忧,离合悲欢,都是你赠予我看的一场梦幻泡影。我遁入迷局,看不清你,亦难以看清自己。

      我因此失去了你,然后对所得的一切都觉无谓厌倦。我愿意拿千万倍的代价赎回你,却知道就算你能回到我身边,回来的也不过是你的一个幻影罢了。

      你已经不再是独属于李启舟的温卿卿。真正的温卿卿早已叫李启舟亲手葬了。可惜李启舟至此才懂得,甚至来不及为你祭奠。

      卿卿,我的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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