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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蛋白求偶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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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叫做二世祖,还有一种生物叫做宅男。蛋白就归属于这一交叉的物种。
蛋白的早晨是从下午三点开始的,他喜欢穿着印有凌波丽图案的睡裤在天台上跟他的植物交流一下养生心得,然后吃一碗加了小黄瓜的泡面。蛋白对生活没什么要求,对人生也没什么追求。蛋白喜欢一个人,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蛋白一个星期有一天是要出门放风的,那就是周末去万福楼全家聚餐。看着一桌莺莺燕燕,娇声笑语,蛋白就很有食欲,每次都埋头吃很多。蛋白家阴盛阳衰,姐姐、妹妹、嫂嫂,妈妈、阿姨、舅母,婶婶、伯母、大姑,祖母、外婆、姑奶奶,全都是社会精英,国家栋梁,家里的当家人。在今生无忧的情况下,蛋白继承了家族男性的传统美德:居家,本分,温柔,尊重女性。
蛋白也有自己的烦恼,那就是……
“侄子啊,上次那个女孩子不是挺好吗?人家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人家!”
“蛋白哥啊,我朋友可是还等你消息呢,你倒是说句话哦。”
“蛋儿啊,不要嫌奶奶啰唆,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这么着,对身体不好……”
“李旦白,你说你到底要怎么着吧!!”
从25岁生日过后,蛋白的烦恼就是找个人结婚。
蛋白有喜欢的人,还不止一个。凌波丽就是个很好的代表嘛。可是,凌波丽不会跟他结婚。蛋白偶尔就向父亲抱怨说自己想要独身,父亲边擦拭鱼竿边以过来人的口气开导他:“我当年在五台山上修行了半年,然后回家跟你妈妈结婚了。你大伯离家出走了十二次半,最后半次被你伯母从警察局里领回来的。你哥哥,唉,你哥哥最苦,一杯酒下肚,稀里糊涂就当爸爸了……”
蛋白看着父亲如数家珍一样诉说他们家族的男性衰运史,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真奇妙。
蛋白的相亲对象都是家里的女人们帮忙介绍的,一个个身家背景了得,盘亮条顺不用说,还有会说六国语言的,有会七八种乐器的,有会酿葡萄酒的……不是不好,就是太好了,所以蛋白一个也不想要。
蛋白并没有自强到要自立门户,当家作主,但是也不想因为结婚而结束自己自由自在的大叔般的生活。看着哥哥、爸爸、舅舅、大伯为着陪老婆出席晚宴而不停地换衣服、换鞋子,就觉得这样的生活简直不是人过的。
所以,于某次家庭聚餐时,蛋白要了一瓶白酒。
蛋白没酒量更没酒品,几杯酒下肚之后,他突然拉住身边一个侍应生的手,鼻涕一把泪一把,对着满座佳人,哭嚎一句:“我爱这个人!”
那次蛋白醒来之后,只想再睡死过去。
侍应生一只白白的手搭在自己的胸口上。
那如晴天霹雳一般的干嚎之后,一桌佳人怔愣当场。然后,蛋白妈恍然大悟一般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啊。”
把不省人事的蛋白送回了他那装满了日本漫画、游戏、□□写真集、成人录影带的屋子里,家里人商议复商议,讨论复讨论,最后得出结论,自家儿子是个同性恋这件事,绝对让人震惊,但是,又比不得股市涨跌后果那么严重。
“想来蛋儿的心里也是苦啊,喜欢的男孩子每星期只能去见一次,在家又装成喜欢女孩子的样子。真是个傻孩子哦。既然他那么喜欢那个男孩子,就把那男孩子接回来吧。”老祖母喝了口茶,对儿媳妇说。
十点三十六分,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又十四分钟了,可是胸口那只白手还没有离开。蛋白紧闭着眼睛,祈求上苍,让他从这噩梦中醒来吧。可是,有句话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迷迷糊糊,在紧张、焦虑和宿醉的头疼之中,蛋白又睡着了,被饿醒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床边。
“嗯……”蛋白看了看表,下午了,“下午好。”
那个背影颤动了一下,然后把头埋低下去。
“请问,你是来找我的吗?”蛋白坐起来,把被子撩开。
“娘啊!!!”
