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蛊王朝》舒歆

7、歌声寻人

　　宴席散去，众人恋恋不舍地回屋休息，教母独独将我带回她的寝宫。我不知这么晚有何事，也不敢多问，便乖乖跟在后面。
　　教母从床底拖出一只皮箱，这只箱子我从没见过，箱盖上已覆了一层薄灰。她打开箱子，翻出一本书，然后一直翻到其中一页，才递给我。
　　我捧着书，轻声念道：“下关风，上关花，下关风吹着上关花儿；苍山雪，洱海月，洱海月照着苍山雪儿。”
　　念完之后，教母轻轻一笑，眼眸里有什么雪亮的光芒微微闪动，我望着她，虽然不懂这些句子的含义，却也不禁为这浅笑中透出的光芒所动容。
　　只见她轻启朱唇，哼唱起来。
　　“下关风，上关花，下关风吹着上关花儿；苍山雪，洱海月，洱海月照着苍山雪儿。”
　　原来是一首小曲，曲调舒缓悠长，说不出的耐人寻味。教母哼唱的时候，竟有几分娇羞柔怯的少女模样，饱含一腔浪漫遐思，诉说着一段动人的故事。
　　“青兰，会唱了吗？”
　　“啊……嗯、嗯。”我只顾着听，没想到是要教我唱。
　　“我再唱一遍，你跟着我唱。”
　　“是。”
　　“下关风，上关花……”
　　“妈妈，这首曲子是什么意思啊？”我打着哈欠，眼皮不住往下掉。
　　教母看了看漏壶，沉声道：“兰兰，一会儿你去江公子屋外唱，他一定会出来，你不要和他对话，径自往暗处走，让他看到你的背影，但是追不到你。”
　　“啊”我听得目瞪口呆，一颗心砰砰直跳，瞬间紧张起来。
　　她又从皮箱里取出一套衣服给我：“来，换上这个去。”
　　我仔细看了看，有一件朱紫色的斜襟罩衣，浅蓝色的对襟内衣，黑色的长裙，刺绣腰带，此外，还有一个白色的流苏头饰。
　　教母亲自帮我穿戴整齐。换装完毕，对着镜子，我有点认不识自己。长长的流苏挂在额前，配上清丽的面容，唔……有点美若天仙的感觉。
　　我忽然想起从死去的唐公子口中学会的词，斗胆问道：“妈妈，您要让江公子爱上我吗？”
　　她拍拍我的肩，不置可否道：“曲子记住了吧，去吧。”
　　于是大冷的寒冬深夜，我穿着一身奇装异服，去了巫月教的大宅院。找到江影寞那一间，四下望望无人，几次深呼吸，才捏着嗓子哼唱起来。自己也不知道唱得如何，也许因为太冷了，只觉得毛骨悚然。
　　“洱海月……”唱到这儿，屋里的油灯突然亮了！
　　我在窗外吓了一跳，又听见屋里有脚步声，忍不住发出几个颤音，但是我不敢停，只是一边继续唱着，一边往回跑。
　　我能感觉到后面有一扇门打开了，有个人追了过来。我浑身汗毛竖起，心想自己太好笑了，居然问教母那么白痴的问题，天下哪有这么诡异的勾引方式？！他不把我当女鬼就不错了！
　　我边唱边跑，虽黑暗中看不清方向，但还是驾轻就熟地摸回护花宫。等我转身回望，身后毫无动静，那个追我的人没有跟上来！
　　这个笨蛋江影寞！我嘀咕了一句，连打几个喷嚏，赶紧上楼睡觉。

　　我不知道天何时亮的，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还是欧石南跑来推醒了我。
　　“外面怎么这么吵？”我揉着惺忪的眼。
　　“二姐，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睡！”欧石南嘟着嘴，目光落到我脱下的衣服上，好奇地拿起来看。
　　我连忙抢过来，塞到枕头下。
　　“什么好东西啊还藏起来。”她也没有在意，继续道，“山上梅花开了！妈妈让大家移树呢，快下来吧！”说完就一骨碌跑出去了。
　　等我昏昏沉沉到了大院，孩子们都在忙得热火朝天。葶苈和欧石南也在忙着指挥。我拖着身体坐到台阶上。
　　梅树开得很艳，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宛如天边的彩霞，为这萧索的寒冬平添了几分春|色。我托着腮帮百无聊赖地看着，嘴边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儿，正是昨晚学会的那首。
　　“你怎么会唱这个？”一个优雅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我一惊，转头看见了江影寞。
　　真是昏头了！居然青天大白日坐在他门前唱，这不是露陷吗？！
　　但是表面上，我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在我旁边坐下，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膝盖上。虽然空气中弥漫着花香，我依然闻到了他身上那股独特好闻的气息。我心中不由感叹：在妖蛊泛滥的苗疆已住了两日，气质却还是如初来时那般清冽高贵。
　　他默了半会儿，缓缓说道：“这是一首大理民谣。虽是民谣，但很少有人会唱。”
　　“大理？”
　　“我的家乡。”
　　“没听说过。”
　　“是一个边陲小国。”
　　“……”
　　我迅速在有限的脑海里整理错乱的思绪：这首小曲是教母教我的，既是很少有人会唱的大理民谣，那么，教母原本也是大理国的人？如果是这样，她和江影寞会不会早就认识？
　　我在心中打了一连串的问号，却越想越犯迷糊。
　　“这首小曲是谁教你的？”他又问。
　　我斟酌了半晌，仍然不知该不该说。
　　“二姐，快来帮我！”欧石南在下面大叫。
　　她拿着铁锹，居然亲自在栽一棵树。
　　我如同看到救兵似的飞掠下去：“来了来了！”
　　站在树下，偷偷抬头看江影寞，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竟涌起一股令人心疼的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