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肉卷一样的朋友们系列》阎罗公主

8、归啊归3

　　即将毕业，那几个人都去单位实习。肖依妃要出国，事情都已经安排好。在这种数着日子过得时候，会让人感觉时间流失的顺畅无比。一件事一件事忙过去，转眼就是分别的时刻。
　　或者已经进入了分别的时段。
　　跟这几个人呆的时间太久，久到回想没有她们几个的日子时，记忆都变得很模糊。我想了半天，高中同学里只能想起我同桌是个胖子，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不过幸好还记得他的脸和是我同桌这个身份，等到以后见到他的时候，可以不喊他的名字，直接喊同桌。
　　很奇怪，想不起来过去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事。我并不感觉惊恐慌张。电视剧里失忆的主角，没事儿就摆个想不起过去的痛苦表情出来，我猜那都不是失忆。
　　而是只记住了“失忆”一件事。
　　要是失忆，就把失忆也失忆了才好。

　　顾染和徐仪的装修工程完工两个月后被拆。
　　门两侧的小花园正经存在了两个月，外面用白色的小木栅栏围着，里面的小雏菊开得积极向上，精神饱满。大门没有采用顾染的罗马设计，简单的加了咖啡店常用的墨绿色的雨搭，两边还挂着风铃。
　　此工程获得女生们一致好评，获得2012年度最能折腾奖。
　　顾染志得意满有放弃学业去干装修的想法。
　　之所以是完工两个月之后才被拆除，是因为宿管大妈懒得去她们的楼层查寝。直到放暑假毕业生离校需要清理寝室，宿管大妈们才发现有这样一个建筑，当即以违法乱建、影响公共空间、有严重安全隐患罪名拆除。
　　等俩人回来，小花园连个泥点子都没剩下。
　　我们原以为顾染会勃然大怒去找宿管大妈理论。没想到顾染听说有安全隐患，觉得很有道理，很平静的回宿舍睡觉去了。

　　还有一年就要离校，徐仪、顾染、王异翎和王不二都找好了单位实习，肖依妃签了学校之后准备趁假期出去旅游。
　　王不二想去传媒业工作。最近在一家报社实习，主要工作是打杂，而且不给工资。我说这么抠门的公司扯他做什么。可是经济形势很紧张，找到好工作很困难，尤其想要申请好学校还需要很好的实习经历。
　　所以只好抱着丰富人生、钱是狗屁的想法勉励自己，十分纯粹。

　　而我还迷茫着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其实也还好，似乎这段时间的人生就是要这样度过。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不受点委屈就好像经历的不如别人多。像王不二这种在传媒业，还有在大公司协助做些财务，我并不觉得这些工作需要多高水平的专业技能，更多的是需要你不出错的搞定这一切。
　　这让人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冷漠机器上的零件，还是随时可以替换掉的那种。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丁点儿成就感。仔细想想，就算不是容易替换的那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早晚会坏的。
　　一想到无论你现在做的什么事，都将会因为时间疯狂的流失而变得毫无意义。唯一有意义的只是你和你在乎的人的心理感受，就蔓延出一种恐怖的挫败感。
　　王不二听说了这种想法之后，就说了一个字。
　　“屁。”
　　王不二深层的意思是这些事不必多谈，无论怎么说你也改变不了现状，争论来争论去，只是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这种行为本身与我什么事儿都要找个意义的想法自相矛盾。概括说就是，被她界定为毫无意义的举动发生在要找最终意义的我的身上，是个屁。
　　王不二：更何况，你已经说了，唯一有意义的只是你和你在乎的人的心理感受。这就是你需要的意义，你还想要几个意义？
　　我也不知道我想要的什么意义。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我正坐在咖啡店占了靠窗的座位等肖依妃过来。一只乌龟在桌子上爬来爬去。
　　这乌龟叫乌乌，王不二养的，她要去上班没时间照顾，暂时托付给我。
　　今天只有我们三个。那四个家伙工作忙得很，已经连着上了三个星期的班。白天就只有我和肖依妃在一起呆着。
　　我坐在窗边愣神。说起来我和肖依妃也不是特别熟。当初是王异翎和徐仪关系很好，我和王异翎关系不错，所以才在一起玩。还记得当初见到徐仪的时候，徐仪还是干净利落的短发，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像猫一样，她笑起来也像猫似的，会露出两颗可爱的尖牙。后来肖依妃才加入进来。
　　我一直以为肖依妃是个很冷傲的女人。
　　在她们几个去上班之前，我从来没和她单独相处过。平时我们几个总在图书馆上自习，图书馆没地方了就去学校西门不远的这家咖啡店。因为学校的图书馆总没有地方，所以我们总来咖啡店，成了这里的常客。
　　不过即使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怎么跟肖依妃说过话。她的爱好有三个，分别是观赏各个国家的电视剧、买衣服和穿衣服。所以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可聊的。
　　肖依妃似乎对我也不感兴趣，见面的时候只是礼貌的打个招呼就算完事。而且肖依妃这人不喜欢笑，平常打招呼的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一个“嗨”，让人不禁心想这家伙一定心情很差，可能是早上出门踩到屎了。
　　除此之外，肖依妃还特别不喜欢讨论情感问题。有次我们拿王异翎高中暗恋的男生开玩笑的时候，很好奇肖依妃高中有没有谈过恋爱。肖依妃表情很僵硬的说没有啊。事实上，她从来没对任何人表示出喜欢，无论是我和王异翎，还是徐仪和王不二。不过还是相处的很融洽，在集体里慢慢距离感就淡化了。

