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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帝的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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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ust like a dream。
      ——题记

      ※

      【一】

      路灯杆上的喇叭已经停止了警告广播。
      宵禁下的伦敦街道寂静得如同坟墓,被禁止外出的人们纷纷留在家里,只有遍布全城的电子眼仍在不知疲倦地工作,它们在漆黑无月的夜幕中闪烁着无机质的银光,犹如无数双不分日夜地睁开着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监视着这座城市。
      目光冰冷。

      夜市酒吧早已在政权更替中不复存在,连教堂都隐匿在浓郁的雾色里变得模糊不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会有那么一两声隐约又模糊的犬吠从深巷中传出,但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秘密警察在大街小巷中如幽灵般地穿梭着。

      笼罩在黑色斗篷下的他又一次躲过了监控摄像头。敏捷而细心地避开了巡逻警察的他在又一次无人察觉地成功穿过街道后,他拐进了一条阴暗逼窄的小巷。
      这里不像市中心那样繁华富庶,越靠近城郊,龙蛇混杂的居住者就越多。暖炉焚烧时的气体通过烟囱往外排出,地上的积雪被热气融化,汇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积水潭。这条巷子并不是垃圾堆放处,但垃圾还是随处可见。

      破旧的玩具,残缺的家具,枯萎的鲜花,腐烂的水果……各种未经处理的餐厨垃圾被雪水浸泡后隐约散发出难闻的臭味。而就在他快速地穿过巷子时,头顶上原本紧闭的某扇窗户还突然打开,在往下扔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后,窗户又唰的一下被迅速关上了。
      酒瓶在身后破碎,飞溅起来的碎片撞在墙壁上,弹起又落下。那声音在静谧的午夜里十分刺耳,楼上有不少的住户都被这动静惊醒了。一时间,各个楼层之间都纷纷爆发出一阵难听又恶毒的咒骂,其中还夹着杂婴儿的哭啼。至于差点被酒瓶砸中的他则没空抬头看看是哪个混帐的醉猫在捣鬼,他要赶紧离开这里,因为刚才的动静已经引起了监听系统的注意,远方的警察正迅速地驱使着警车向这边驶来。

      警笛的嘶鸣渐渐迫近。
      然后,匆匆离去的他就在巷子尽头的拐弯处看见了他。

      【二】

      这是一处如今已经被警局列为禁区的郊野。
      在铁丝网与封条纵横交错的区域内,丛生的杂草与翠绿的藤蔓四下遍布,不知名的野花在低矮的灌木间悄然绽放。不远处,还有一座已经倒塌的老旧房屋,从熏得发黑的断壁残垣之间还能隐约看出,这里曾经遭受过一场可怕的烈火焚烧。

      紧挨着废墟隔壁的是一座依然屹立不倒的像别墅一样的老旧楼房。这里的爬山虎和藤蔓肆无忌惮地爬满大半栋楼房的外壁,干涸的池塘里堆满了陈年的枯枝落叶,布满蜘蛛网与灰尘的白色雕像横七竖八地散布在四周,无人打理的花园在夜色里显得鬼影幢幢。
      相关的纸质档案和电子记录已被消除,如今荒无人烟的拉克希尔,很少有人知道这里以前曾有一座拘留所。
      而这处位于拘留所内的监狱最底层下的这个地下室,就是他的栖身之所。

      不同于地面上的残破,这个地下室既干爽整洁又暖和通风。放眼望去,用特殊材料构造而成的廊顶和石柱上都雕有精细的花纹,地板也不是坚硬冰冷的水泥地。原本就铺设了灰色砖块的地面铺满了厚软的毛毯,酒柜上陈列满了各类的酒品,其中又以红葡萄酒居多。长廊的墙壁上挂着许多色彩艳丽的昂贵油画,还有珍贵的昆虫标本以及一些高雅的雕塑和工艺品。这些东西,有的是他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有的是他从违禁品局内拿来的真迹,因为他觉得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政府所有,所以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偷窃。
      但以上所有都比不上这里的藏书来得丰富。那些早已被政府明令禁止及要求民众销毁不得私藏的各种诗经歌集、文学戏剧、名著古籍等都能在这里找到。光书籍就堆满了好几间房,连大厅的壁橱右侧都放置着一排巨大的书柜,数量十分惊人。

      点唱机里缓缓地流泻出柔和舒缓的音乐,暖炉里的火烧得很旺,融融不断的暖气驱散了四周的阴冷。
      前方的茶几上放着沏好的红茶和点心,他坐在大厅沙发的一侧,用手撑着额头,腿上的那本书已经很久都没有翻页了。
      他盯着那个由自己亲手捡回来的、如今正躺在他对面的红色沙发上安然沉睡的金发男人,不知第几次地自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将对方带回来呢?明明自己在进行着那么危险又秘密的事,为什么还要将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带回来?要是对方是警局的卧底可怎么办?!
      不过下一秒他就否定了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因为他觉得伦敦那帮饭桶一样的警察不可能会那么聪明。并且,如果自己当时见死不救的话,大概男人就会被秘密警察发现并带回去,然后当作异端进行关押和研究吧。
      毕竟对方长着那样的一张脸。
      真是不属于人类的陌生美丽。

