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烦心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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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后一身清爽的沈苇窗连打三个喷嚏，并不知道等在他房里的沈安已经是战战兢兢地想着各种策略拒绝公子的亲近，徒劳（？）地想护住他的贞洁。
沈苇窗着了一件素色中衫，再套上一件宝蓝长衫，稍稍理了一下微微被水打湿的长发，就往书房走去。
沈苇窗到书房的时候，沈复还在伏案奋笔疾书。沈苇窗接过小厮端在手上的茶杯，捧在手里站到沈复身侧，头微垂，低低叫一声：“爹，您请喝茶。”他眼睛往桌上一扫，看到堆在左手边高高一摞的文书，还有沈复写在公文上的一手漂亮的楷书，知道沈复正在苦写文书，暗暗替沈复心酸了一把。文书难写，难在语气的分寸，也难在词语的贴切：要人情练达，却不可过分奉承；要不卑不亢，却不能过分生硬。活到老，学到老，纵然沈复为官多年，写起文书来也是焦头烂额。
沈苇窗不敢打扰，就站在一边，静等沈复开口。沈复吹开了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嘴凑到瓷杯沿，低头戳了一小口：“窗儿，你可知我叫你来做什么？”
沈苇窗摇头：“孩儿不知，请父亲告知。”
“你今年十九了，我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娶了你娘，隔年就上京科考，考了进士，入朝为官。你倒是告诉我，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沈复问。
沈苇窗回答：“爹，夫子说了，孩儿资质愚钝……”
“别拿你功课不好的那些话来搪塞我，说什么也是我养大的孩子，你胸中有几滴墨水我会不知道？”沈复瞪了沈苇窗一眼，见沈苇窗耷拉着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无心仕途。但人生在世总得找一两件事情来做。到现在我也不奢望你以后有什么大作为了，我就想着这辈子你能平平安安的，不要大富大贵，也总要有点让人忌惮的东西在手，才不会容易让人欺负了去。现在我和你娘还在，你闯了什么祸，我们还能替你收拾烂摊子。可等哪一天我们也不在了，你还能依靠谁？你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出了事找谁商量？
所以人生在世要紧握在手里的钱和权，你不能鱼与熊掌兼得，也要拿一样。你以后要是想入仕途了，我可以帮你在朝堂上找一个闲职挂着的，朝中与我交好的大臣会看在我的份上多关照你的。虽则你没有经商的天分，但族里的三叔公就是以经商立业的，若是你想，我就拜托三叔公多提携提携你，让你历练历练。”
沈苇窗垂着头：“孩儿不想踏入官场，也无心经商。”
沈复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碰出了声响，沉闷的撞击声使得房间里的喘息声都清晰可闻：“那你倒是说说你想干什么？难道学那些纨绔子弟坐吃山空，将祖宗留下的财产都挥霍尽了？将来你拿什么颜面去见沈家的列祖列宗？”
沈苇窗可以肯定，只要自己回了一句是，今天他就别想安然地走出这个门了。沈苇窗自己心里也是无奈，无论是经商还是入仕，都不会让他下半辈子过得开心。他不要金山银山，也不要权势滔天，他只想守着他的书他的画，最好是寻一处山林，默默无闻地过完这一生。他是胸无大志，但他追随的是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可就是这心里真正的想法，他又不能对父亲坦言。承认自己是纨绔子弟只会让自己断手断脚，但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却是会将自己的命赔在这里了。
沈复见沈苇窗沉默，倒也不急，他喝多一口茶，才缓缓开口：“现在还不知道也不要紧，我不会逼你。古人也有言，成家立业，自然是要先成家才立业的。既然你心性还未定下来，就先娶了妻吧。你娘已经在帮你物色大家闺秀了，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就早些提出来，别到时候替你定下了亲，你又牵着别人家的女儿到我们跟前说我们棒打鸳鸯。”沈复轻笑，语重心长：“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只要是你真心喜欢的，我和你娘就不会不同意。但我有一句话要摆在前头，那些残花败柳你要是敢往家里带，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赶出去。”
