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生》Serchan禾念

13、 Part13

　　河面的汽笛发出沉沉的呜鸣声，夜空中悬挂着一轮皎月，就像一张完整的黑布被一把巨大的剪刀剪出了一个大窟窿。
　　我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一动不动。
　　仿佛时间又回到了初次与格厘相遇时的情景。那时还年幼的我躺在草地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瞧瞧靠近我的格厘，然后再突然和他说话，看他那似被吓坏了的表情。
　　我这次也多想像当时一样，突然朝他说一句话，看他那被吓坏的表情。
　　可是，我的喉咙是干涩的。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我只能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受着他体温的渐近，然后当他并不存在。

　　格厘小心翼翼地接近我，在离我只有两拳之隔的时候停了下来。他也没有说话。
　　然后，我好像听到了他轻微的叹气声。
　　格厘声音就像一匹纱，他说：“洛塔，这么多年了，每次你只要有不开心，就一定会来这里吹风，不论晴雨与冷暖。”

　　格厘的话就像一个削尖了头部的锥子，狠狠戳在了我的左心房。
　　泪水几乎在一瞬间就弥漫了我的眼眶。
　　干吗要突然对我说这个，干吗要说出这个鲜为人知的我的小习性，干吗又要让我觉得你那么关心我。
　　我全身都僵直了。我害怕格厘会突然走到我的侧边，我怕他看到我侧脸颊的水珠。

　　“格厘，去帮我买瓶水吧。”我说。
　　“嗯。”格厘应了声，然后就是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挺直的背在知道格厘远去的瞬间就软了下来。我抬头看着如黑布般的夜空，心从未有过的沉重。
　　没有过多久，格厘拿着一瓶矿泉水回来了。他看着我已干净的侧脸，把水递给了我。
　　我静静地接过水，然后扬起手，用力将水掷向了仿佛看不见底的黑色的河中。
　　“格厘，水掉进河中了，再去帮我买一瓶吧。”我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格厘说。
　　格厘只是轻“嗯”了声，又朝路边的小店走去。
　　再一次回来，格厘的脸上已有些泛红。我接过水，又朝河中扔了去。然后看向格厘，说：“格厘，又掉了，再去帮我买瓶吧。”
　　再愚蠢的人也知道我是故意的，更何况是如此聪慧的格厘。但是格厘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一点点本该有的不悦都没有。
　　我就像个撒泼的孩子，任性的折磨着让我难过的男孩。
　　我就这样来来回回的让格厘去为我买了七次水，到最后，格厘的额上都沾了汗珠。

　　格厘喘着气，把因受他手心热度的传递而变得有些热度的水瓶第七次递给我。
　　看不到期待中的他的躁动，我失了整他的欲望。我这一次接过水瓶，终于扭开了瓶盖，喝了一大口水。我依旧凝视着河面。我问格厘，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跑那么多趟，扔那么多瓶水么。
　　格厘他摇头，说他不知道。
　　“这是我这么多年来为你流过的泪。”我清楚的明白，我此刻看向格厘的眼神，就如一块被砸碎了的玻璃，棱角分明，锋芒毕露。虽然我并不在人前落泪，但是当我一人处于空旷的房间里时，那种空虚无力的感觉还是会如海浪般一波一波地翻上来。而格厘，就是我绝多负面情绪的制造者。
　　格厘好像愣住了，嘴唇微张着，没有说话。
　　我低笑了声：“格厘，这是你欠我的。现在，我要你全部还给我。”
　　格厘还是沉默着。也对，他本来就不该多说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他做的，他从来就没强迫过我什么。
　　可是格厘此刻的反应还是再次蹭伤了我已受伤了的自尊心。
　　也许是我的大女人主义蒙住了我的双眼。我只有想过，我喜欢格厘，却从未想过格厘的心里又是如何看我的。在我潜意识里我一直认为，格厘一定是喜欢我的。我有足够的魅力，怎么会有男人拒绝这样的我。并且格厘陪伴了我那么多年，他围绕在我的左右，看着我变化、成长，是一个如此出色的见证者。但我却忘了，他是格厘，一个个性独特如此不同的格厘。就像我是一个如此铁石心肠铜墙铁壁的洛塔。
　　格厘不喜欢我，我知道。

　　“我知道我欠你的。”格厘突然说，“你可以要我还你，我也会慢慢还你。但是你今天在我学校，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觉得有些太过分了么。”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张开五指，揪住了他的领口，将他扯近了我，然后抬起头朝他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唇。
　　我这一次这么做是有想好后果的。我觉得以后我和格厘，就是陌生人了。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格厘并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的承受着。我们两个人，只是单纯的两唇相贴，这样一个纯纯的吻，都不知道能不能算吻了。
　　我没有闭眼，所以我看见了格厘微翘的浓密睫毛，看见了格厘鼻梁边的那颗小痣。格厘的皮肤就好像远看的擦了厚厚BB霜的妙龄女子，好到能让每个女生都为之抓狂。

　　直到我的唇角都沾染了格厘的气息，我才垂着眼帘，缓缓离开了格厘。
　　我没敢看格厘，我没有勇气看到格厘眼里的百种情绪。
　　可是格厘并没有出现我预想中的愤怒，相反的他相当平静。他的平静让我感到更加不安。我撑着石板，有些局促。
　　“洛塔，你是不是特别恨我？”格厘盯着我，久久，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我几乎僵死了。
　　我想过格厘的万千种质问，却绝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我。
　　“是这样的吧。”格厘低下头看着地面，再次发问。
　　他的问句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第一次，我笑得那么苦涩。
　　我对格厘说，格厘，是啊，我恨你，我恨透你了。你现在才知道么。
　　然后我的泪就这么无预兆的涌了出来。
　　格厘的那句话，真的让我伤透了心。我为他做了那么多，就算他看不出我喜欢他，但是怎么能如此轻巧地说我恨他？
　　这就是我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啊。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格厘真的真的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我。不，应该说，他从未想认真了解我，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要走进我的世界。
　　格厘，你真是个无情的人啊，尽管你温柔无比。

　　格厘看到我的泪慌了。他伸出宽厚的手掌欲拭去我双颊的泪。但是我在他的掌触到我之前，我就决绝地挥开了他的手。
　　我跳下堤坝，一声不吭地朝大马路走去。
　　走过格厘身边，我目光都没有移动过。就像心死了的人，所有一切都没了反应。
　　格厘却突然从后面抓住了我的手，轻轻的。
　　他叫了句，洛塔。
　　我咬住嘴唇，狠狠闭上了眼。我深吸了一口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格厘，我恨你。”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格厘握住我的手真的没有用力，我只是轻轻一挣就开了。这样的轻松的离开让我的心的温度更低了几度。
　　原来你的抓住，也只是象征性的啊。
　　后来我在想，如果那时格厘没有让我如此轻巧地就甩开了他的手，我相信我会扑在他怀里像无数小女生一样放肆地哭一场，然后告诉他我内心的一切。
　　我拼命咬住牙，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在面对着格厘的时候就变得这么脆弱。格厘我恨你，我恨你啊格厘。
　　格厘我恨你。这句话，说出来，我都不信啊。格厘你怎么会知道，就算我丢弃了全世界，就算你让我一无所有，我也无法恨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