想起来了……那个侍应生……
蛋白匆匆环视一周,终于在床脚发现皱成一团的小裤裤,不管干净不干净,套起来一步蹿到衣橱旁,拎了一条长裤连蹦带跳地穿上。
那个背影一直没动。
蛋白蹲缩在屋子的一角,把头埋在膝盖里。
是不想结婚没错,但是,也不想去喜欢男人啊。可怎么跟这个无辜的人交待啊?
很快,蛋白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那个背影一直不动,蛋白也不敢过去。磨蹭到一旁的小冰箱旁边,拿出牛奶和面包来。不知道那个人喜欢什么口味,于是把草莓、香蕉、巧克力、原味四种不同口味的牛奶排成一排慢慢放在那个人的背后。
面包的包装袋很紧,蛋白稀里哗啦撕扯半天也没撕开,翻箱倒柜找了把剪刀,一剪子下去,竟然紧张地割破了手指。
“奶奶啊!”
哭丧着脸,蛋白抬头看过去,原味的牛奶不见了。
“包……面……”有点儿欢喜,于是开始颠三倒四。
那个人微微侧头,还没看见眼睛的时候,他又将头埋了下去。
吃过面包,蛋白又从抽屉里摸出一袋薯片。刚拿起剪刀,面前突显一只白白的手。
一愣之下,薯片被手拿过去,剪刀亮闪闪的刀锋裁过,薯片的香气弥散出来。
蛋白抬起头,对面的人面无表情,把剪刀放在一旁,然后把薯片还回来。
蛋白紧张万分地盯着这个人看,努力回想他的名字……不行,完全没有头绪。努力回想两个人曾经说过的话……啊,欢迎光临,啊,下次再来,啊,先生,您需要什么?努力回想昨天两个人都干什么了……头疼……
“我,我,我叫蛋白。不,不是,我叫李旦白。今年26岁,在,在家写,写东西,画漫画。喜欢凌,凌波丽,还有苍井……咳咳……优……”
“杨兴。”
“阳性?”蛋白满脸通红,“对,对,我是阳性的。”
对面的人脸色一黑,“我叫杨兴。”
“啊,啊,你叫杨兴啊。啊,你好。”蛋白哆哆嗦嗦伸出手去。
杨兴眨了眨眼睛,没有伸手。“我要回去了。”
“啊,我要回去了。”蛋白愣愣地重复了一边,“啊,不,是你要回去了。”
杨兴皱了皱眉毛,转身走向门口。“我们两清了。”临出门,杨兴压低声音对他说。
蛋白虚脱一样瘫倒在地,直到大姐进门来都没有回过神儿来。
“天涯何处无芳草。”
“失恋是成功之母。”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有钱能使鬼……”
蛋白恨恨瞪了表姐一眼,继续绝食中。
知道表姐砸了大笔钱让那个倒霉到家的侍应生陪自己过夜的事情之后,蛋白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李旦白,你要死就死,干脆点!!”大姐一把揪住蛋白的衣领,“要不就把这碗汤给我喝了,你,给我喝!”说着,上手就开始给蛋白灌鸡蛋汤。
蛋白吸着鼻子,肿着眼睛,被大嫂救下来。大哥在一旁死命拉住大姐。
事情就这么一步一步发展到了这么个地步。蛋白觉得,命运真是残酷。
万福楼对一直宅在家里的蛋白来说,就是整个社会,整个世界,整个宇宙。当他在不是周末的时间到来的时候,值班经理也小小地吃了一惊:“李先生,您今天要点儿什么?”
“杨兴。”蛋白不看菜单,直接坐椅子上说。
“嗯?”经理一愣,“是要找杨兴吗?”
