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笨蛋》轻舟R

2、两辆甲壳虫

　　这个有着阳光味道的女人叫苏小书。

　　书店，苏小书的目光在一排排书架上扫荡着，就象主妇们在菜市里挑选着一条中意的里脊肉。终于还是没找到自己想要买的书，有五花肉，有猪大肠，甚至有猪头，就是没有里脊肉。失望之下，她看到不远处一个店员模样的男人正在整理书籍，于是走了过去，不甘心的问道：“你好，《小猫和大象》还有吗，帮我找找。”

　　顾星辰想起来了，这是一本长篇小说。想来另人匝舌，作者围绕着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动物居然写出了50多万个字，而且在小说里他完全没有，一点儿也没有涉及到第三只动物。他先安排小猫去了一趟草原见到了大象，然后他又安排大象去城市回访小猫。在这个过程中小猫和大象相互之间居然鬼使神差的产生了好感，（因为没有其他的动物嘛，没得选择）于是一场可歌可泣的爱情开始了......后来它们结婚了。但在故事结尾，小猫和大象还是分手了，至于个中原因，作者非常隐晦和现实的提醒了读者们，那是因为双方的生殖器官不匹配的关系。顾星辰只了解故事梗概，他刚才翻了一下简介，一本奇书。

　　顾星辰的穿着和书店店员的穿着相似，想来是苏小书误会了。他常来这里，有时会整理书架，这算是不太怪的一个怪癖吧。书店的店员们都认识他，对他这种帮忙和管闲事的行为已经不觉得奇怪了。

　　“没有看到。”他对眼前的美人儿撒了一个谎，却即刻被戳穿了。

　　“这不是吗？”苏小书看到了顾星辰手里的几本书，里面刚好有她想要的那一本。

　　“我要买的。”顾星辰把书往怀里拢了拢。

　　苏小书这才注意到，面前的男人跟自己一样是个顾客，胸前并没有书店的店员标志，衣服也只是颜色相似而已。

　　“真是脑子有问题的人。”她想说的是这句，可是嘴上却是另一句：“发扬一下绅士精神嘛，让给我？”

　　他自问不是绅士，很肯定。那种人物似乎灭绝在了过去，不过倒是有可能诞生在未来。

　　女人收起了与人商量时的好看的表情，从包包里拿出100元人民币，意欲收买。“我很喜欢商奇这本书，特意来买的，所以帮个忙，这已经是书价的双倍了。”

　　还没等顾星辰说话，她摆出一副很有钱的样子又拿了两张钞票出来，一共三百元塞给顾星辰，同时不容分说的拿走了书。女人走开前略带轻蔑的表情，顾星辰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因为他有可能没注意到这一点。事实上他眼睛可以盯的地方有很多，这个女人，除开了漂亮的脸蛋，其他的部位也长得好，恰倒好处的好。看着已经走向收银台的女人，就这样吧，他想，刚才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

　　“其实我也想看看商奇那小子写得怎么样。”他一边继续整理着书籍，一边想着什么。

　　商奇，作家，是顾星辰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几年前在网络上的文学圈子里两人结识，两人年龄相仿，在当时的年龄下也有着比现在更多的相投的志趣。虽然各自有各自的活法，虽然交集比以前少了，但已经固定的友情却没有淡化多少，上一次两人见面是在半年前，但在网络和电话里是有经常联系的。

　　“咦，还有一本。”在经济类的书籍里夹杂着那本商奇写的书，应该是有顾客阅后归错了位。苏小书走出了书店，回到车里后翻开书晃了两行，并没有获得什么愉悦的阅读感受。相反，想起这本书的价格，让她懊恼了。

　　这时顾星辰出来了，腋窝里夹着装书的塑料袋，手上还拿着一本边走边看，他面带着微笑，食指在舌尖上沾了点唾沫然后轻轻揭开一页，一副好书之人的模样。

　　两人的汽车都是白色甲壳虫，而且是停在一起的。但不知何故，顾星辰却没有走向车子，他从停车位边悠然而过，然后拐了个弯弯离开了这里。在拐弯之前，苏小书看到了他手中那本书的封皮，赫然是那本《小猫和大象》。

　　欲加之罪，往往不问青红皂白。她想到自己手里的不是最后一本，便认定是被骗了。认定被骗了，自然顾星辰在她看来就是骗子了，多么顺畅感性的逻辑。“如果真就这样放这家伙过去，那就不是我苏小书了。”汽车尾随着顾星辰的背影而去，对于能够挽回自己的损失，苏小书是很有信心的。

　　她开着车从顾星辰身边经过，滑出去一段后停了下来，顾星辰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些。但他好像察觉到别的什么了。拍了拍脑袋他把书放进塑料袋里，想起来把车给丢在书店了，近来他记性不太好，前两天洗澡的时候居然忘记了脱衣服。“出门时记得穿衣服。”金彩不止一次的拿这件事来打趣他，她是不善于调笑的女人，他只好逗她笑，有时无心，有时有意。他调头往回取车，苏小书刚要下车找他要回自己的钱，一个交警很帮他忙，很讨苏小书厌的走了过来：“小姐，这里不能停车......”