      他这样想着,然后在愈渐浓郁的惬意中闭上了眼睛。

      【三】

      他是被一阵尖锐的杀意惊醒的。
      从噩梦中清醒过来,还没睁眼的他就感觉到有冰冷的刀锋正紧贴着自己的脖子。想起自己是怎样大意地睡着了的他十分懊恼。他尽量将呼吸的节奏调和得像是依然沉浸在睡梦中那般,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隔着面具的缝隙,他看到了那个由亲手他捡回来的男人正压在自己的身上,连同他的双手也被对方拉高,牢牢地禁锢在头顶。看样子,自己准备悄悄摸到身后抽刀反击的方法是行不通了。

      “你是谁?”
      敏锐地觉察到身下的人类已经苏醒过来了的金发男人冷冷地开口问道。
      正准备用另一种方法逃脱的他在听到那男人的声音时愣了愣。他得承认,对方的声音非常好听,尽管对方对他说的那种轻飘飘的优美语言他一个词也听不懂。
      由于对方的声音在某种程度上博得了自己的好感。所以,他尽可能地放缓了语气,说:“抱歉,您说什么?”
      不过他却注意到当自己开口之后,对方不知怎么的也愣了一下,并疑惑地低下头,试图从他面具的缝隙中找到他的双眼:“埃尔隆德?”

      噢,换了一种语言了,而且声音也柔和了一点。虽然他对男人这样的举动感到迷惑不解,但他依然觉得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棒……不过这算是在念名字吗?
      还是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的他也从善如流地换了一种语言重复问道:“抱歉,请问您在说什么?”
      “……”
      “?”
      “……人类?”
      “??”
      “你听不懂通用语?”
      “呃,抱歉,您说什么?!”
      “……”
      “……”

      来回试了多次,终于发现双方语言根本就没有共通点之后,原本紧张无比的气氛顿时就微妙了起来,被对方的金发屡次刮到耳尖的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一笑喉咙也就跟着抖动,上方的男人见状反应极快地松开了手,但他的脖子还是被刀锋带出了血痕。

      就算对方已经不再压制自己,连自己腰间别着的刀也被男人起身时顺势收走,但对方依旧非常警惕,一点也没有要松开手里的刀的意思。
      对方显然还是不信任他。
      捂着脖子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的他用另一只手打出手势,在表达出自己真的没有恶意,也没有任何攻击意向后,就转身往房间里拿药物和绷带去了。
      一路上,他都故意将后背完全面向对方。

      大厅这里的墙壁与长廊上的不一样,这里除了挂有油画之外,还悬挂着象牙雕饰与冰冷的长剑匕首。
      他想,只要对方在自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一种求和姿态的情况下,依然执着着要对自己动手的话,那么,他就杀了他。
      有昏暗的灯光打落在他的面具上,面具之下,一片蚀骨的冰冷。

      【四】

      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月色一样的微光,美丽柔顺的金色发下长着的是一双漂亮的尖耳朵,宛如镶嵌在教堂里的彩绘玻璃上绘着的神话人物般,穿着就算翻遍史书也找不着出处的精美盔甲大半夜地倒在巷子深处的那个人,果然不是人。
      不过也是,人类怎么可能长成那样。
      在沙发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他终于知道,自己捡回了一个精灵。
      而且这精灵的故土还不是跟他处于同一个宇宙的……

      起初由于语言不通,沟通基本为零。但双方似乎都明白了对方没有恶意,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精灵放下了执起的刀刃,他也任由金发精灵在自己的地下室内转来转去。
      在闲暇的时候,精灵有时候会抽出他书架上的书来翻阅,有时候则会站在他的酒柜面前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藏酒来看。精灵对于一切仿佛都很有兴趣,除了面对着他所收藏的那些兵器,精灵真的只是轻瞥一眼然后就高贵冷艳地走开了,连正眼也没有瞧一下……更多的时候,精灵都会待在房间里,关上门,仿佛在跟谁对话似的,房门内会隐约传出那种他听不明白的优美语言。

      这天,学会了如何使用浴室以及穿着这个时代的衣服的精灵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不过他发现精灵并不是像往常那样直接回房间,而是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站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用不沾锅煮东西。
      通过镜子的反射,他在精灵那看似漠不关心的眼底里看出了好奇。

      嘴里哼着与大厅里播放着的音乐相辅相成的调子,系着碎花围裙的他把锅里煎好的那份鸡蛋土司盛在碟子里,然后端起盘子转过身来,问精灵:“吃吗?”
      还没从煤气炉的火焰中收回视线的精灵,面对眼前这碟被突然递过来的东西,一时没反应过来:“给我的?”
      “对,给你的。这是土司,面包的一种,抹了牛油……尝尝?”他不知道精灵可以吃什么,因为在众多的传说里好像都没有怎么明确说精灵到底爱吃什么,文字上记载得最多的,就是说精灵们喜欢森林和植物,而且这些记载中的精灵大都是身材娇小玲珑,背后还长有一对会飞的透明小翅膀……但眼前的这位站起来比他还要高上那么一点点的精灵显然跟娇小玲珑这词怎么也沾不上边,而且这位没有翅膀的金发精灵也绝对飞不起来,虽然这位精灵的体重轻盈得跟其身形严重不符……

      在跟精灵交谈的过程中他都特意放慢了语速。虽然他母国的语言并不难学,精灵学习语言的天赋也令他惊叹,但精灵的词汇量还是很缺乏,跟阅读能力比起来,精灵的口语和听力要稍逊一些。不过有趣的是,不知道为什么,精灵在听他说话的时候,时常会走神。
      在那一刻,精灵的眼神往往会显得柔和一些,没有那么不易近人。

