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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叫我立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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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柜,这里离北边的草原还有多远?”我望着笑脸盈盈的掌柜问道。
  “公子你是骑马还是走路?”面对“公子“的称呼,我笑了笑,我现在是一身男装。
  “骑马。”
  “约莫还要半个月。”
  我皱了皱眉头,比我想象中的快——出来有七、八天了,我还是没说动那位秦大公子回府,真叫他到了草原,那是更难说动了。为了方便府里的人追上来,我每到一家客栈,总会向掌柜询问草原的事,也方便留下我们的行踪。
  其实有点多此一举,这大公子怕女人的性子到哪里都是雷打不动,连吃饭也挑着角落坐,顺带再把周围的座位也买了下来——掌柜不想记住都难。
  “还磨蹭什么!”秦立兆伫在门口对我大声道。
  我忙跟了过去,心里却骂着他是怎么这么多事。出来的时候他除了银票什么都没带,我们需要的东西全部重新买,他穿要穿最好的,吃要吃最出名的,睡要睡最好的。若把他扒得身无分文,还真担心他会不会饿死。
  “有那么多话好说吗?”他不满的看了我一眼,眼皮蹦了蹦。
  “想让掌柜打个折,”我扣了扣耳根,看见有几个女人站在街对面赤裸裸地盯着秦立兆不放,暗自笑了下,难怪他这么着急催我。
  “为了省几个碎银子就让我等你半天?”他皱了皱眉头。
  半天?开玩笑吧。
  “出远门,”我看了看他,淡淡道:“钱总省着些用好。”
  “呵,我又不是没钱。”他白了我一眼。
  我没回话,只是敷衍地笑了笑。他出门时带了一大把银票,而我刚才也是应付的话。但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去年和哥哥妹妹来京城的时候,身子只有几个碎银,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和他一路齐步走开,我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边,游牧民零星地落入我的眼眶——越往北走,游牧民的踪影出现得越勤。
  真要和他去草原,看沙漠吗?我撇撇了嘴,暗自叹了口气,秦府的人为什么还没有追上来?
  “公子,你知道仓鼠吗?”
  他点了点头,应道:“见过,上次离家的时候在农田看见过几只。”
  “我觉得你有点象仓鼠。”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确定你现在不是在挑衅我?”
  我撇了他一眼:“夸你呢,一离家就拿出四千两。”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才当官没多久就能弄到这么多钱。
  “这又怎么了?”他好奇地看了我一眼:“我攒了四年的银子呢,每月的零花钱,过年时长辈打发的红包,还有这一年来的饷银,加起来也差不多呢。”
  原来如此,不过我也攒过银子,十年攒了十两。
  “你平时不花钱的吗?”我纳闷地挤了挤眉头:“你爱好攒银子?”
  “才不是,”他拍了一下我的头:“是为了离家。”
  “你四年前就在计划离家!”
  “不是,”他的眼神有些幽幽:“也算是吧。以前离家看过大漠,总惦记着再去看一次——再说父亲也总会给我这样的机会。”
  细细想来,好像这大公子平日也不怎么用闲钱,原来是为了这档子事。脑中突然想起他给我买过的赤血玛瑙镯,算是他难得花闲钱的时候吧。
  “我说难怪,怎么个远门就变了个人似的,吃穿住上拼命砸银子,原来是淤积了四年的欲望。”
  “李谷雨!”秦大公子停下脚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觉得你对我有很大的怨念。”
  “不敢。”我一口否决了,只是想起我以前也攒过银子,以前也带着哥哥妹妹出过远门,和他一比,心里倒有点不快吧。但若说对他有怨念,也只有他是秦向书的儿子这一条。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他目光灼灼地向我,皓白的牙齿微微露了出来:“敢踹我,敢放我的鸽子,敢躲着我,敢嘲笑我,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我还有什么不敢的呢?我也不知道。我静静地看他,他俊朗的面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我,眼底闪过一丝流火。
  蜻蜓点水般的对他笑了一下,我含糊地应道:“公子,你多想了。”
  他却微微抬眉,略带磁性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别叫我公子,都离秦府这么远了。”
  心略略一惊,我下意识的朝边上挪了挪脚步。我轻启眼帘微睨着身旁这个总是精力充沛的秦大公子,他身上的活力就象夏日的烈阳从早燃烧到晚,虽有些任性,虽有些傲慢,却与秦府其他的主子们不太一样。
  而且,他总是灼烧得我不敢靠近。
  “哦,”我无所谓的点点头:“这很容易,因为你本就不像秦府的大公子。”
  “什么?”他疑惑地看向我,嘴里有些好笑:“那秦府的大公子该是什么样子?”