　　我出神的想着这些过去的事，看到她从小街的一端走过来，打着一把嫩绿色伞，穿着白裙子和人字拖。这家伙目不斜视的走进店里，一眼就看见了我，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的打了招呼，坐下。
　　肖依妃看见乌乌：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我：王不二让我养两天。
　　肖依妃掏出一本小说，翻到夹着黑色书签的那页。
　　我瞄了一眼：什么小说？
　　肖依妃：Delete the empty.删除空白？
　　我无聊的看着窗外下雨的景象。肖依妃过两天就要离开，准备四处逛一逛。我不记得她是个喜欢旅游的人，印象里那是王不二喜欢干的事儿。我没有课要上，也没有作业要写，更没有计划什么，实在是无事可做。
　　肖依妃看了一会儿，看不下去：你不聊点什么吗？
　　我：聊什么啊。不是你过几天就走了嘛，打算出去玩玩嘛。
　　肖依妃心不在焉的用勺子折腾柠檬水里的冰，嘟囔着：是啊。
　　一堆人的好处就是你不用费心思去想聊些什么，总会有些东西好聊。现在就我们俩人，平时又没怎么聊过天，我和肖依妃又不是喜欢没话找话的人，俩人对着玻璃发呆。
　　我：你打算你去哪玩啊？
　　肖依妃：唔唔，先去香港，然后转机去新加坡，东南亚转一圈，差不多就开学了。
　　我：哦。
　　肖依妃：你没什么打算吗？
　　我趴到桌子上：暂时还没有。
　　肖依妃要了一根吸管，插到柠檬水里慢慢喝着，眼睛望着窗外不知道想什么。我趴在桌子上看着千千万万的雨滴打在落地窗上碎成碎片消失掉。
　　肖依妃：其实我不想出去旅游的。
　　我：哦？为啥？
　　肖依妃：我爸妈让我去的。
　　我：真是好妈。
　　肖依妃瞥了我一眼，看见我趴在桌子上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禁不住勃然大怒。
　　肖依妃咆哮：你这半死不活的是什么意思！老娘说话你不爱听是不是？！
　　我吓了一跳，心道：这是咋了。徐仪顾染她们不在这家伙本性暴露了吗？
　　我连忙赔笑：爱听爱听，我最爱听肖依妃说话了。叔叔阿姨为什么非让你去啊？
　　肖依妃吼了一声之后情绪平稳很多，又转头看着窗外假装忧郁。
　　肖依妃：哦，是我家里的事儿…
　　我知道这种情况我理所应当问一句“你家里啥事”来让话题继续下去。说实话我也很好奇肖依妃过去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提过她初中高中是怎么过的。但是，就这么接下去实在太平淡无奇，太没有惊喜了。
　　我故意不吱声。
　　把肖依妃气得半死。
　　我看肖依妃气鼓鼓的模样哈哈大笑。
　　我：家里咋的了？你爸妈吵架啦？
　　肖依妃：唉，天天吵。
　　我找了根吸管插进肖依妃的杯子里，肖依妃厌恶的把杯子推给我。
　　我：有啥好吵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屁事儿。
　　肖依妃：唉，我爸天天喝酒半夜不回家，回家就撒酒疯骂我妈，我妈就跟他吵。我弟受不了都住校了。
　　我：你还有弟啊？
　　肖依妃：是啊，今年高二。
　　我：叫啥名啊？
　　肖依妃：肖昭。
　　我：长得帅么？