“嗯嗯。”蛋白点点头。
经理有点儿为难地笑笑:“杨兴今天有点儿不舒服,没有来上班。”
蛋白皱皱眉头:“我姐说他今天在啊,所以我才来找他的。”
经理呵呵两声,点点头:“那李先生稍等,我再去确认一下啊。”
三十分钟过去之后,蛋白已经趴桌子上睡了一觉了。揉揉眼睛抬起头,一个人坐在一旁。“啊——”一声未完,整个人连带椅子歪倒在了地上,蛋白红着脸看着一旁面无表情的杨兴,早先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你来干吗?”
“我……”蛋白赶忙站起来,下定决心一般咬咬牙,摆个立正的姿势,对着杨兴一鞠躬,“对不起!我来向你道歉,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愿意接受!”
可是半天对面也没有反应,蛋白抬起头,讨好地对对面的人笑笑。
“我说过,我们两清了。”杨兴微微叹了口气,“你走吧。”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蛋白一人愣在原地,保持着半鞠躬的姿势,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三次到万福楼找杨兴,杨兴还是不见他。有服务小姐看不下去,走过来跟蛋白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要债也不能把人逼死啊!你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啊!”
蛋白被吓得张口结舌:“不要报警,我走,我就走。”走出两步,反应过来,苦着脸对服务小姐说:“我不是要帐的。”我是那个想还账的。
从大姐那里得知,杨兴哥哥生意失败,一家人欠了一大笔债,正在紧要关头,蛋白喝了二两白酒,蛋白表姐砸过去一把银子。蛋白一家人认死了蛋白暗恋人家许久,终于酒后吐真言,所以在爱子心切又财大气粗的气氛下,强拧了个歪瓜。蛋白现在既不能跟家里人说他这是个失败的逃婚计划,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人家。在这种纠结当中,蛋白于某日夜间九点,在万福楼等待杨兴未果之后,独自一人开始失恋人士长久以来十分热衷的休闲节目——压马路。
走走停停,到累了的时候,蛋白抬起一直低着的头,看到三四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凑到他身边。
第一反应,转身就跑。
也不管有没有人追过来,牛喘着停下步子的时候,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街道。完了完了,就知道要迷路,没想到这么快就迷路了。
蛋白颇有觉悟地开始掏钱包准备打车,却发现裤子口袋空空如也。
这下真的完了。
没有钱,没有钱,没有钱……
蛋白傻愣愣地呆在原地,大脑完全真空了。
突如其来的撞击把蛋白拉回了现实世界,蛋白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一个醉汉骂骂咧咧地从他身边走开。
醉汉消失在视线里,蛋白在路人差异的目光中匆忙站起来。手掌不知刺进了什么东西,一跳一跳的疼。蛋白跑到一旁路灯下,吭哧着想把那个东西弄出来。
“你怎么还没回家?”
蛋白差异地回过头,杨兴站在他背后。换下了侍应生的服装,初夏的天气,他穿了一件白色T恤。
“我,我……我……”突然看到救星,蛋白两眼放光,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先说哪句。
“你姐姐打电话过来,说你还没回去。”杨兴低头看了看蛋白拖着一只手,“手,怎么了?”
“没……”蛋白把手缩回去,“没事……”
杨兴皱了皱眉头:“那赶快回去吧。”说完转身走开了。
蛋白看着他一步步走远,连哭的心都有。
不敢说也不愿意说自己迷路又没钱了,蛋白绝望地蹲在了路灯下。
“你怎么还不回去?”
