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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   10

      有熟悉的触感抚过额头,倏然缓缓睁开眼。看清眼前人后,笑了一笑:
      “你回来了?”
      “嗯。”正燮把手移回自己额上试试温度,不由皱了眉,“有些烫,怎么又病了么?我不过出去一个晚上,绿云没照顾你么?”
      “不关她的事,药也吃过了,是我身体不好容易发热,怨不得别人。”倏然闭上眼睛,“阿燮,不要怪绿云。”
      正燮抚慰似的拍拍他的肩:“别想太多,我不怪她。你好好休息。”
      倏然抓住正燮的手,放在脸颊边轻轻蹭了蹭,带着暧昧的亲昵和言说不出的感伤。他的手很冰,全不似额上的温度,这是长年缠绵病榻的人特有的。正燮不知如何反应,全身一阵僵硬。
      “我经常做一个梦。”倏然淡淡开口,“梦到小时候,梦到我家那个开满青莲的院子,还有,梦到你。在梦里总是很温暖,但后来就觉得冷,比什么都冷。我在梦里看着那些温暖离我而去,看着那些景象一片一片地碎在我面前。所以有一阵子,我害怕睡觉,害怕那种冷……”
      “不要说了!”正燮用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唇,“别说了,倏然。”
      “……你抱抱我。”倏然唇边飘出微弱的句子,深不见底的眸望向他,“如果你可以还我幸福,那么,你也能让我温暖一些。”
      正燮伸手连同被子一起把倏然拥入怀中,隔着被子也感觉到倏然的单薄和冰冷。倏然把头靠到正燮胸前,声音低低的,轻轻的。
      “燮,你在朝中是不是很难过?”
      正燮下意识地把他搂得更紧些:“没有。你不要多想。”
      “可是我听德叔说……”
      “没有,那是德叔瞎猜。”正燮有些慌,那日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如果让你难做,你就把我送走吧。”
      “不要想了。我没事,我毕竟是个郡王,不会有事的。”
      正因为你是郡王,我才担心啊。倏然皱起眉,咬牙把话咽下去,心底乱得很,一时竟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说什么做什么,只默默地向着正燮靠近了些。
      我,可以还他幸福的吧。似乎感到倏然慢慢放松和温暖起来,正燮欣慰地想着。
      的确在贪恋那点温暖,自己。倏然模糊地想,的确,已经很久没人能带来这样的温暖。自己和颍,谁也不能给对方一点慰藉,他们只能互相看着,为自己痛,为对方痛。
      而燮……
      这种奇怪的安心是什么?如履薄冰一样的,虚幻的安心感是什么?
      闭上眼,再睁开时,依旧冰凉幽暗,深不见底。

      这时有人敲门,大声说着:“王爷王爷,不好了,大管家,大管家他……”
      正燮小心地把倏然扶着躺下,这才站起来开门问道:“慢些说,德叔怎么了?”
      “您去看看吧,大管家快不行了,只唤得出您呢。”
      “德叔?”倏然不知什么时候披了外衣起来,“不是昨日还好好的?”
      “倏然你回去休息,我看看德叔去。”
      “我也……”
      “你好好休息。”
      “不!”倏然抓住正燮,“我也一起去。德叔毕竟……当年照顾我那么久。”
      老人已经神智不清口不能语了,无神的眼睛望着上方,反复只念着“少爷”、“小心”、“妖孽”。
      “德叔。”正燮看着从小把自己带大的老人,心中也是一阵酸,转头问请来的医师:“怎么回事?”
      “王爷,大管家年事已高,怕是中了风。”
      “怎么忽然?”
      “这病本是来得忽然,刚刚还是好好的人,立刻发了病也是正常。”
      正燮叹了口气:“是吗?天命如此罢。来人,照顾好德叔,不得怠慢。”
      倏然在一旁静静看着,也垂下眼睛。正燮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轻言安慰。医师看着这一幕,嘴角有丝奇怪的微笑。

      一个人走回了飞絮轩,绿云在门口候着,看到倏然回来赶紧迎上去。
      “公子,您要继续休息会儿吗?”
      “不了。”倏然摇摇头,“替我梳梳头发吧,今天天气不错,我想出去走走。”
      碧玉箫靠上粉白的唇,慢掩轻吹,寥寥几声便成曲调。绿云一边替倏然梳理那头流泉般的发,一边轻声赞叹:“公子吹得真好听。公子的头发也真漂亮,又黑又滑,比女孩子的还好。”
      倏然淡淡笑笑:“我倒宁愿头发差点,身子好些。”
      绿云自觉说错了话,小心从铜镜中打量倏然的脸色:“大夫这些天都没有来,公子最近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好多了。”倏然应着,闭起眼睛不再说话。
      自颍上次离开,好几日都不与他联络。她……也没有任何动静。燮不想他再伤到自己,已经把“落雪”从飞絮轩拿走了。他只是想报自己的仇才回了京城,却不想其他事情也追来了,本是那样单纯的目的,如今竟然快要成了张网。很多事混乱成一团,看不出头绪来,他需要让自己更冷静些。时间不多了,必须让一切都顺利地进行。
      绿云用白色绸带把倏然的头发束起来,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公子今天想去哪里,绿云陪您去。”
      “你不用去。我想一个人走走,不会有事的。”倏然微笑,补上一句,“真的,不用担心。”