  “秦府的大公子——”我冷冷地笑了笑:“在朝廷上应该野心勃勃,富有心计,私下里应该风流倜傥,挥金如土,对待下人应该自恃清高,冷淡如冰。”
  秦府的大公子,应该象他父亲那样用尽一切手段象上爬,或者象他弟弟那样性格恶劣无耻,视人命如草芥。
  我侧目冷冷地看向他,他颇有些吃惊,用那双蕴含着琢磨的含情目毫不掩饰地直视我,他眸中的火苗微微抖动,象是灵魂的一次颤动。
  “那好吧,”他嘴角绷得很紧,硬梆梆地吐道:“你喜欢这样的人吗?挥金如土,该死的,那我们就去挥金如土!”
  我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家赌坊。
  这是一家不大不小的赌坊,绕过门前的照壁,我看见屋内安放了三四张桌子,桌子边上的人全神贯注,此起彼伏地吆喝着下注
  “这里五百两,你拿去。”他递了五百两的银票给我。
  我犹豫地接了过来:“干什么?”
  “你五百两,我五百两,”他盯着我,应道:“最后谁的钱多,对方就要答应谁一个要求。”
  “我为什么要和你赌这个?”我好气地笑道。
  “没有为什么!”
  他拉着我走到掷色子的桌边,拿出三百两的银票就往桌上一压,大声说道:“我赌大。”
  赌就赌吧,我赢了就要求你回秦府。
  我把牙一咬,朝“小”一压,叫道:“五十两!”
  身边的大公子嘲弄道:“真是穷孩子出身,拿着五百两也小家子气。”
  我白了他眼——若我输了,也只是五十两而已,若他输了,那就是三百两,笑你的吧,臭小子!
  谁知几盘下来,我一肚子火!真是穷人和富人的命不同吗?为什么这臭小子连赢几盘,而我输得银票一张不留——五百两啊,我心有些痛,差不多我五年的工钱。我又恼又羞地看了看一旁的大公子,他正洋洋得意地耍弄着手上的一大叠银票,不屑地瞟了我一眼。
  我咬着下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这位哥,你还下注不?”庄家不甘心地瞧着秦立兆手上的银票,高声问道。
  他笑睨了我一眼,对那人说道:“她下我就下。”
  握了握空空的手,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我见那小子得意得轻飘飘的,便趁他不备,抢过他手上的大把银票往桌上一甩,快声喊道:“全部压小!”
  “你!”秦大公子回过神来,忙伸手想夺回来,那庄家赶快把尺子伸过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我在一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拨了拨他的肩:“别挣扎了。经我霉手一过,不输你精光才怪。”
  我面前的大公子表情复杂得难以言表,他紧抿着唇角,眼皮虚启,那上下的睫毛仿佛一接触就会蹭出火花似的。
  “等等!”一个男人粗壮的声音高高响起。
  庄家朝来人一看,笑道:“高镖头,这么有空啊。”
  来人有几分醉意,取出一锭银子朝“大”上一压,应道:“刚给玄道的按察使押完镖呢,这不来轻松轻松。”
  “哟,那可是趟好差事,那你今天可要多耍会儿。”
  这镖头还真是不怎么敬业,押的东西也能借着酒性闲掰出来——他碎骂道:“什么好差事,从湛西来的五百斤重的翡翠,一路上就怕摔坏了,不说了,开吧开吧。”
  庄家将色子壶打开,我忙探头朝色子看去,一看开的是大,先是一乐,然后是非常心痛,那可是一千两啊——这挥金如土的感觉我真是消受不起。
  我回头向秦立兆说道:“我们扯平了。”
  “是吗?”他歪着头朝我咧嘴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一张银票:“下次别这么激动,掉了一张在地上都不知道。”他又拍了拍我的头,故意叹了口气:“你输了。”
  看着他含着作弄的眼神,我心里不禁咯喳一下,这家伙会要求我做什么。我撇嘴说道:“可是你也不见了一千两,不心痛吗?”