      “精灵不吃这个吗?”他问。
      “……不,只是有点……”精灵看着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不过还是忍住了:“谢谢。”说完,精灵就端着碟子走到餐桌边坐下,然后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块土司放到嘴边咬了口。
      “呃,不客气,感觉怎么样?需要喝点什么吗?譬如红茶?牛奶?”
      正在低头切割食物的精灵在听到邀请之后抬起头,那毫不掩饰的垂涎目光穿透过他,十分明确地直指他身后的酒柜:“我想喝酒。”
      “……”

      【五】

      日子慢慢地过去,随着精灵的口语越来越流利,他也渐渐地习惯家里多出了这么一个会坐着陪他看电视的精灵,尽管他家里的藏酒都快被这位精灵喝光了。
      那真是喝水一样的节奏,开始的时候精灵大概还有点顾忌和节制,但到了后来就没了……也不知精灵到底有没有喝出什么味来。有一次,他望着连饭都不吃但却没忘记要喝酒的精灵,便忍不住问对方,这么喝真的没问题吗?
      也许精灵当时挑的是一瓶陈年的红葡萄酒,显少有的醉意攀上了精灵的眼睛,就像笼罩着水雾的星光,有种旖旎而又危险的艳丽。金发的精灵是就用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他,然后半托着腮说:“埃尔隆德,你忘了吗?除非阿尔达毁灭,否则我们精灵都是不死的。死亡是伊露维塔赠予人类的礼物。”
      这些话,精灵都是用他听不懂的那种优美语言说的。他也想过要去询问这是什么意思,但精灵说完这些话后便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这是他第二次从精灵的嘴里听见了那个应该是名字的词语。
      ——埃尔隆德。

      在外面的天气稍微好一些的时候,他几乎每夜都会去挖掘那些被政府强行封闭填塞住的地铁轨道,有时候回来得晚了,他还会见到精灵坐在大厅里一边看书,一边在纸上写着一些花藤一样的字体,或着敞开房门蹲在地上,把地毯全部掀开,然后用沾水的指尖在地上画着巨型的图腾。再不然,精灵就会拎着酒瓶在他种的那些斯丽嘉卡森红玫瑰面前晃荡。不过很多时候精灵只是会静静地凝望着那些在灯光下绽放的花朵,极少会出现像今夜这般,面无表情地倒转着酒瓶往花盆里浇酒……
      “哎!我说你别……”也不知到底倒了多少的酒下去,满室都是葡萄酒与花香混合起来的味道。他先是急急忙忙地上前抓住精灵的手腕,连拖带哄地把精灵给带到沙发上坐好并且给精灵披上毛毯,然后自己再折回去迅速地开始换花泥拯救玫瑰……
      如今这种被强行禁止栽种的斯丽嘉卡森红玫瑰,在外面的世界早已绝种,只有他这里还种有。他对此非常珍惜。

      木柴与煤炭在火焰中哔啵作响,这几天伦敦都在下雨,空气寒冷而潮湿,所有东西仿佛都粘上了一股潮意,那真是一种直往人骨头里钻的湿冷。
      如今裹着毛毯窝坐在沙发上的精灵,身上其实只穿着一件银灰色的长袖衬衫和黑色长裤。精灵那双笔直又修长的长腿优雅地交叠着,而且双眼一直都盯着火炉里那团不断跳跃的火焰来看。
      火光将精灵的眼睛与脸颊映染成诡异又艳丽的酡红。

      终于换完花泥并且将玫瑰重新栽种好的他顺带去浴室洗漱了一番后才回到大厅。其实只要时间允许,他每夜都会看一会儿书才入睡。但他的睡意早已在劳碌间消失殆尽。尽管现在已经很晚了,墙壁上的挂钟也明晃晃地显示着,再过两小时,就是清晨。

      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放在膝盖上摊开,在翻动书页的过程中随口问精灵:“穿那么少,你不冷吗?”
      “这无所谓。”精灵的体质十分特殊,从不会因疾病和寒冷而死亡,能威胁他们生命的,就只有火焰与利刃,还有极度的悲伤。
      过了一会儿,依旧盯着火炉中的火焰来看的金发精灵慢慢地开口说:“你很喜欢看书。”
      他愣了愣,点点头:“嗯。”

      其实只要抬头环顾四周,答案就已毋庸置疑。不过精灵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大概也算不上是问话。
      “那么念一段来听听吧,就你手里拿着的那本。”精灵这样说道。
      这下他真的有些惊讶了:“你喜欢莎士比亚?”
      但精灵却不再回答他。

      “世界是一个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一些演员,他们都有下场的时候,也都有上场的时候。一个人的一生中扮演着好几个角色……”
      大厅里流淌着的音乐早已停下,四周静得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动静与他的念书声。
      ““怜悯”像一个赤身裸体地在狂风中飘游的婴儿,又像一个御气而行的天婴,将要把这可憎的行为揭露在每一个人的眼中,使眼泪淹没叹息。没有一种力量可以鞭策我实现自己的意图,可是我的跃跃欲试的野心,却不顾一切地驱着我去冒颠踬的危险……”
      沙发上的精灵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眨眼了。他又继续念了一小段书,见精灵还是没反应,他便轻轻合上了书本,然后起身走到精灵的面前。