沈苇窗闻言愣住了。原来前头的一切都只是开场白，这个才是重头戏。他们要为他娶亲了，只要他答应，他就要和一个女人成亲，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同进同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按照他的家世以及父母的眼光，他的妻子不是大家闺秀也应该是小家碧玉：勤俭持家，温婉可人，不是饱读诗书，也会些风雅之事。总而言之，门当户对，男才女貌，琴瑟和鸣，夫唱妇随，在其他人的眼里，是最适合不过的。
但是他不愿啊。一想到要和不喜欢的女人生活一辈子，与她亲近，还要和她行周公之礼，孕育两个人的孩子，鸡皮疙瘩就落满地。
“孩儿现在还不想娶妻。”沈苇窗喜欢颜木头，即使颜木头不开窍，他也想这样小心翼翼地喜欢下去，宁缺毋滥，不想随便找一个过一辈子，实在没有办法得到颜木头回应的话，就这样孤独终老也不错。既然他没有办法去喜欢其他的女孩，就不能去祸害人家。
正巧沈夫人手上端着莲子汤，一进门就听到沈苇窗不想娶妻的一番话，她不动声色地看着两父子僵持原地，将汤放在桌上，俯首靠在沈复的耳边说：“老爷，让我跟他谈两句。”沈复颔首，沈夫人站起身，对着沈苇窗招手：“你随我到大厅去。”
沈夫人走在前头，沈苇窗尾随在后，心中忐忑不安，娘亲出马，他若是反抗，真是不死也要掉三层皮。有朝一日沈府要评选最不好惹的人物的话，那沈夫人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
沈夫人出生名门望族，乃是如雷贯耳的“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谢氏后人，未出阁时的闺名是晚晴，嫁出后从夫姓，外柔内刚，性情有些冷淡，持家自有一套，整个沈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都是看着她的脸色度日，连沈苇窗也不例外。
沈夫人深谙慈母多败儿的古训，教育沈苇窗的时候难免严厉了些也因此，沈苇窗面对沈夫人的时候心里总有阴影。沈苇窗是沈家三代单传，少年的时候就得长辈百般宠爱，尤其是老太爷在世时，更是打不得，说不得，骂不得，久而久之，性子被养得有些骄纵，甚至固执到认定了一件事就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地步。这些年来沈夫人一直用谢家家训苦心教导沈苇窗，对他寄予了莫大的厚望，然而在沈夫人多年的教养下，沈苇窗仍是没有什么长进，身为名家辈出的谢氏后人，沈夫人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会是个平庸之人，她一直想将沈苇窗培养成另一个顾行止，为谢氏，为沈家光耀门楣，她为这倾尽了毕生心血，却只换来儿子的不学无术，一方面她渐渐对沈苇窗心灰意冷，另一方面心中又实在不甘，因此，她性情愈加冷淡，与沈苇窗的关系并不十分亲近，除了晨昏定省，沈苇窗也不大敢去见沈夫人，久而久之，沈苇窗见到沈夫人总禁不住拔腿就跑。
两母子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沈夫人坐在上方，沈苇窗在下方正襟危坐。
与沈复的循循善诱不同，沈夫人一向喜欢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我听到你说不想娶妻，是怎么回事？”
沈苇窗道：“孩儿觉得年纪还小，想再过几年。”
沈夫人冷哼一声：“娶妻不急，那我先为你纳一房妾侍，如何？我看着洺儿这丫鬟不错，服侍了你这么多年，对你的脾性也了解，就将她给了你，怎样？”她看沈苇窗面露不愿之色，压在心中的怒火渐渐燃了起来：“你不愿？洺儿哪点不好？相貌好，性情好，家世也清白，你竟然还嫌弃？”
沈苇窗静默不语。
沈夫人怒气难平：“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我回头和你爹说一声，选个黄道吉日就把事儿办了。你回房吧。”
沈苇窗站起身，叫住了欲离去的沈夫人：“孩儿不娶。孩儿一直当洺儿是姐姐，又怎能娶自己的姐姐为妻。娘亲，您这是乱点鸳鸯谱。”
沈夫人回头冷笑连连：“我就是要乱点鸳鸯谱。你依了最好，你不依，也是这结果。我定下的事是不会更改的。”说完沈夫人挥一挥衣袖，从容地走掉，剩沈苇窗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他这是被自己的娘亲逼婚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烦心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