  他冲我眨了眨眼,喜道:“赢你就行了,再说不是有你在那里心痛吗?”
  我懊恼地看向他,咬着唇却说不出话了。
  走到照壁那里,突然一个身穿棕色衣裳的小老头拄着拐杖出现在我面前,他捋了捋他的齐胸长须,用混沌的双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说这小哥,老朽有话同你一说。”
  “我?”我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他点了点头。
  秦立兆看向我:“你认识他?”
  我耸耸肩,摇了摇头,俯看着张望着我的小老头。
  “这位小哥可曾婚娶?”小老头的话音刚落下,秦立兆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还没呢。”我疑惑地答道,侧目看了看一旁的秦大公子,他正朝我挤眉弄眼,示意我快走。
  “呵呵,机缘啊。老朽乃这家赌坊的老板,家有独女一名,想许配给小哥你呢。”
  口水猛地一吞,我和秦立兆同时咳嗽了起来。
  “你怎么想的?”秦立兆错愕地看着那小老头,又摇了摇我:“你看她,只有骨头了。”
  小老头不以为然地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有高人指点,若小哥这样面相的人入赘我家,必可保佑我家大富大贵。”
  我推开秦立兆搭在我肩上的手,忍不住发话了:“面相?”
  “不错,小女命格实在太旺,容易犯凶事,要找个命薄之人才能化解。所以,”小老头晃了晃头:“小哥,你这样的面相,正是我寻找之人。那高人说我要找之人长着瓜子脸但脸型又不狭长,就是瓜子里面的葵瓜子吧;并且双眼锐利,就象毒蛇的眼睛吧;还有鼻梁不太挺,但鼻头得尖,就是比塌鼻子好点的那种吧;然后嘴唇很薄,就是那种刻薄刀子嘴;最后脸色很白,就是那种死人的肤色——你看看,不就是说的你吗?”
  “住口!”我和秦立兆同时叫道。
  我尽量抑制我嘴角的抽动,眼角却瞥见秦立兆的拳头在半空中举了起来,又不甘心的放了下去。他铁着一张脸,大声说道:“该死的,不和这糊涂老人家计较!”说完,他抓着我的手就往大门走去。
  那小老头忙拽着我衣角,颤颤微微道:“你不能走啊,我还指望着你入赘呢?”
  这老人家估计也没几年好活了,我怕一推他,他就要散架。
  我重重地吐了口气,回头对那小老头说道:“老人家,你再不放我走,我旁边这人脾气可不太好哦。”
  老头好奇地向他看去:“他是谁啊,管得着你的事吗?”
  “他是我朋友。”
  “我是她男人!”
  秦立兆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我头顶上高高响起,他看了我一眼,目光一凛,下巴高高昂起。
  心猛的一紧,我手心发起凉来,我回过头,呲牙咧嘴地看着秦立兆,他却把我的头往他胸前一靠,潇洒地说道:“看不出来吗?我们是一对!”
  我还来不及反驳,那小老头猛的把手一抽,鄙夷地看着我们,他低声说道:“哦米托福——,遇见断袖了,罪过罪过。”他转过身,拄着拐棍颤颤抖抖地朝屋里走,只听他喊道:“给我打盆水,我要净手!”