      精灵是至高神伊露维塔所钟爱的首生儿女,他们拥有着几近不朽的令人艳羡的生命,且不会衰老。于是乎,那些漫长无尽的岁月便全都沉淀在他们的眼睛里,那是一种如同浩瀚无垠的星辰般神秘又深邃的美丽。
      ——原来精灵可以睁着眼睛睡觉。
      此前他还一度以为,这位作息时间比他还要混乱的精灵是不需要睡眠的。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履上了精灵的眼睛。
      “晚安。”他说。

      【六】

      精灵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身穿的那套盔甲被他擦拭干净,当作藏品一样地陈列在长廊中。不知是对方乐于见到自己的东西有人定期帮忙打理还是精灵根本就没打算在这个世界再穿上它的缘故,反正对于他这样的举动,精灵什么也没有说。不过只有那柄跟精灵一同来到这个世界的、剑身上刻着如尼纹的黑色长剑是例外,精灵似乎很珍惜它,除了仔细地将长剑收在了房间里之外,精灵也从不轻易将它拿出来。在房门没有紧关的时候,路过的他经常会看见精灵在灯光下擦剑。

      当心情不太好或者有什么事情要思考时,他会选择击剑。虽然他平常惯用的武器是锋锐的短刀。
      点播机的音响被关闭了,大厅中的电视机正大声地放着一部叫《基督山伯爵》的老电影,沙发与茶几的前方空地,还有一副被他拉出来的与真人等高的中世纪骑士盔甲。他随着电影里的主人公跟人决斗的节奏,自己也拿起西洋剑,对着那套挂在架子上不会动弹的骑士盔甲一顿猛刺,嘴里还不断地念着电影里的台词。
      叮叮咚咚锵锵锵锵的金属盔甲与冷兵器碰撞出来的声音在深夜中显得格外的清晰刺耳,将这些声音统统当作是美妙音乐的伴奏的他疯狂地进击着,也不知道在那一刻,他把那套骑士盔甲当成了谁。
      金发精灵就是在这个时候提着那柄黑色长剑从房间里走出来的。

      提着长剑的精灵一剑劈碎了一只搁在立柜上的釉彩花瓶,瓷片碎裂的声音让他猛地回过了头。他发现精灵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而且眼神还不太友善。
      “啊,抱歉。希望我没吵醒您……”后面那句话现在怎么看都是废话……因为精灵已经提着剑向他走来。
      剑锋所指之处,一股慑人的寒气也随之蔓延而来。那是只有在经过无数鲜血洗礼之后的兵器才有的隆重煞气,多年前,他在博物馆的陈设中见到过。
      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把手腕上的袖扣松开,在活动筋骨般地在虚空中挽了几个剑花之后,精灵就对他说:“拿起你的剑。”
      他不确定地问:“……这是要……比剑?”
      精灵点点头。
      “……”他看着精灵的架势,直觉对方不太好惹。虽然男人骨子里潜藏的好斗因子让他很想跟精灵对练一下,但他异乎常人的第六感告诉他,一旦这么做了,家里的珍贵藏品十有八九铁定遭殃。于是他马上说:“看样子我是吵醒您了。我再次为我的行为而道歉,您别生气……”
      精灵打断他的话:“我没有生气。”说完就提剑向他挥去。
      他:“……”果然是生气了。

      经过欧本海默的病毒改造,他的第六感和反应神经系统比平常人都要灵敏。当提着剑的精灵一个优雅的滑步朝他攻去的时候,他也能及时拿剑抵挡住了这应该算是第一波的进攻。但没多久,他还是败阵下来。
      精灵不仅游刃有余地将他进攻的招式一一拆解,而且其使剑时的姿态更是优雅灵活。除了那简直是犯规的长腿迈步以及身高优势之外,精灵没用什么花哨的技巧,甚至在成功地挑掉他手里的剑时,精灵使用的那些招数看起来也依然跟精灵说话时的声音一样,简单利落得几近飘忽。
      胜负已分。

      这么快就败阵下来,他感到有些挫败。不过谢天谢地,除了塌了一个书架和划破了地毯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损失了。

      “反应挺快,但招数太花哨,一眼过去全是破绽。”收起长剑的精灵转身走向酒柜,在顺手拎了一瓶拉图下来之后就往房里走。不过走了两步后,精灵又折了回来。
      他看见精灵将地上的西洋剑捡起,然后再顺手把电视机给关了。
      “给你。”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精灵把他的剑递还给他。
      “……谢谢。”

      【七】

      这天夜里,他在外出的时候,因为不小心被警察发现,双方之间毫无意外地起了冲突。不幸的是,当时警察所处的附近,恰好有许多正在巡逻的同伴。
      不肯束手就擒的他引来了众多警察,他们朝他开枪。
      于是,他杀了很多人。

      房间内灯光昏暗,即便地下室并没有窗户,枣红色的窗帘也依旧拉得严严实实。被镊子取出的子弹放在盘子里,染血的纱布拖在地上,到处都是碘酒与消毒液的味道。
      处理好伤口的他坐在梳妆镜前,拉开台灯,摘下了面具。
      镜子里面映照出一张烧得面目全非的脸。
      那大概已经不能算作是人类的脸了。

      他看着镜中的那只怪物,镜子里的怪物也在看着他,那只没有眼珠的眼眶空洞得像是漆黑的深渊。
      他看见自己伸手贴近了镜面,镜子里面的怪物也将手伸了过来。隔着一面镜子的他们指尖相触。
      他对镜子里面的人说:“怪物。”
      镜子里的人也对他说:“怪物。”

