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烟花醉倾城》风萧雨墨

7、后宫浮萍无所依

　　宫里的日子是没有自然醒的，尤其是侍寝的日子，所以一大清早，叶栾倾就起来伺候了魏辕臻更衣，洗漱。明黄的袍子握在手里，绸滑如水，其上刺绣着的盘龙栩栩如生，她心想着，龙袍就是不一样。龙袍之外又套衮服，头戴吉服冠，胸前挂朝珠，腰系吉服带，脚蹬皂靴。
　　由于业务不熟练，叶栾倾给魏辕臻穿戴完毕时已是香汗淋漓。
　　“穿这么繁琐，不热嘛？”叶栾倾边嘀咕着，边给魏辕臻系着金丝腰带。
　　魏辕臻突然抓住叶栾倾的手，着实吓了她一跳。“看来叶容华是一点儿也不怕朕，谁允许你如此不懂规矩。”
　　叶栾倾被魏辕臻的手劲抓得生疼，疼得泪都出来了。她慌张的说不出话来，他的眉毛微微的挑着，深邃的眼睛透着危险的气息。
　　“跪下。”魏辕臻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叶栾倾被吓得泪如雨下，她生生的跪在那一身明黄之下，抓着眼前俯视着她的魏辕臻的皂靴。“皇上，臣妾知罪，臣妾再不敢口无遮拦，再不敢以下犯上。”
　　是的，她错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神，决定人的生死，任何生命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她哪里来的莫名自信和安全感，也许是那床笫间的恍惚错觉，也许是相拥时彼此清晰的心跳。他时而宠溺的眼神嘛？他们分享了至死不渝的神话故事嘛？所以，她掉以轻心了，她错了，错得太离谱了，他永远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不是纵容她的叶大哥。
　　也许是她当宫女时受的屈辱太多了，她才能这样，只得了一点温暖就放松警惕，是她的不对，以后再不这样了。
　　叶栾倾本来就有着惊世的容貌，这悲戚的神情，又是满眼泪水。仅着淡黄薄纱中衣，发亦未綄成髻。柳肩随着抽咽不住的颤抖，真如暴风雨摧残的雨后梨花。令人无法不怜。
　　魏辕臻也不知哪里来的怒火，也许是世人皆道他心狠手辣，冷面冷心，眼前的女子却似乎不这样看他，让他心中无名之火顿生。
　　魏辕臻并没有停留，“高连喜，随朕上朝。”他转身离去，冰冷的袍角划过叶栾倾的脸颊。她腿软的瘫坐在地上，不由自主的颤抖，伴君如伴虎。这样的疏忽仅此一次。
　　叶栾倾心想，也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人再踏足她的昭纯宫了，也罢，也罢。
　　谁成想，刚过了晌午，正当宠的良妃，叶栾倾的前任主子便登门拜访了。叶栾倾嘴边一丝苦笑，宫墙就是透风，这消息传得可真快，她上午触怒了龙颜，下午就有人来她宫里拍手叫好了。
　　“良妃娘娘吉祥。”叶栾倾行了标准的宫礼，上身却挺得笔直，微仰着头，直视着这个曾经给她无尽凌辱的良妃周璟娗，不卑不亢。
　　周璟娗并没有搭腔，她的随身宫女伺候了她坐下，她斜倚着红木椅子，玩着珊瑚珠镶嵌的护甲。
　　叶栾倾就这样一直半屈着膝，半晌，头上已是一层细汗。
　　“良妃娘娘，臣妾可否礼毕平身。”叶栾倾有点体力不支了。
　　“本宫不许。”周璟娗的红唇微启。喝了口锦娟奉上的茉莉花茶，正啐到了叶栾倾的身上。“如此拙劣的茶，恐怕只有贱婢能喝得下，还是说，叶容华是故意的。”
　　“臣妾不敢。”
　　“呦，贱婢有什么是不敢做的，连勾引皇上的事都做了，还知什么廉耻。本宫真是小瞧了你这个丑八怪，原来是这般的狐媚相。”
　　叶栾倾的手攥得紧紧的，指甲嵌入皮肉，有血顺着指缝蜿蜒流出。
　　那还是叶栾倾刚入宫的时候，她从曲施娥改名叶栾倾，以峘城太守叶郅琛之妹的身份入宫选秀。那一年她挥泪和她的叶大哥作别，那时他们初初为彼此敞开心门，可命运却并没有给他们机会。临走时，她泪眼婆娑的凝视着沉睡于榻上的叶郅琛，他的面色是那样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抚摸着他的轮廓，他的眉眼，她多么希望他睁开那墨绿色的眼睛，看看她，因为这一别也许就成了永诀。
　　其实叶栾倾虽住于叶府，但她也觉得她并不那么了解叶郅琛，但她并不在意，日子这样日日度着，除了思念鸢歌，一切都很快活，直到某日，叶府莫名闯入刺客，电光石火，叶郅琛救下了护在身下的叶栾倾，却被刺了一剑，染上剑毒。从此昏迷不醒，她日日焦灼，除了帮叶郅琛清理了伤口，却没有半点法子解毒，府里上下乱作一团。
　　她永远记得那个夜晚，风有点刺骨。她和叶郅琛的门下剑客红茱站在月下。
　　“我可以找到解药救他，但要你给我个承诺。”那是时常追随在叶郅琛身边的红茱，她那样冷冷的说着，透着一丝愤怒。
　　“施娥为了太守大人，愿肝脑涂地。”曲施娥心想，眼前这个女人也许和她一样痛，也许比她更痛，因为女人的眼神，她懂。
　　“嫁入皇宫，以叶家女的名义，参加选秀，为叶氏荣光，与太守大人斩断情丝。”红茱的话如刀子刺在叶栾倾的心上。
　　“好，一言为定，替我好好照顾叶大哥。”叶栾倾干脆利落的回答，这是她唯一能为叶大哥做的事罢，毕竟她欠他的太多太多。
　　红茱没有多做停留，向叶郅琛的居室走去，只余曲施娥一人立于庭前。是啊，只有这样武功高强，又忠心耿耿的女子，才配在叶大哥左右，我终究是拖累了叶大哥，曲施娥这样想。
　　那一夜，无星无月，只有凉风肆虐，有情人就此别过。斩断情丝，肝脑涂地的誓言从此生效。
　　从此，世上再无曲施娥，只有峘城太守之妹，叶栾倾。
　　她怎会晓得，即使是在这皇城之内，她的容貌也是举世无双的。
　　“成嬷嬷，给本宫说说，这一届的秀女资质如何？”良妃居高临下，绝美的容颜如玫瑰娇艳，她父亲周礼治是当朝丞相，她兄长周邱启是当今皇上魏辕臻的得力大将军，每每征战，无不凯旋归来。皇上尚未立后，周璟娗正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风头正颈一时无两。
　　“回娘娘，今年的秀女中资质尚嘉的有崔尚书之女，崔之槿；郎将军之女，郎月如；岳太尉之女，岳弘晴。还有一个容貌极嘉。”
　　“快说于本宫，是谁家之女？”
　　“峘城叶太守之妹，叶栾倾。”
　　“欧？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别迷了皇上的眼。叫她来见本宫，莫叫旁人知道了，快去。”
　　成嬷嬷领旨而去，向着储秀宫的方向，天空中乌云密布，看不出一丝蓝，就仿佛是叶栾倾未知的命运，看不见一丝光亮。雷声已在耳畔，也许转瞬间便会暴风雨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