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爱尔来》东觉

28、愿景[1]

　　两个月后，言桐和楚枫的关系仍旧原样，不冷不热若即若离，彼此都不快乐。只是言桐更难入眠了，只有靠着更多的药物才能度过漫漫长夜。原本的轻度抑郁有着加深的迹象，却没有去看医生，医院是他极端讨厌的地方，如果可以他有生之年都不会再去了。原因自然是和过去的那些事有关，而他也极不喜欢看病，也没觉得自己病了，只觉得睡眠更加差了而已，多吃点安眠药就能睡了。
　　因此，每天在写完日记后，总是挑在楚枫前面洗漱，然后吃完药就去躺着，借着药效阻断大脑那些悲观的情绪。而他又开始了写日记，每天都写，内容很少也很简单。
　　而楚枫也惊讶于每次洗完澡出来言桐就已经入睡了。每次看着言桐均匀的呼吸，总会看得失神，明明是想靠近却一直寂寞的停滞不前。对于乐明和言桐的关系虽然不清楚也不想了解，但每次看到他们亲昵的模样，愤恨还是依旧火爆，乐明对言桐的过度关心总会让他咬牙切齿。因此脸色也从没好过，但也还是忍不住在言桐睡着后一遍又一遍看着他，轻揉言桐的头发，甚至吻他。
　　对于乐明来说情况也是喜忧参半，一方面看着言桐依旧那副病态忧心忡忡，只能默默的给言桐支持，却不能帮他解决问题。另一方面他和其他几个留学生混得很熟，特别是萧禾。说不上为什么，他特别在意萧禾，或者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有感觉吧。那样一个大大咧咧，笑起来毫不掩饰的样子，就像一个小孩一样，可这样就是让乐明动心了，这一点他也意识到了。只是碍于叶岚他没多大表现，因为叶岚和萧禾走得很近，短短一个月就像姐妹一样无话不说。为了照顾叶岚的感受，乐明也在刻意隐藏着。

　　这一天早上，一如既往，乐明来找言桐一起去上课。现在言桐笑容多了些，只不过那些笑在他自己看来没有任何情感，但每次看到乐明他还是会送上一个真实的笑容。毕竟乐明是真的关心他，他不想乐明因为他而担心。虽然笑得很真实，但乐明总能看到那笑容中的悲伤，提醒着他：言桐其实并不好。所以乐明对楚枫的态度坏得就差突破他谦谦君子的底线上去打一架了。
　　对于乐明一早来找他言桐并没有多大惊讶，可能已经习惯了。这本是他极力避免发生的事如今没有排斥，因为这个人是乐明，在他看来，全世界可能只剩乐明对自己无怨无悔的好了，所以尽可能的对乐明好算是自己能回报他的最好方式。对乐明他只有朋友的情谊，要把他当情人可能得下辈子了，这一辈子一个楚枫就将他填得满满的了。
　　看到言桐对乐明笑着，楚枫心中就又不好受了，撇过头极力不想去看这一幕，可脑袋还是会主动的播放那令他心烦意乱的场景一遍又一遍，给不快的心情不断煽风点火。这一个月来这样的场景让他看到了不知多少次，每一次都在助长着心中的黑暗情绪，堆叠得快要溢出。
　　“楚枫，要不要一起去上课。”言桐小心的试探道，对楚枫，他已经变得小心翼翼了，极力顺着楚枫的意思和情绪，但大抵没能摸透。一个月来言桐渐渐适应了不再叫楚枫小枫了，但每次说楚枫两个字总要经过大脑一番思考，很不自然。当然，叫这两个字让他很不好受但既然是小枫的要求，他会选择妥协，即使会让他难受但小枫高兴就好。
　　虽然这个要求是楚枫自己提出的，但每次亲耳听到言桐这么叫，心中就会产生沉甸甸的落寞感，这种自作自受的感觉也算是一种无言的嘲讽吧。
　　看到言桐现在稍显唯唯诺诺的样子还有刚刚对乐明的微笑，楚枫又是一阵不好受，心中五味陈杂。一起去，现在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已经不可能了，小桐。不计其他，中间隔着一个乐明。我不在的时间里，他应该取代了我的位置了吧，以至于连你的一个微笑都不能拥有了。但我不允许你不对我笑还能那么真实对别人笑，特别是乐明这个人。
　　“不用，我待会要去接我女朋友。”楚枫笑着说道，眼中闪着欲明还昧的弱光。