      他在镜中的怪物的眼洞里看见了那场如同噩梦一般燃烧着的大火,那间早已坍塌的研究所与多年前的痛苦记忆犹如潮水一样向他涌过来,这霎时令他觉得眼前的房间陡然变成一片漆黑,而四面八方都充斥着令人齿冷的、无穷无尽的黑暗。他看见无数双手从那些泥沼般的黑暗中伸了出来,那些手在黑暗的泥潭中挣扎着,挥舞着,狞笑着,尖叫着……并且朝他不断靠近。
      那些怪手抓住他的脚,想要将他往下拖。

      他像疯子一样地在虚空中挣扎着,并在越来越剧烈的头疼中挥拳打碎了镜子,镜子的碎片四散开来,每一块碎片都映照出他那张伤痕累累的脸。
      镜子里的怪物变得更多了。
      捂着脑袋的他深深地低下头,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的绝望嘶吼。

      伤口上的麻醉药开始褪去,被触发的记忆以及肩膀上的枪伤令他头疼欲裂,在他思绪凌乱间,门外隐约传来了一阵翻找物什的动静。
      不一会儿,他听见了竖琴被奏响的声音。
      那真是他从未听过的音乐,旋律悠扬动听,歌声空灵美妙。

      他瞬间感觉到自己站在了一片辽阔的平原上。他脚下踩着的不再是柔厚的地毯,而是从湿润的泥土中钻出来的青草。他看到自己的身后是一片壮阔而古老的森林,穿过林间的夜风掠过平原,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当他有些怔忪地抬起头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草木的清香浸透着他的肺腑,将困扰着他的那些剧烈的疼痛一扫而光,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成了一株枯木,足下的大地正源源不断地为他干涸的躯体灌输着活力。那种由内到外都焕然一新的奇妙感觉令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不过还没等他从沉醉中醒过来时,森林里面就传来了骚动。犬吠与马蹄追逐时的踏步声和着清亮的号角从背后传来,不用他回头,一队驱策着坐骑的精灵就已经从茂密的森林中冲了出来。
      这群身形修长美丽的精灵们穿着或褐或绿的衣物,他们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戴着闪闪发光的绿宝石和白水晶,每一位精灵的身上都背着箭袋与弯弓。在冲出森林来到平原之后,这些精灵都不约而同地将手里举着的火把熄灭。如此一来,他们头顶上的星光便成了照亮前方的唯一光源。
      漫天的繁星为精灵们指引道路。

      于是,精灵们就在璀璨的星光下一路驰骋高歌,而其中,又以队伍之首的那位金发精灵最为瞩目。金发的精灵背对着他策着坐骑跑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看不见精灵的脸,只能看见精灵的金发间戴着一顶树冠,上面还装饰着鲜花和绿叶。从金发精灵身上的衣饰与其领队走在前方时散发出的气势来看,这位精灵的地位应该与其身后的精灵们都很不一样。他想,那位金发精灵可能是这些精灵们的领队,他们的首领,亦或者是……他们的王。
      在他走神的时候,骑着一匹巨大角鹿的金发精灵就在驰骋的过程中突然举起了手中的黑色长弓,当黑影在远方一闪而过的瞬间,精灵迅速拉弓搭箭。那一刻,仿佛连月辉也为精灵的弓弦注满了力量,在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锐利的羽箭就已经从弦上飞离而去,在苍茫的夜色中划出了一道银色的流光。
      他清楚地听见箭头扎入皮肤时那些骨头与血管破碎的声音。

      跟随在精灵驰骋队伍中的猎犬闻到动静后立即朝前方飞奔而去。回来的时候,猎犬的嘴里叼着一只插着羽箭的猎物。
      精准无误的一箭封喉。

      在精灵们的欢呼声中,驱使着坐骑调转方向的金发精灵面向了他。
      他在精灵的眼中看到了星辰。

      ……

      他从深沉的睡梦中醒了过来。
      数十年如一日的噩梦在昨夜破天荒地没有缠绕着他不放。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连指尖都被自己掐得几近发黑之后,他才相信,方才所见的一切,不过是梦境。
      而他在梦中所见的那个金发精灵,此刻正怀抱着竖琴站在他的床前,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的手下意识就摸上了自己的脸。
      ——摘下来的面具已经重新戴回了脸上。
      他记得面具是自己亲手摘下的。

      恐惧、不安、震惊、愤怒……各种复杂奇怪的思绪一下子都全部涌现出来,如同恐怖的海啸一样将他瞬间吞没。
      就像一直都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公开的秘密被一下子揭开,这使得向来冷静的他突然就慌乱了起来。
      “你……看到我的脸了?”连声音都在失常地颤抖,变得嘶哑无比。

      “没有。”精灵皱着眉头矢口否认。
      “真的?那我是怎么戴上的?”
      “我怎么知道?”被质疑的精灵烦躁地往他的床边踹了一脚:“人类,快起来做早餐。”
      原本应该是坚固无比的雕花大木床立即令人不安地摇了摇。
      “……”

      “我不要培根,芝士也不要。”
      “……就吐司加鸡蛋吗……”
      “对。”
      “……要抹牛油吗?”
      “随便。”
      “那喝的呢?该不会还是……”
      “酒。”
      “……好的……”