半晌,那个声音又回来了。
蛋白抬头看看杨兴,苦笑一下。“我蹲会儿。”
杨兴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我跟你姐姐说了,她说一会儿过来接你。你先到那儿坐会儿吧。”蛋白顺着杨兴所指,看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小餐厅。
说不出“跟我一起去吧”的蛋白点点头,又直愣愣看着杨兴。
杨兴见蛋白不动,只好拽着他胳膊,把他带了进去。替蛋白要了一份蛋炒饭,杨兴坐在他对面扭头看着窗外的街道。
蛋白拿起勺子吃了一口,还是觉得手疼,于是又开始跟手掌上那根刺奋斗。捣鼓半天,没有结果,在杨兴突然说出“我看看”之后,蛋白受宠若惊地把手递了过去。
杨兴问服务员有没有针,服务员找了半天找到一根。掰着蛋白的手掌,杨兴低头用针挑了几下,把一根棕色的细小的植物样的刺挑了出来。
蛋白把那根刺小心地放于手指上,盯着看了半天。
虽然很小,但是却也有点儿疼。
“快点儿吃。”杨兴在对面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地吸着。
蛋白把那根刺放进窗边做装饰用的一盆绿色植物的花盆里,然后拿起勺子开始大口吃饭。
姐姐来得很快,饭还没吃完,就被姐姐塞进车里。
回去的路上,姐姐突然问蛋白:“你们什么时候和好的?”
蛋白苦着脸:“什么和好啊,只是他在路上碰巧遇到我了。”
“哎?”姐姐奇怪地看了蛋白一眼,“是他打电话到家说你在饭店没叫车,所以问你回来了没有,我们才开始找你的啊。不是他找到你的吗?”
蛋白怔愣了半天,然后扭头问姐姐:“那么说,他知道我是迷路的了?”
姐姐像看白痴一样看他:“你就长了一张路痴的脸。”
“那他一定把我当笨蛋看吧。”蛋白有点儿绝望。
“你本来就是啊。”
等到蛋白回味过来,杨兴在担心自己,并且有去找自己之后,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三点。蛋白很高兴。
“你又来干吗?”杨兴没有任何温度地问蛋白。
蛋白傻呵呵地笑着:“谢谢你,上次,去找我。”
杨兴皱了皱眉头,点点头:“不用。”
一方道谢,一方说不用。话题到这里,蛋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于是问出最愚蠢的也是自己心中最大的疑问:“你是不是担心我?”
杨兴看着面前一脸幸福样的蛋白,不置可否,转身就走。
蛋白看着走远的杨兴,心里有点儿酸酸的。旁边值班经理走过来,问他要点儿什么。蛋白愣了半天,叫了蛋炒饭。值班经理嘴角抽搐两下,说,请稍等。
最近蛋白在万福楼待的时间比在家要多了。于是,一日餐桌上,奶奶问儿媳和孙媳:“蛋儿最近都在干什么?”蛋白妈娴雅地喝了口汤,微笑着对奶奶说:“追男孩子。”奶奶点点头:“哦。追到没有?”蛋白嫂摇摇头,端了一碗汤给奶奶:“怕是不行。”奶奶点点头:“果然。”
杨兴刚刚在楼上雅间服务完一桌客人,下楼来看见大厅窗边趴桌子上睡觉的蛋白。桌子上放着两盒牛奶,一盒草莓的,已经喝了一半,另一盒是原味的。杨兴走过去,睡着了的笨蛋还是没醒。
已经一个月了,这个家伙,什么时候会不来呢?
连续下了三天的雨,虽是夏天,但空气也有些阴冷。早上,杨兴换好工作服走到大厅的时候,看到蛋白已经趴在他的老位子上了。最近,他是越来越早了。
中午比较忙,等下午闲下来的时候,杨兴发现那个家伙还趴在那里。以往虽然他也有睡觉睡到他下班的时候,但这个家伙最喜欢的还是看他的漫画书。今天路过大厅几次,都看见他在睡觉。
杨兴走过去,发现蛋白红着一张脸,喘着粗气。
护士小姐调整了一下输液器,然后回头对杨兴甜甜一笑:“没事的,很快就会退烧。”
这个男人是个笨蛋、白痴加变态的二世祖,但是就算是这样的人,也会生病啊。看着病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的蛋白,杨兴不觉嘴角弯出了弧度。昨天还追在自己背后说让自己注意保暖的人,今天却烧成一个大番茄。
蛋白的爸爸很快来了医院,对杨兴千谢万谢之后,硬把他拉出去吃了一顿饭。对于把生病的儿子撇下而去吃饭的父亲,杨兴也明白他到底要跟自己说什么。
“拜托了,你就试着,只是试着啊,就试着,嗯,跟他交往看看吧。”蛋白爸爸一脸恳求,“他活了二十几年了,这是头一次说喜欢谁。你要是觉得实在不行,再把他甩了也行。我代表我们全家感谢你。”
杨兴点了支烟,微微摇头:“对不起。”
“真的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吗?”