  脸倏地一下烧了起来,我愠恼地推开秦立兆,顾不得周围人异样的眼神,直直地向大门口冲去。他几步赶了上来,站在了我身旁,一语不发地跟着。
  我停了下来,恼怒地瞪着他,却才发现他也早是满脸通红,耳朵的颜色就象刚被炖过似的。那一刻我真是好气又好笑,“你”字衔在嘴边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好。
  “那个,”他拧了拧耳朵,先开了口:“你欠我一个要求。”
  “说吧,”我看着他修长的脖子,突然想扑上去一把掐死他。
  “以后别叫我公子了,就叫我立兆。”
  我点了点头,有些意外:“就这个了?”
  他怔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他朝我一指,大声道:“还有,你明天,以后都穿女装!”
  一会儿要我男装,一会儿要我女装,我李谷雨是你秦立兆的玩具吗?我不满地看向他,应道:“要么不叫你公子,要么穿女装,你自己选一个吧!”
  “什么?”他愣道。
  “公子说话要算话吧,”我皱了皱眉头:“刚开始赌的也只是一个要求。”
  秦立兆面带愠色,和我对视着,末了,他不耐烦地甩甩手,说道:“好吧好吧,以后就叫我立兆!”
  这时,身边经过两个人,正慢步闲聊着。
  “你刚从京城回来,有什么逸闻趣事没?”
  “呵,你倒问对了。这皇上啊,据说抱恙在身,不能早朝了呢。”
  “哟,这可是大事,这皇上得的什么病?”
  “这不好说,只知道有大臣怪到肖贵妃以色侍君,伤了皇上的龙气。”
  “这肖贵妃不就是玄道按察使的女儿吗?”
  ……
  秦立兆紧抿着唇,听着旁人的闲聊,一言不发。他神情恍惚,双眼一沉,仿佛有一丝焦急。
  “公子,要回京城吗?”我试探道。
  “叫我立兆。”他眼中的星火倏地一下又燃了起来,神情灼尔地看向我。
  秦立兆一反常态地没有前行,而是回到先前住过的客栈又住了下来。掌柜的依旧笑脸盈盈地迎接了我们,给我们一人安排了一间房,把马也牵到了马厩。
  问到他是不是要回京城了,他蹙了蹙眉,甩了一句“明天再说”给我。
  第二天,我如平常的时间起床,叩门叫醒秦立兆,然后跟着他下楼吃饭。他依旧坐在角落,顺带买下了周围的座位。他俊朗的脸上蕴着一丝郁闷,吃饭也有点心不在焉。我看他这模样,心里暗自高兴,这京城啊,十有八九是要回去了。
  “来来来,大家瞧瞧,北坎产的玛瑙,麝香,识货的来看看!”门口传来一阵吆喝声,紧接着两个游牧民打扮的男子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这两个人年纪相仿,稍年轻的那个身材结实,黝黑的皮肤配着圆圆的眼睛,满头的小辫子扎在一起,看上去很有异域风情,却又不失可爱;年长的那位身材英挺俊拔,带着毡帽,皮肤白皙,却长着络腮胡子,他走路平稳均匀,就象是踩着《阳春》的韵律而来般。等等,《阳春》?我眨了眨眼,怎么这人象在那里见过的啊。
  疑惑间,身边的秦立兆筷子啪地一下掉到了地上,我侧目看去,只见他瞧着那络腮胡子,眼露惊讶,嘴角微启,又象是带着说不出的喜悦。他一下撑起身,几步就迈到络腮胡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大声道:“你的玛瑙我要了,你好拿钱去看病。”
  络腮胡子看见他,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响亮而含魄力,听起来分外耳熟——啪的一声,我的筷子也掉了下来,若把那人的络腮胡子去掉,那身形,那眼神,不就是抗着秦立兆回家的“皇上那小子”吗?
  皇上身边的辫子男这时“啊”了一声,指着秦立兆吞吞吐吐道:“这不是——”
  皇上打开辫子男的手指,笑道:“这阵子玄道这块热闹,碰见熟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秦立兆听了这话眯了眯眼,不怀好意地笑道:“你不是抱病在家吗?”
  “别说我,”皇帝朝他肩上捶了一拳:“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离家了。”秦立兆挑挑眉毛。
  皇上摸摸了自己的络腮胡子,回笑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