      【八】

      精灵从不干涉他的生活,也没有兴趣知道他的名字。当然,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记忆早已在那场惨无人道的实验中丢失殆尽。他称自己为“V”,他觉得这是一个很深含义的字母,他对此印象不错。不过这不代表精灵能理解他的内心世界,反正每当他要自我介绍的时候,精灵就会打断他那自认为虽然是冗长但却富有思想意义的开场白。
      精灵一直都坚持而固执地喊他人类。
      就如他到现在也不知道精灵的名字一样。

      精灵最近的饮食的次数变得愈渐稀少,更多的时候,精灵都是在睡觉。从前天开始,精灵索性连酒也不怎么喝了,这使得他的酒柜又得以重新满了起来。
      新买回来的红酒骤然变得没有位置摆放,他在想着要不要在家里多增添一个酒柜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精灵又开始弹起了竖琴。不过精灵没有唱歌。
      自从那夜过后,精灵每夜都会弹奏竖琴,而听着琴声入睡的他做噩梦的次数明显的开始减少了,虽然他再也没有梦见过那片辽阔的平原和森林。

      他想起好像自从自己将精灵捡回来之后,精灵就再也没有踏出过地下室,再想想自己在梦中的所见……于是乎,以为精灵只是被憋着了的他问道:“你想出去看看吗?”
      “我看过了。”
      “……”瞧瞧他听到了什么?
      仿佛读懂了他心中所想,拨弄着竖琴的精灵慢悠悠地开口说:“你不在的时候。”
      “……”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的他只得开口问:“……感觉如何?”
      “糟透了。”
      “……你是夜晚宵禁的时候出去的吗?”
      “嗯。”
      “去看星星?”
      “一颗都没有。”
      “……”果然。他没有问精灵是在哪里看的星星,也没有问精灵有没有遇见警察。因为他知道就算他问了,精灵也不会告诉他的。他有点遗憾地说:“如果我可以早上出去的话,也许我可以带你到处走走。”

      竖琴的拨弄声突然停了一下。
      精灵抬头望着他:“你想要出去?”
      不知道精灵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的有些不明所以:“……?”
      精灵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在阳光下行走,是你的愿望?”
      他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算是吧。”
      “哦。”得到答案的精灵把竖琴放下,起身走到那套黑色盔甲面前,然后将那件扣在肩甲上的披风解了下来。

      “你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精灵这样说着,随即唰的一下抖开了披风,将他整个人罩住。

      ……

      他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可以将人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相当于隐身作用一样的精灵斗篷。虽然精灵给他的是一件黑色的披风。不过精灵说,只要他拉紧裹好就行,这件披风本来就是用精灵斗篷的材质做的。
      戴着面具将披风从头到尾地把自己裹起来的他在经过商品店的时,他看着那些透明的玻璃反射出来的景象,顿时觉得自己更像一个滑稽的小丑了。

      前不久才下过一场雨,特拉法加广场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太阳依旧躲在云层背后不肯露脸。
      沾着雨水的风带着潮湿的寒意扑面而来,穿着黑色立领风衣的精灵正在给阶梯上徘徊跳跃的白鸽们喂食。
      说实话,他还真有些挫败。他领着精灵走过了城里的很多地方,但好像所有东西的吸引力,都还比不上眼前这些在地上争相啄食的鸽子。

      尽管精灵的尖耳朵已经被耳塞罩住,但由于精灵的长相以及身材都过于出众,随便往哪一站都能自成一景。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精灵自身的体质问题,反正在精灵投喂的范围内,白鸽聚集的数量比别处的都要多。这些围绕在精灵身边拍打着翅膀的小家伙们几乎是密密麻麻地挤成了一团,它们有的落在了精灵的肩膀上,伸长了脖子想要往精灵的围巾里钻,有的用自己的小脑袋亲昵地拱着精灵的脸颊,试图引起精灵的注意,调皮一点的则会扒拉着精灵的长靴不放,或者用鸟喙像亲吻一样地轻轻点啄着精灵的金发。
      同一个地方聚集着这么多的白鸽,而且还只是围绕着一个人打转,这样的盛况令走过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频频回头。不少人都举起了手中的相机和手机拍上几张,有些胆大的小姑娘或者游客,干脆走到精灵的面前,询问可不可以合照。
      但还没等路人完全靠近,隐藏在披风下面的他就看到远处正在有警察朝这边走来,他正想跟没有身份证的精灵说我们撤退吧,却发现精灵在低声地念着什么。
      下一秒,他们足下的那群白鸽就突然非常有秩序地挨个散开,并且迅速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号令,在广场上的其他地方徘徊着的数百只白鸽也纷纷在同一时间展翅,引颈长鸣地飞向天空。一时间到处都充斥着翅膀拍打的声音。在那一刻,人们的视线都被这些洁白无垢的小家伙们占领了。
      有不少正在朝这边逼近的警察被这突如其来阵势吓了一跳,他听见四周传来了人们惊喜的欢呼声。
      白鸽展翅时自下而上地带动起来的风将精灵的长发撩了起来。单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的金发精灵先是抬头望了那些展翅飞向天空的白鸽一眼,然后转过身来对他说:“我们走吧。”