“对不起。”
蛋白爸爸沉默下去。
饭后两人一同回医院,杨兴在医院门口停住:“我先回去了。”
蛋白爸爸点点头:“这次真谢谢你。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着那个笨蛋。”
杨兴低下头,半晌,低声问了一句:“那位姓陆的先生,不用通知他来医院看看吗?”
蛋白爸爸愣了一愣:“嗯?”
“我想,他应该想让那位姓陆的先生来医院吧。”
“陆?什么陆?”蛋白爸爸更迷茫。
“不是有位姓陆的先生吗?”
蛋白爸爸摇摇头:“我不明白。”
杨兴苦笑着摇摇头:“伯父,再见。”
“你认识一个姓陆的人吗?”蛋白从医院回家之后蔫蔫地缩在屋子里,蛋白爸爸进去递给他一盘意大利面。
“什么?”蛋白睁开眼睛,瞄了瞄那盘面。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杨兴说了句奇怪的话,说是叫个姓陆的去医院看你。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蛋白摇摇头:“完全不明白。”
“爸,你说杨兴最需要什么?”蛋白一直不明白,自己无论如何怎么道歉他都不接受,那自己做什么他才能接受呢?
“嗯。大概是钱。”蛋白爸爸点点头。
“那你给我钱。”蛋白伸出一只手掌。
“你要包养他?!”蛋白爸一脸震惊。
蛋白愣愣地看着蛋白爸:“你喝多了?”
把杨兴约出来见面的地方是大姐的一间酒店。杨兴没有拒绝这让蛋白很欣慰,于是提着一大袋子钱等在酒店大厅的一张沙发旁。
杨兴如约而至,看着蛋白手里的大袋子,皱起了眉头。
“你要离家出走?”
蛋白眨眨眼睛,把袋子递给杨兴:“这是给你的。”
杨兴狐疑地打开一看,然后把袋子拉链拉好,又递到蛋白面前。
“什么意思?”
“给你的。”蛋白看着杨兴一张冰冷的脸,心想老爸一定说错了。
“什么意思?!”
“……”有点儿不知所措的蛋白,不知道是该把袋子带回去,还是扔这里就跑。
沉默了许久,杨兴叹了口气:“几号房?”
蛋白迷惑地看着杨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房门钥匙。”杨兴把手伸到蛋白面前。
蛋白愣愣地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杨兴。杨兴甩手又还给他:“我是说这里的房间钥匙,不是你家的。”
“我……没有这里的。”蛋白快要哭出来了。
杨兴看着蛋白一脸委屈的样子,苦笑了一下:“跟我来。”
一进入房间,杨兴就转身把房门锁了。蛋白看着杀气腾腾的杨兴,感觉有点儿胆寒。杨兴直接把蛋白塞进了浴室:“洗干净。”
蛋白一个人闷闷地缩在浴室里,觉得事情很奇怪,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接下来又会怎样呢?蛋白觉得有点儿迷茫。
蛋白走出浴室之后,看到杨兴脱了上衣站在窗边吸烟。背影看上去很寂寞。
“洗好了?”杨兴声音低低的,显得很无力。蛋白点点头,发觉背对着他的人根本看不见,于是低声回答:“洗好了。很干净。”
杨兴忽然笑起来,声音却沙哑得可怕。蛋白不由打了个冷战。
杨兴转身从蛋白身边走向浴室,随手把没吸完的半支烟递到他手里。
蛋白傻傻地拿着那半支烟,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才好。等好不容易找到了烟灰缸,杨兴从浴室里出来了,只在腰间围了浴巾。
惨!蛋白就像被蛇咬了,终于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颤着声音对杨兴说:“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做这个。”
杨兴并不理他,直接走过来把他一把推到床上。
蛋白张大眼睛看着杨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从上方压下来。
“你,你要干吗?”蛋白有点儿明白了,这也许就叫以牙还牙。
杨兴仍旧不理他,从他的额头开始吻起,一直到下巴。
蛋白突然觉得自己顿悟了。再多的钱也无法弥补自己对这个无辜的人造成的伤害,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脱离仇恨的苦海啊!