　　下午一点钟。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道路两边的大楼和高楼，高楼和大楼。可以看到磨损的斑马线上走过的都市人群，他们的神色各异，方向不同，去工作的，去作乐的，闲逛的，孤单的，结伴的......他突然发周围有这么多人，突然觉得自己太封闭了。于是他打开车窗，让自己沉没于外面的繁杂的声浪里。声音，画面，零星的累计着，增加着重量，直到他想甩掉它们而关闭了车窗。郊外的河边有个树林，他突然间决定了这是他现在应该去的地方。于是他改变了原来的主意，调转车头向那个有河流和树林的方向驶去。至于原来他打算去哪里就只有天晓得了。他打开了车里的音乐，时不时跟着唱一句，或小声的跟着吼一句，此时此刻，他认为这样做是很合适的，在这个沉闷的天气一直沉闷的开车未免有些沉闷。一首Hey Jude 响起来，车子随着韵律摇晃着。怎么说，这首歌，典型的经典，经典的典型吧。

　　典型的混蛋，开个车就没老实过，七弯八拐的这是要去哪里？苏小书一直跟在后面懊恼，而且她刚才吃了张50元的罚单。她算了下帐：书的原价是45元，300-45+50=305。她损失了305元，还有油钱！她看了看时间，已经跟着走了很久了。在跟了半小时的时候，她想着既然已经跟了这么久了，不能前功尽弃，这是费了时间成本的。在跟了一个小时的时候，她被同样的思维支配着。如果她被这种思维一直支配着肯定能跟着他到天涯海角。现在已经是第三个小时了，现在时间成本越发大了。似乎亲密的样子，两辆车一前一后行驶着。奇怪的是苏小书发现自己怎么都追不上前面的家伙。当她快一点，顾星辰也会加速，当她追的没那么紧了，顾星辰的速度也会慢下来。被发现了么？苏小书想着，发现了又怎样。发现又怎样，天会塌下来？

　　天不会塌下来的，天又不是天花板。不是却酷似，天花板上的云是白色的移动的漆团，风则是带着魔力的刷子，当它吹过，云轻盈的飘开去，裂开一些缝隙。一些缝隙间露出了天花板湛蓝的底色，一些缝隙间露出光线。光线倾泄到这座城市，倾泄到她任性的和他慵懒的脸上。

　　追逐继续着，不觉已经到河边，前面的车放慢了速度，经过一段和缓的土坡之后，隐进了树林里。一直跟着顾星辰走，苏小书也没太注意到哪儿了。

　　她往外面看了看发现已经到了市郊。这条路上只有零星的车辆经过，行人也极少。就在这时候她听得一声闷响，甲壳虫往前晃了几步，又晃了几步，爆胎趴窝了。与此同时，苏小书的脾气也爆了，她没打电话叫人帮忙，也没顾着这里荒郊野外，气恼的打开车门就往土坡下走去，这倒霉的一天全都拜顾星辰所赐，她急需追根溯源，找到顾星辰发泄，哪怕吵上一架。从她走下缓坡时气冲冲的样子来看，她是会这么干的。

　　某人似乎没有自求多福，反而分外悠闲。河水还算清澈，而几年前还是黑色的。事实证明大自然的自我净化功能是很强壮的，只要不过分摧残它，它必会与人类相安无事。顾星辰坐在河边朝水里扔着石子，然后看着被石子激起的涟漪扩散，当涟漪消失了他再补上一颗，可以说这样的场景是比较写意的。当不知第多少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快要消失的时候，顾星辰又扔出了一颗。

　　“砰！”水花溅了顾星辰一身，这次的涟漪恐怕要荡很久才能停下来。顾星辰缓缓站了起来，转向苏小书：“追得够紧的。”他有点生气了，本来这个下午在河边扔几颗石子，吃个西瓜挺惬意的，现在都泡汤了。可惜了那么大一只西瓜，一定很甜，那是他从商场出来时顺手抱的。

　　“你既然知道我跟着你，那你怎么不停下！”看到顾星辰一副什么都明了的样子，苏小书拍拍刚扔出西瓜的手。心想这样倒是省了不少言语，当下也不客气。

　　“不想停就没停，天气这么好，你总不是来找我晦气的吧。”

　　“你说对了，把钱还我。”

　　很干脆的，他开始摸索自己身上的口袋，过了一会儿几张皱了的钞票放在了苏小书的掌心里，加在一起还没100元。

　　“就这么多了。”

　　“站住。”尽管听到了苏小书的话，但顾星辰并没有站住。

　　“給我站住，你听到了没！”苏小书捡起一颗石头，做出要砸车的样子，顾星辰停下来看了看她，从她的表情推测她是真的会砸车，但应该不会砸人。于是，他发动汽车开走了。

　　“混蛋！”她骂着，混蛋却听不到。

　　没追来？顾星辰看向后视镜。怎么一路上没看到她的车呢？

　　“混蛋。”苏小书实在爬不动了，她下坡比较快。

　　这条路蜿蜒着贯穿河边的树林，连接河滩与河堤上的公路，受地形影响有一定坡度。低底盘的甲壳虫在这种路上开得不快。道路两旁是密集的灌木丛，灌木丛的后面则是各色乔木组成的树林。河流，灌木带，乔木带，缓坡，河堤公路这些组合在一起有立体的层次感又不乏平面的开阔。虽然这里并不是什么著名景点，但也有它的妙处。顾星辰关了空调，打开车窗把烟蒂扔出去，让风灌进来，风里有淡淡的植物香味和他愿意偶尔体验的热空气。已经到了五点钟，夏天的白昼比其他季节要短，太阳正在落山，天气却没有更凉快一些。“原来停在这里。”车子爬上了公路时，顾星辰发现了苏小书的汽车，他再次打开车窗，伸出脑袋瞧了瞧，片刻，又缩了回去。

　　两辆甲壳虫颇有一公一母的味道，公甲壳虫逗留了一下，扔下爆胎的母甲壳虫径自去了，一去不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