　　而这么一句回答让言桐脑袋霎那空白。这个反应对言桐来说也不算夸张。曾经他们相互喜欢，那种情人之间的喜欢，可现在听到一方说有女朋友了，而听的对象还是一个同性恋。这无异于给他一个玩弄的玩笑，叫他如何接受得了。一直以为大家都是同性恋才会亲吻，相拥而眠，而现在发现只是他一个人这样想而已。仔细想想，楚枫也从没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只是告诉过言桐喜欢他而已。于言桐来说，这就像一个笑话，而他就是那个笑点。到最后只不过是一个人的荒唐而已。
　　悲伤如雨，将言桐洗刷得很彻底，没有一寸遗漏。言桐说了句：“恭喜。”转身离去，没有眼泪，只是心疼得快要死了，原来一直都是一个人的自以为是一厢情愿而已。无疑，这句话将他践踏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打入尘埃的卑贱。
　　而乐明则不敢相信的看着楚枫，他知道这个消息对言桐来说打击会有多么大，震惊之后面露凶光，眼光都快可以杀人了。楚枫那无所谓的坦然样子，让他火冒三丈，但他还是忍住跟上言桐想要照顾言桐的情绪。
　　而言桐的表现却异常平静，像死水一样波澜不惊。很正常的上完了一上午的课，遇见同学也照样微笑，课也听得很认真。但在正常人如果知道他发生什么事还能这样，那才是最不正常的。何况那么了解他的乐明，因为言桐太过正常的表现，乐明一上午都在有意无意的瞄着言桐，根本没听进去什么。
　　上完课后，乐明还是忍不住想和言桐谈谈。
　　十月中旬阳光更加没有热度，像羽毛一样落在身上没有丝毫感觉，空气依然很潮湿，迎面而来的温润本应该让人神清气爽，但两个人看起来并没那么轻松。
　　“言桐，你不要这样好吗，乐明哥看着很怕。想哭就哭吧，乐明哥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的。”时至今日，乐明也已经习惯性的照顾言桐，心疼言桐。虽然他一度将言桐当成乐亮来慰藉自己，但不知不觉中发现原来两人是差那么多，可他还是会自然而然的，油然而生地想要照顾这个让他心疼的人，就像他又多了一个弟弟一样。
　　“我已经想哭都哭不出来了。”言桐依然平静，语气死灰般的冷。
　　乐明不知道如何安慰言桐，只是轻轻将他拥入怀中，想给他一点温度，一个依靠。这个脆弱的人也已经百炼成钢了吗？可破碎的心该如何拼凑。你活得太累了，言桐。
　　人生总是那么无巧不成书，这样温情的场面被迎面而来的楚枫看到了，还有和他一起的萧禾。他牵起萧禾的手，没有丝毫避讳的走了过去。
　　当看到楚枫和萧禾出现在面前时，乐明先是一愣但很快发现他们十指相拥的手，脸色瞬间阴了下来。而言桐倒是很平静的看着他们，没有任何表现，好像事不关己，亦或许心死。
　　乐明抢先开话了，但对象是萧禾：“你和楚枫是什么关系。”质问的严肃语气，目光一直死死的盯着那相握的手，像是要把它们强行分开似的。
　　萧禾尴尬的笑了笑，想要挣脱楚枫的手但却被紧紧箍住，而楚枫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她是我女朋友。”
　　乐明不相信的看着萧禾，想要寻求真相，但萧禾点头的刹那让他整个人犹入冰渊，衣衫单薄寒凉刺骨。
　　言桐细心的察觉到了乐明的变化，眼神复杂的看着楚枫，又看了看萧禾。其实他此时的感受绝对不比乐明差，那紧握的手像握着他的心一样，捏得他血液近乎不能流出心脏，全身失氧没有热量供应。只是他都已经表现不出来了，说不上这是该悲哀还是该庆幸。
　　楚枫看到乐明死灰无力的样子，得意的轻扬起唇角，像是在嘲笑他一样，看着他痛苦好像很开心。但当视线扫过言桐时，笑意瞬间清零，说不上为什么，那面无表情的平静深深刺痛了他。
　　“你们都认识啊。”萧禾尝试着打破这冷肃的氛围。
　　但三个大男人都没有回话，若不是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俨然就是三座逼真写实的雕像。
　　“既然认识我就不用介绍了，我还有事，你们好好聊我先走了。”这没有一丝丝温度的环境再多呆一会儿萧禾都受不了，空气都快被冻结了。
　　“我送你。”楚枫和乐明同时说道。这让萧禾再次尴尬。