蛋白僵硬地挺直了身子,闭紧了眼,咬紧了牙。蛋白啊蛋白,你要挺住!
夜里九点电话铃声把睡得正香的蛋白吵醒了,他不太习惯这种声音,因为他既没有手机,自己屋里也没有电话。看着睡在一旁的杨兴爬起来去接电话,疑惑这个人怎么会在自己家里。
“你的。”杨兴转头把电话递给他。
是姐姐问他怎么还没回家。蛋白歪歪头,又看了看一旁正在点烟的杨兴,大叫了一声“妈啊”。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杨兴把他送回家,蛋白爸一把拉住他:“贤侄,这么晚了,今天就留在这里吧。”
蛋白看看爸爸,又看看杨兴,眨眨眼,贤侄?
杨兴刚要开口,蛋白爸回头就向家里帮佣的杨阿姨喊了一句:“小杨啊,准备客房。”
“不用了,睡蛋白房间就行了。”大姐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看着客厅里的蛋白和杨兴,微微笑着。
蛋白僵硬地跪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杨兴。杨兴侧头看看他:“我明天还要上班,先睡了。”
蛋白点点头,继续看着他。
不明白,开始不明白,现在更不明白。他不是来以牙还牙的吗?但是,可是,居然,怎么……今天还是自己作为攻方呢?难道说,做到一半的时候,自己居然强悍地倒戈了……
迷惑复迷惑,回想着杨兴迷乱隐忍的样子,心脏突突地跳得厉害。
蛋白脸红地看着睡熟的杨兴,悄悄地伸手过去,轻轻地碰触到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杨兴没有反应。于是蛋白爬上床,又悄悄把手探过去,轻轻握住了杨兴的手。杨兴仍旧不动。所以蛋白凑得更近,把手环过杨兴的腰。
睡到十一点,醒来的时候,爸妈都出去了。蛋白走到餐厅,杨阿姨问他想吃什么,蛋白说想吃加了小黄瓜的泡面。杨阿姨摇摇头:“杨先生说不让你吃泡面。”蛋白愣愣地看着杨阿姨:“杨先生?”“是啊,昨天来的那位。今天早上问我你吃什么,我说泡面,他就说不让你再吃泡面了,没营养。”
蛋白傻乎乎地回到房间去,看看床上是否有自己的尸体。这难道不是灵魂出窍吗?这难道不是在做梦吗?这难道不是天堂吗?
蛋白连续三天都没有去万福楼。这日他蹲在屋子地板上做他那个两千块的拼图,正入神之际,房门被打开。抬起头,一下子仰倒在地,一屋子拼图碎片散得到处都是。
“杨、杨兴。”
杨兴并不理他,只是把手里的一袋子钱扔到他怀里。“上次你家人在,我不方便还你。现在还给你。”杨兴说完要走,蛋白连忙像只小狗一样凑过去抱住他的腿:“杨兴。”
杨兴低头看他一眼:“干吗?”
“钱,干吗不要?”
“我为什么要拿你钱?你当我是卖的?”杨兴甩开蛋白的手,蛋白苦着脸被甩到一边。
本来以为杨兴一定是原谅他了,因为他还关心自己的身体健康,不让自己吃泡面。但是,现在看来,杨兴应该是更加生气了才对。
蛋白摇着头,嘟囔着“我没那个意思”,缩在了屋子一角。
“那你什么意思?”