      曾以为不会再回来的地方,终于回来了。倏然站在早已成为废园的言府门口,看着摇摇欲坠的封条,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推开。
      门开的那一瞬间,不由自主地闭上眼。虽然知道只是不可能成真的梦,却依旧希望睁开时,所见的还是八年前那个清幽美丽的言府,有一池盛放的青莲和满园暗香。
      站在从前的家,重新关上门,才敢睁开眼睛。睁眼时,泪水止不住淌下来,支撑不起自己的重量,背靠着门慢慢滑坐在地,心底泛起异样的冰冷和痛楚,在阳光下颤抖得可怕。他用双手捂住唇,压抑的哽咽还是从指缝中飘出。过去的美丽和如今的荒芜在眼前交替出现,父亲的影子和笑语也似乎无所不在地飘荡。
      “不…………”他无助地摇头,用力抱住膝头把脸也埋进臂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想那样做,为什么逼我……为什么……”
      有人无声地坐到他身边,把他整个人都揽到怀中。“别想了,那些都是过去了的,不要让它们继续纠缠你。”蓝衣青年温柔地抬起倏然的脸,替他擦去唇上咬破的血迹,把他捏得发白的手放到自己掌心,“想哭的话,好好哭就是,我陪你。”
      倏然放任自己偎在颍怀中,却停止了哭泣,安静地呆了一会平息自己的情绪。然后他把自己移开,转过脸去擦干了泪痕。
      “你没事吧,颍?”
      “这句话应该我问才对。”颍抓过倏然的手为他切脉,“身子有没有什么异常?”想想又说:“算了,再怎么问你也只会答我没事。”
      倏然勉强弯了弯嘴角,迟疑了下还是问了:“你,找到……她了吗?”
      “没有。”颍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地答道,“她对我,我对她,都过分了解了,所以我们谁也寻不到谁。不说这个……阿冉,你的小王爷家,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
      “……颍,我杀了人。”
      “……”
      “不是当初参与那事的人,只是个老人,从小就对我很好,比对燮还要好。可他说我是妖孽,是会祸害凌家的人……”
      “你并没有杀他。”
      “比死还糟,身不能动,口不能言,那样过完余生……颍,我对德叔下毒时甚至没有犹豫……”
      “……阿冉,我也不想安慰你什么。当初你决定要复仇时就应该知道,你一定会将无辜的人牵扯其中——不论你如何小心——复仇同样是犯罪,你不是有了觉悟才做下决定的么。”
      倏然一时沉默。颍看着他的侧脸,有些不忍,淡淡把话题带开:“现在的她,怕是不能以常理而论了。我无暇顾你,这些日子你好好呆在宁安府,有那个王爷照顾,我也放心些。”
      “记住,阿冉,切不可心软,明白吗?”
      倏然仿佛没有听见,呆呆地只看着院子里满地荒草,半晌,忽然问颍:“颍,一个结,解不开也扯不断时,你会怎么做?”
      “你真要我答?”
      “是。”
      颍也沉默了好一阵子:“否则弃之任之,否则一刀两断。”
      “你面前的这个结,你又打算选择哪一个否则?”等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倏然猛地笑了,“成事在天,不能知道结局的话,就随着自己的心去做吧。”
      “你和我,都一样呢……”
      一整个白天,两人只并肩坐着,各想各的心事,慢慢看天空从天青变成月白,再变成嫣红。
      那一日,残阳如血。

      倏然回凌家时已掌灯了,燮还没回来,绿云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倏然对她笑笑想让女孩子安心,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眶却瞒不住人。
      绿云也知自己不能多言,只默默服侍倏然更衣就寝。
      “绿云。”正想离开时,听得倏然唤她。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时辰还早,你陪我说会话吧。来了这些天,三病五灾的,一直劳你照顾还没好好谢过。”
      女孩子脸上泛起桃红,扭捏了一下,还是坐到床边,和倏然拉起家常。
      “绿云是哪里人?家在京师吗?”
      “不是,绿云两年前和母亲来投奔外公的。绿云生在江南。”
      “原来如此,我在江南时身边也有个女孩,叫紫苏,生得与你有几分相似。绿云,你想江南吗?”
      绿云把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细细的:“以前想,现在……不想了。”
      “哦,为何?”
      “因……因为……”
      倏然看着女孩子愈发嫣红的面颊,了然般地笑了:“我知道了,绿云在京师有了喜欢的人对不对?”
      “我……我……”
      “傻姑娘,喜欢人又不是坏事,何必这么怕说出来呢?在这个世上,想要幸福是件不容易的事,女孩子更要勇敢一点。”
      “我……公子我……”
      “紫苏就像我妹妹一样,她叫我一定要回江南去看她当新娘,此生也不知再回江南是哪一天了。你也像是妹妹,我还是可以看你当新娘的吧,绿云?”
      “我……”绿云脸涨得通红,轻轻跺着脚。
      “好了好了。”倏然笑出声,“是我不好,女孩子面薄,我不该说得太过。不过绿云……记住我的话,你一辈子的幸福只能自己给自己,所以,要勇敢些,把那些该属于你的东西抓在手心,明白吗?”
      绿云懵懵懂懂地点头,不知为什么,她眼里的公子明明在笑,却像自己父亲在临死前对母亲说话的神情。
      有着那样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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