　　肖依妃：挺帅的。比你帅。
　　早知道我不问了。
　　我：那你爸你妈到底吵啥啊？
　　肖依妃：生活、工作，就那点事儿呗。
　　我：啥事啊？
　　肖依妃气苦，她也说不明白到底吵得什么内容，只好说：你爸妈不吵架吗？
　　我：哦，也吵，不过跟我没啥关系。他们愿意吵就吵呗，还能离是咋的。
　　肖依妃渐渐跟上我的思路了，试探着说：就算离了也就离了，也不是啥大事儿，是不是？
　　我拍桌儿：就是！
　　肖依妃本来觉得她家问题很严重，每次回家爸妈都吵得惊天动地，难舍难分的，在家一点都呆不下去。可按照我这种说法来看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离婚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在愁什么。我看肖依妃在那犯晕，知道这家伙让我绕进去了。
　　我：阿姨是不是特别不喜欢叔叔喝酒？
　　肖依妃突然明白是哪里想不通了。关键不在于我们认为觉得这些屁事儿怎么样，而是爸妈们的想法啊。肖依妃的老爸工作压力大，还要经常应酬，免不了喝酒。妈妈又特别讨厌他喝酒，不仅喝完酒骂人，而且不安全啊。就因为这点破事儿吵来吵去，肖依妃光想想就头大。
　　我掰着手指头：阿姨特别不喜欢叔叔喝酒，叔叔非要喝，喝醉了还要骂人。而且酒后驾车还很危险。你弟受不了他俩吵架住校，没准还会影响学习成绩。阿姨担心小弟在学校过得不好，成绩下降，埋怨你爸，然后就继续吵架。啊，真是家庭悲剧啊。
　　肖依妃叹气：唉，烦得很。
　　我：你觉得让你爹不喝酒这事儿有戏么？
　　肖依妃郁闷：没戏。
　　我：你能让你妈不管你爸喝酒这事儿么？
　　肖依妃郁闷：不能。
　　我：照我说你不用犯愁。你看他俩吵了这么多年了也没离，说明这是到了一种很平衡的状态。他俩愿意吵就吵去呗，你该玩玩你的，跟他们瞎掺和什么。
　　肖依妃还是挺忧郁。
　　我看她这是心病了，一时半会治不好。出去散散心没准真能解决问题。不禁感叹肖依妃她妈还是有点远见的。我感慨的这么一说。
　　肖依妃：得了吧，她嫌我回家她还得给我做饭烦。
　　我沉默半晌，特别想问问困惑我很久的一个问题。
　　肖依妃其实长得很好看的，头发长到腰际，漆黑得像一匹古典绸缎。眼睛黑白分明，总是闪闪发光，显得特别有精神。但是她常年面无表情，从来不笑，显得十分冷酷。我一直很好奇她为什么不笑。
　　我纠结了一会儿：肖依妃啊，你喜欢听笑话吗？
　　肖依妃：不喜欢。
　　我：我给你讲个笑话啊，特别好笑。
　　肖依妃：你见我笑过吗？
　　还真没有。
　　在学校里，肖依妃以化妆技术出神入化而闻名，每每有什么活动需要给主持人、演员化妆的时候，就很需要她。女生都知道这人不好接触，而且不乐于助人，于是就托徐仪来找她。肖依妃也就面无表情的去帮忙，但是因为表情太冷漠，让女生们都觉得这人来的实在勉强。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话说你好像不怎么笑，为啥不笑？
　　肖依妃：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没什么可笑的吧。
　　我：怎么会？好多笑话很好笑的啊。
　　肖依妃：或者也可能是我家这点破事儿给我烦的。
　　原来答案只是这么简单的吗？