蛋白无法说出“我以为你喜欢钱”这样的理由,只好沉默下去。
家里的棉质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蛋白抬起头,看着走到他面前的杨兴。
“不是因为觉得给了钱就没事了,所以这几天都没有去万福楼吗?”杨兴蹲下来,和蛋白平视。蛋白点点头。
杨兴突然阴下脸来,起身离开。
蛋白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虽然想叫他别走,但是又不敢说出口。自己的确是因为觉得他拿了钱不生气了,所以才没有去万福楼。但是,事情却越来越复杂了。
杨兴的样子,是讨厌自己了吧。
蛋白把脸埋进胳膊里,抱成一团。
恍惚之间好像听见杨兴喊自己名字,努力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杨兴坐在自己身边。
“在哪里你也能睡得着啊?”杨兴将吸了一半的烟蒂掐灭丢尽垃圾桶。
这是自己的房间啊,怎么会睡不着?本想这么说的蛋白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定定地看着杨兴闭起眼睛,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个姓陆的是什么人?”
“嗯?”
“你喝醉那天晚上,叫了那个名字。陆飞。”
“路飞?”
“你喜欢的人吗?”
蛋白皱起眉头思考,咬着手指思考,抓乱了头发思考。
“不想说?不想说就算了。”杨兴的头顺势枕到了蛋白的大腿上,“不想说我不逼你。”
“不是不想说,但是我实在是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蛋白低下头,细细地去看杨兴的脸。杨兴张开眼睛,微微一笑:“算了。”
蛋白愣愣地看着对他微笑的杨兴,觉得很奇妙。心脏有种稳稳下沉的感觉。
“要说路飞的话,我想破脑袋,也只想到一个。”
杨兴突然抬起头来,盯着蛋白。
蛋白继续说着:“我最喜欢他了。”
杨兴看着蛋白,伸手摸摸他的脸颊。蛋白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儿暧昧得让人紧张,于是向后躲了躲。杨兴却跟过来,给了他一个温柔的亲吻。
“随便你了。”杨兴笑笑,然后把蛋白抱进怀里,“随便你了。”
看到杨兴没有生气反而对自己这么温柔,头脑一片混热的蛋白嘻嘻地笑着:“我一直都在追《海贼王》哦。”
杨兴抚摸着蛋白的脑袋,在他耳边问:“那是什么?”
蛋白十分兴奋有人跟他说这些事情,于是马上跳起来冲到书架旁,从一堆漫画书中间抽出一个纸卷,展开给杨兴看。
“这个这个,戴草帽的这个,就是路飞。”
杨兴看着那张动漫海报上,咧嘴大笑的草帽小子,突然大笑起来。
蛋白被他持续的大笑弄得有些窘:“就知道你欣赏不了。”
杨兴捂着肚子把蛋白拉进怀里,嬉笑着在他耳边说:“我喜欢你。”
当初逃婚为了什么呢?为了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那么,现在逃婚成功,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吗?没有……
杨兴说了喜欢的隔天,蛋白被他教唆着去跟父母说,自己要独立门户,搬去杨兴家住。蛋白妈一口茶没把持住,喷了出来。
搬家的事情让整个家族十分兴奋,大家都来帮忙。杨兴在屋里指着那堆成人录影带对搬家师傅说:“麻烦你们把这些拉去烧了。”然后又指着一堆□□写真集说:“拉去卖了。”然后在蛋白以躯体掩护的前提下,放过了他的漫画。
蛋白痛哭流涕,蛋白奶奶摸摸他的头:“蛋儿,不用这么激动。以后不用再装了,好好过日子吧。”
杨兴的家十分狭小,蛋白带进来的漫画书太多,根本没有地方放。蛋白趴在那堆书上,苦着脸看杨兴。杨兴叹口气,把他拉到身边。
“你喜欢的我不会扔掉的。”
蛋白撇撇嘴:“那些写真集和录影带呢?”
“都是女的,那些你又不喜欢。”杨兴一脸理所当然。
蛋白嘴角抽搐了一下。作孽啊作孽。
“你喜欢的路飞也给你留着呢。”杨兴拍拍他的头。
蛋白叹了口气。
我还喜欢凌波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