      太阳从乌云里钻了出来。

      【九】

      从广场上回来的精灵看起来似乎好了一些,虽然还是不吃东西,但是精灵开始喝酒了。
      不过不同的是,这天夜里,精灵还给他斟了一杯。
      精灵的举动让他有些意外,不过精灵并不打算解释,而是一种用敦促般的目光盯着他来看。
      他几乎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醇厚澄香的葡萄酒在高脚杯中荡漾,在精灵的目光中将酒完全喝下的他长舒了一口气,向对方礼貌地致谢之后,他拿起膝盖上的书继续翻看。
      透过眼角的余光,他看见精灵在看着他喝完葡萄酒之后,又重新拿起了竖琴拨弄起来。
      在舒缓优美的竖琴声中,他渐渐地感到了睡意的来袭。但这次的睡意来得比平常的都要快,并且还有股说不出的古怪,他的脑海里仿佛住进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在催促他快点睡去。
      就在他试图挣扎的时候,怀抱竖琴的精灵开始唱歌。

      金发精灵有着比任何乐器都要动听的优美声线,当精灵唱起歌来的时候,那股奇怪的睡意仿佛得到了魔法的加持,变得强大起来。
      睡意的侵蚀速度快得令他无法抵挡,在他完全睡去的前一刻,大厅里依旧流淌着竖琴拨动的旋律。

      炉火燃烧着柴木,书页停止了翻动,茶几上的红茶和点心早已凉透。深陷在沙发中的精灵正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澜。
      “晚安。”
      精灵这样对他说。
      ……

      午夜,墙壁上的挂钟发出古老而悠远的长吟。
      地板上的毛毯因为换洗的缘故还没来得及铺上新的,于是,他听见了从长廊上传来的一阵若有若无的轻盈步伐、还有拽地的长袍拖行而过的声音。
      那真是细微到常人不可闻见的声音,可他不一样。
      陌生的动静把他从睡梦中强行唤醒,这让他的脑袋感到了疼痛。

      在这个地下室建立以来,一直都没有外来的入侵者。
      看来精灵在他睡着之后并没有出手挪动过他,依旧躺在沙发上的他没有睁眼,手却悄悄地摸上了藏在背后的刀。
      那个陌生的声音愈渐靠近。

      就在他觉得那个声音已经足够靠近、自己也能给予这位首位入侵的来者迎头痛击时,那个陌生的来者就先他一步发了话。
      “我知道您醒了,不用害怕,我没有恶意。”
      突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明明没有说话的他被吓了一跳。他猛地睁开眼睛,透过面具的缝隙,他看见了那位深夜入侵的陌生来客。

      一位头戴银冠的黑发精灵。
      英俊的面容非老易非少,黑发精灵的身上流露出一股比贵族还要古老的优雅气息,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如同澄澈的暮色,充满了睿智与威严。当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注视着的时候,你能清晰地感受到精灵眼底里蕴藏的那股善意。
      一股莫名其妙的安定感瞬间就击垮了他的敌意。
      曾几何时,这张脸他也曾经看过到。

      那位黑发精灵在他怔忪间已经绕过茶几向大厅另一侧的沙发走去,炉子里的火光在精灵的衣袍上流连忘返。
      在沙发跟前站定的黑发精灵解下了身上的黑色披风,露出了披风下的深红长袍。
      他看见黑发精灵弯下腰,将手中的披风给深陷在沙发里沉沉睡去的金发精灵披上,然后一下子将金发精灵打横抱了起来。

      就算抱着金发精灵,黑发精灵的步履也显得非常轻松。这也难怪,因为精灵的体重实在是轻得不可思议。这一点他知道。
      因为在那天夜里,他也是这么将金发精灵从深巷中抱回来的。

      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仔细想一想也就懂了精灵给他斟酒的含义。他没有阻拦黑发精灵的举动……大概想要阻拦也阻拦不了。
      “我很好奇,您是怎么懂得这里的语言的呢?”
      他这么问道。

      听到十分相似的声音,黑发精灵的眼底里滑过了一丝常人难以捕捉到的惊讶。不过也就那么一瞬,因为下一刻精灵就了然地笑了:“怪不得……果然我们的声音很像。”
      他不能否认,当精灵真正地笑起来时,那种无形的柔和力量将他最后一丝的警惕与敌意都瓦解了。
      这位黑发的精灵用简短的话语交待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包括金发精灵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的缘故。黑发精灵对他说,金发精灵是因为一场意外而来到了这里的。具体是什么黑发精灵没有对他说,他也没问。黑发精灵说他们找了金发精灵很久,最后还是金发精灵主动联系上他们的,通过他们世界里存在的一种特殊的魔法联系。除了最初那些简单的交流是金发精灵自己学习的之外,之后的语言,都是金发精灵自己挑了书回房间,透过魔法联系将书页展示给黑发精灵看,然后黑发精灵在快速地习得并且掌握了这种语言之后,再慢慢教给金发精灵的。

      听完黑发精灵的叙述之后,他问道:“所以,你们这是要走了吗?”
      “嗯。通道已经打通,我们今夜就会离开。”被黑发精灵抱着穿过长廊的金发精灵一路上都无知无觉,他看见黑发精灵不时都会低头看一下在其怀中闭眼沉睡的精灵,也许是金发精灵过于安静的模样令黑发精灵感到不安,眉头略微紧锁着的黑发精灵看上去有些神色凝重:“这个世界不属于我们精灵,如果他长时间待在这里,那么□□终将会消耗殆尽。也许他的灵魂还能跨越过这个世界,回归曼督斯。”
      他静静地听着黑发精灵慢悠悠地说着那些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陌生的名词,不发一言。

