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水遥》flypeter

8、第七章 开会（上）

　　美国的春季学期是从1月多开始的，到5月份结束，所以在三月初的时候会有一个春假spring break，也可以算是本科生在期中考试之前的复习时间，大概有一周的假。对于研究生，比如江水遥同志来说，春假只有一天的假期，而且因为是做生物试验的，每天或多或少都要干活，所以也基本等于没有。不过今年却有些不同，因为老板要带她们实验室的人去开会了。
　　全国青蛙大会(National Xenopus Conference)是他们研究青蛙的人们一年一次的科研讨论会，大牛们做做报告，一般的学生和博士后就带个海报去介绍一下自己的科研成果，顺便和其他的同行交流一下科研心得。前两年江水遥忙着上课，又是低年级学生，没有什么实验方面的成果，所以都没有跟着大家去。今年老板说她帮师姐做了一些东西，而且也已经三年级了，可以去见见世面了，所以也就一起去吧。开始江水遥还有点担心怕开会可能会花很多钱，后来师兄师姐告诉她，开科研会时系里会给每个人伙食补贴，外带报销住宿费、注册费、火车票/机票/汽油费/租车费等，系里出一部分，老板出一部分，但其实伙食补贴是吃不完的，所以总的算下来，开会还能赚钱呢。她们几个在实验室讨论了半天，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老板有钱真是好啊。
　　开会的地方是不远的A城，开车也就是3个多小时。因为实验室有三个中国人，杨启光作为唯一的男生兼老司机自然义不容辞地承担了开车的任务，而两个女生只要舒舒服服地坐车就可以了。由于地方偏北，他们到的时候A城正下大雪，路上还挺不好开。好在杨启光车技了得，很快就平安到达了开会地点—— 一家美国著名的五星级宾馆。
　　因为是头一次，江水遥特别兴奋，在会堂里里外外跑了好几圈，什么报告都认真听，什么海报都认真看，还特别认真地做着各种笔记，后来发现时间远远不够，只好缩小范围，先把喜欢的听了看了再说。程英和杨启光已经开了好几次会，早就轻车熟路地挑自己最感兴趣的那些去钻研了。
　　大会头天晚上有会餐（reception），第二天一早又有相当丰盛的早餐，江水遥吃得饱饱的，心情很是舒畅，记起笔记来也格外卖力。然后就发现情况不妙——原来那两顿吃的是大会提供的仅有的两顿，后面就要自己去想办法。中饭和晚饭都没问题——杨启光和程英来之前就打探好了周围的中餐馆分布，所以幸福的水遥只要跟着猛吃就好。可是早饭却是没人管了。程英一大早就跑得无影无踪，江水遥起来才发现可吃的早饭只有两块饼干，却要去听8点半开始的报告，怎么办呢？想想就权当减肥吧，喝点水得了。于是携上一瓶矿泉水去听报告。连赶5场报告之后，实在发现自己没有减肥的本事——头晕不说，腿都软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怕马上是要饿昏过去。一步步咬牙挪出会场来，在宾馆里的点心部买了个面包啃，方才缓过一点气来。平生之狼狈，莫过于此。
　　第三天他们要去站各自的海报了，江水遥第一次顶着“作者”的身份来，心情是无比的激动，热烈的期盼能够遇到很多大牛（这是对生物界大老板们/实力非凡的教授们的尊称），并且引起他们的注意。在头一个小时过后，她已经很沮丧地发现，海报是否能吸引人，关键看上面的照片漂亮不漂亮，大多数人还是走马观花的，尤其是如果你特别热情地上前搭讪，很可能把人家本来要研究一下海报的念头在一秒钟之内打灭——她之前就成功地吓跑了一个，剩下两个笑眯眯地让她把基本内容介绍了两遍之后，丢下一句完全没有诚意的 “Interesting！”就走了，估计还是出于礼貌才说的。最重要的是，三个人显然没有一点大牛所具备的那种气质。所以小江姑娘结束了她第一个工作时段后，只觉得腰酸背痛唇焦舌敝，外加满心的失望，灰溜溜地回到房间休息。
　　第二次站海报她已经不抱希望了，缩在一个大柱子旁无聊地看着人来人往，或者看看邻居的海报。只有别人主动来搭讪，我才开口，她在心里暗暗的对自己说。
　　说来还真来了一个老头。
　　老头穿着米色的夹克，还是一个华裔，看起来很和气的样子。老头在她海报前面略看了一看，又朝她看了一眼，江水遥觉得有戏，早忘了刚才发的誓，赶紧走过去。老头用英语问：“你是程英吗？”江水遥一阵失望，原来是找师姐的。还是微笑着答曰不是，说程英的海报在另一个地方，这个时段可能不在。趁便瞄了一眼老头胸前的牌子，顿时觉得有些腿发软、眼发花——天哪，这不就是那个著名的特级大牛吗？在他们的研究领域这个实验室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了。江水遥虽然无知，却也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老头显然没有意识到江水遥内心正如何地波澜起伏激情澎湃，看了这还显稚嫩的小研究生一眼，随口问了一个问题。江水遥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偏偏老牛问的问题她也答不上来，本来脸就因为激动已经有点发烫，现在加上羞愧，整个开始火辣辣了。老牛得了她一句“I don’t know”，有些失望，又问了一个显然他认为更简单的问题。江水遥的大脑已经完全在高温下死机，只觉得汗水开始涔涔地冒，为何展览厅那么小、人那么多、声音那么嘈杂呢。。。老牛在又得了一句“Sorry, I don’t know.”之后，显然完全失去了聊天的兴致，就淡淡地问“Is David (水遥的老板) here?”江水遥终于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结结巴巴地说：“Yes, he is around。”老牛略略点了一下头就走了，留下江水遥在原地开始越来越严重地鄙视自己。多好的一个机会啊！谁都能和老牛聊天的么？她居然表现得和一个白痴没有什么两样！真恨不得自己一下子就懂了生物界所有东西，老牛问的时候她至少也能跟着搭讪一下，而不是像刚才那样整个突然死机啊。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她还后悔得连饭都快吃不下，要不是难得吃正宗的美味中餐，估计她连一口都咽不下去。师兄师姐听说了大牛过去和她聊天，也替她高兴，又听她说什么也没答出来，都笑着安慰她不要太急，毕竟她还是刚起步，有些问题回答不出来很正常。虽然如此，江水遥还是闷闷的有些不开心，回到房间里，闷头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