　　我私下里脑补的都是肖依妃有过一些恐怖的童年阴影。
　　我：那你笑一个来看看？
　　肖依妃面无表情：嘿嘿。
　　其实肖依妃过得挺幸福，至少我们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觉得。长得漂亮，家里有钱，出国留学，不用担心工作。在现阶段，这种状态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可这家伙因为家里的破事忧心忡忡，每天都扮演冰山美人，一点都不开心，不过也没有很难过。
　　大家都差不多。
　　经过这次之后，我发觉和肖依妃两个人呆着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从心理到身体，都变得放松又自然，完全没有之前的担忧和焦虑。
　　不过即使再自然也没几天了。
　　肖依妃正忙着收拾东西，打点行装，准备旅行。
　　临走那天，我送她去机场。
　　肖依妃把头发扎起来，带着一个超大沙滩帽和超大的墨镜，穿着一条火红色的长裙。
　　那四个家伙单位有事，都没空。肖依妃细瘦的胳膊费劲的提着一个能装下她整个人的超大旅行箱从女生宿舍的台阶上下来。
　　我迎上去，接了过来。
　　肖依妃缓了口气，轻松了不少，拍了拍裙子：我们打车去吧。
　　我：我想坐轻轨。
　　肖依妃疑惑：为啥？
　　我表情郁闷：晕车…
　　肖依妃噗得一声笑了。
　　北京傍晚难得的好天气，夕阳闪耀，吹着微风，天上飘着几朵云，偶尔飞过一两只傻鸟。风吹起肖依妃漆黑的头发和火红的裙摆。她笑得很开心，眼睛弯成月牙，在墨镜后面闪闪发光。
　　她好像很开心。
　　我问：东西都带好了吗？手机钱包信用卡身份证？护照带了吗？洗漱用品呢。
　　肖依妃笑着说：都带啦。
　　我奇怪的看着她：以前从来没见你笑着说过话，你知道么？今天这是咋了。
　　肖依妃笑着说：怎么啦，不好看么。
　　这家伙一挑眉毛，嘴角翘起性感的弧度，挑衅似的看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不怎么笑，看到她的笑容美好得特别不真实。我心里惊异的想，原来她笑起来是这么好看的。
　　我笑着说：好看！
　　肖依妃表示满意。

　　轻轨平滑的向前方驶去。因为经常送朋友去机场或者去车站，在这方面我倒特别熟悉。而且能很流畅的找到话题。什么要注意安全啊，别光顾着吃把东西弄丢了啊，别忘了给我们打电话啊。
　　肖依妃笑着答应。
　　乌乌在我外套口袋里乱动，肖依妃伸手把它拿了出来。乌乌夸张的吐了一口口水，估计在兜儿里憋坏了。
　　肖依妃指着乌乌皱着眉头笑道：这家伙好恶心！
　　我哈哈大笑。
　　肖依妃脚步轻快的走过安检，回头笑着对我挥了挥手。
　　我笑着摇了摇头。

　　夜幕降临，机场巨大的玻璃窗外，无数航空提示灯的红光闪个不停。几架飞机腾空而起，呼啸着冲向黑暗的远方。我站在窗边瞧着窗外繁华的景象，乌乌从口袋里探出头来。我伸手把它放到我的怀抱里。
　　“卟噜噜”手机响了一声。
　　我心不在焉的看过去：
　　肖依妃：“找点自己的事做总不能为了朋友生活还有不用想我”
　　我嘟囔着：这家伙还是不爱用标点符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