　　但萧禾何许人也，读法律的，察言观色是她的基本功。看出了乐明和言桐的反应，果断的判断：“那个，楚枫，还是让乐明送我吧，他是这一批新留学生的负责人，我正好有些关于协会的事和他说，不然沈逸会把我宰了的，沈逸这个人你应该了解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言桐同宿舍，就一起回去吧。”说完吐了吐舌头就走了。乐明看到言桐点了头就和萧禾走了。
　　两人走后，天地之间顿时寂静，日头已经高悬，却无力的吐着光，两边过道的木兰树枝杈交错，在带有些许凉气的风中小心的发出“沙沙”声，怕打扰到这样的氛围。
　　言桐微抬着头看着楚枫，这个曾经让他梦寐以求的人就站在他面前，还是那么挺拔俊毅，可惜物是人非。再次遇见楚枫后，言桐都不敢直视楚枫，因为那带着霜气的眼神让他没有勇气抬头。而现在却面对得很坦然，原因是什么现在也变得不重要了。心中遗留的温存已经风干而尽，连渣都不剩。残忍的不是让心破碎而是风化，这样是彻底的消殒，一点一滴不着痕迹，寻找不回的。
　　而楚枫眼眸低垂，和言桐对视着，不是凌厉而是同样的平静。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小枫，你是认真的吗？”言桐顺从的心中的声音，以至于连称呼都没改过来。
　　看着言桐求证的眼神，楚枫艰难的点了头，自己做的选择再苦也只能自己咽，即使不愿意。
　　凉风吹起了言桐垂在眼前的刘海，那双黑眸如此清澈，只是悲伤的底色那么浓厚。而这时也多了些许释怀。对楚枫，言桐连抱怨都没有，罪与罚他一声不吭的全盘接受，不怪任何人，虽然会有遗憾但言桐只是在一味的对自己说这是罪有应得的，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有多么罪恶滔天，但已经看不到释放的那一天了。
　　言桐走进楚枫，伸出双手抱住了楚枫，稍微踮脚下巴刚好抵在楚枫的锁骨处。这样的拥抱多久没有感受过了，而今再次感受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还是淡淡的柠檬香，始终不曾变过的味道，始终是言桐最喜欢的味道，这香味曾经只属于他如今已经易主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索求。
　　良久，言桐才在楚枫耳畔轻声说：“祝你幸福。”然后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但也许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已不是两步之遥了。
　　对于言桐主动将自己抱住楚枫是意料不到的，所以惊讶得动都没动一下，直到言桐回到原来的位置才回过神来。可惜已经晚了，如果重来一次他也会紧紧的抱住言桐死都不会放手。但那句祝福语就像诀别一样断绝了他所有遐想，瞬间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划开了一道天堑。
　　楚枫怔怔的看着言桐，没想到他如此，眼神是不敢相信。
　　言桐灿烂的对楚枫一笑，在天光下是那么纯净真实，那是属于他的笑。而这一笑让楚枫一下子心如死水，再次相遇后言桐第一次对他的笑，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表情渐渐僵冷，像看到无边的绝望一样。
　　“我还要去一趟图书馆，先走了。”言桐平静的说完就走了，可步子犹如负铅，走得很吃力但还是努力走出了楚枫的视线。留下楚枫一个人在一片寂静萧索当中。半晌，一阵苦笑回荡。
　　错了吗？到头来作茧自缚了，而他已经麻木了，已经可以再次对自己微笑，但这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声祝福表示言桐亲手将最后一点念想碾碎成尘，也将自己一下子掏空了，巨大的落寞感将自己吞噬。然后，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