      路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最后,他跟着黑发精灵一起走进了金发精灵的房间,只见没有铺地毯的地板上已经用水画好了一个巨大的图腾。而图腾上面画着的是一扇门,门的两侧有着两棵一金一银的树,交错缠绕的树枝上面是星星和月亮。被黑发精灵称之为精灵文字的符文组成一个环形,将图腾收拢其中。
      觉察到精灵的靠近,整个图腾都散发出美丽的银蓝光芒。

      黑发精灵在踏入图腾的前一刻转身回望着他:“你有什么愿望吗?”
      这下他终于知道精灵为什么会在早上的时候这么问他了。他将双手交叠着垂放在身前,摇摇头,说:“不用了,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剩下的那部分,得由我自己亲自来实现才有意义。”

      “米斯兰迪尔说得果然没错,人类有时候总会那么令人出其不意。”眼里带着笑意的黑发精灵说出了一个他并不认识的名字。
      “是他的名字吗?”他看着金发精灵,这样问道。
      “不,这是我们那边的一位智者的名字。”黑发精灵看起来似乎对他不知道金发精灵的名字一事并不意外。他看见黑发精灵又一次低头看了怀里的精灵一眼,稍作停顿地想了想,然后才对他说:“你想知道他的名字吗?”
      “不了,我想,大概你们走后,我的记忆也会跟着消失不见……就像传说里的那样。”没有给黑发精灵说什么的机会,他指着房门左侧的另一条长廊,说“外面还有一副他的盔甲。你不带走吗?”
      “不用,我只要带走他的佩剑就好。”他这才注意到精灵的腰间挂着两柄长剑,而其中一柄就是他熟悉的那把刻着如尼纹的黑色长剑。黑发精灵十分真挚地对他说:“那套盔甲就留下来吧,当作是谢礼。”
      “他不会生气吗?”他下意识地问。
      “我会另外给他打造一副更好的。”精灵脱口而出。
      “……”
      “……”

      黑发的精灵走到了图腾的中央。
      图腾中的银蓝光辉瞬间变得无比耀眼,不过没有他预想中的剧烈白光一闪眼前的精灵就没了踪影的事情发生。他看到的是无数闪烁着银光的花藤迅速地从图腾中往四周蔓延开来,沿着地板一路爬至墙根,再攀上天花板……那些花藤很快就爬满了整间房。他看见那些花藤的藤蔓上长出了新芽,新芽长成了花苞,花苞绽放出花朵。
      四散飘落的花瓣如同星光。

      精灵的身体开始渐渐消失在那片柔和的光芒中。
      就在他们快要完全消失不见的时候,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埃尔隆德是什么意思?”
      柔和的银蓝光辉已经攀上了黑发精灵的眼睛,这让精灵的眼睛看起来更像被星光晕染的暮色。
      “……这并不是什么意思……”精灵这样说着。
      他愣了愣。
      在消失的前一刻,黑发精灵对他说:“那是我的名字。”

      ……

      【尾声】

      2020年11月5日凌晨,一个戴着面具的自称是V的男人救下了一名因为违反宵禁条例而被秘密警察们抓住并想要对其实施行性侵犯的女性伊薇,在杀死了警察救下伊薇之后,男人向伊薇发出了邀请,并将伊薇带到了顶楼。
      在伊薇的见证下,男人在柴可夫斯基的《1812序曲》乐声中将老贝里大楼炸毁。
      紧接着第二天,这个男人又通过炸药等武器控制了英国唯一的电视台的演播厅,并将他自己刻录的光碟在电视台的紧急频道播放,向人民揭露了当局掌权者对人民的欺骗,试图激发人民的反抗勇气。在承诺自己将于明年的11月5日炸毁英国国会大厦之余,他也邀请所有向往自由的人与他同行。
      但也许是命运在作怪,原本应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出现了唯一的意外。
      那就是他从电视台撤退时,被一个警察拦住了。

      他一直都不相信伦敦警察的办事能力,所以这个警察的行动力着实令他惊讶……不过这一幕正好被从通道里跑出来准备逃避追捕的伊薇撞见,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伊薇拿着喷雾袭击那个警察……
      但帮助他脱险的伊薇被警察打晕了。
      自称是有恩必报的他将伊薇带了回家。
      ……

      她从床上苏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除了天花板四角边上镶嵌的那些精致灯盏,就是那数量可怖的书籍。
      意识到这里并不是自己家里的房间的她忐忑不安地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她每走一步都会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

      脚下踩着的是松软昂贵的地毯,长长的走廊顶部刻满了雕花,墙壁上挂着许多珍贵艳丽的油画,她看到有很大的一部分都是毕加索的名画,甚至还有早该销毁掉的《天佑女王》。半身的石像与工艺品陈列在立柜上,隔壁还紧挨着一些珍稀的动物标本。
      “真美。”她由衷地发出赞叹。
      柔和的音乐在大厅中缓缓流淌,在走廊尽头处交叠着双手而立的男人优雅地向她鞠躬致意。

      “这些全部都是你的吗?你从哪里弄来的?”她有点不敢置信眼前所见的一切,眼前的美好事物令她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处境。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套与周围的藏品明显是很不一样的黑色盔甲上。
      那套盔甲是如此的美丽,她看不出这是在哪个年代用什么工艺打造而成的,当头顶上的柔和灯光打落在盔甲那光滑的表面上时,还能让它泛出钻石一样的光芒。

      闻言,男人也愣了一下,他看起来像是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样东西似的。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对伊薇说:“这些东西,有的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不过更多都是我从违禁局那里拿出来的……”

      ……

      ……

      ……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帝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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