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知木栖一

27、旅行

　　一听毕业旅行，纪清平隐隐觉得不妙，下意识就拒绝了。
　　可是明枫使出他牛皮糖般的功夫，一脸委屈地说想留下些毕业纪念，大学里他们的关系最好，没有一起出去玩过多可惜啊。
　　纪清平连忙违心地说自己不爱旅游，叫他找他哥或者许诺一起去也是一样的。
　　明枫说这不就成家庭旅行了吗，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就和我去吧去吧去吧去吧……
　　纪清平一看这架势，自己若不答应，对方恐怕就和永动机一样永远没个完。
　　其实明枫是个面相很冷的人，再加上十足压迫感的身高，总令人望而生畏，不敢轻易去接近他。然而这样的他实质是一个温柔而热心的人，内外反差巨大。
　　就像现在，纪清平抬头仰望着他冷峻的脸，心底竟觉得对方有几分可爱。
　　纪清平顿时心软下来。他想了想，就算自己不答应，两人留在宿舍里也是大眼瞪小眼，还不如出去透个气呢。
　　于是他点了点头。
　　旅行计划其实早早就安排好了。明枫料到纪清平会坚持AA，所以没有订太远太贵的地方，自己开车正好也更加方便。
　　一路上没有纪清平操心的，只要闷头跟着明枫这位领队走就行了。他惊讶明枫看上去挺粗线条，旅行路线却定得又好又详细，几乎没有踩坑名不副实的景点。
　　他们的外表看上去南辕北辙，但喜好几乎惊人的一致。都是喜爱静谧自然的景点，旅行风格也是睡到自然醒，悠闲地游览景点，丝毫不仓促。
　　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比较尴尬。他们为省钱订的双床房间，各自洗过澡后两人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毕竟之前在酒店发生过那种事，却偏要互相演戏装傻，当真又心累又难熬。
　　因此就算两张床实际离得八丈远，他们也要把后脑勺留给对方。明枫还好，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沾床就睡，所以用不着别扭太长时间。纪清平就比较倒霉了，他向来入睡困难，再加上后背像长了芒刺，就算困得不行，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睡着。
　　这样自然导致他白日里精神不济，明枫担心他，于是他谎称自己认床不要紧习惯就好，给搪塞过去了。
　　吃过早餐明枫刻意给他点了杯咖啡，他却不太敢碰，他有些轻微的咖啡因不耐受，若这杯咖啡下肚，恐怕连今晚他都不必睡了。
　　见他久久不动，出发前明枫从车后备箱翻出一个颈枕递给他，叫他在途中补个觉。
　　纪清平拿着大虾仁图案的颈枕，有些哭笑不得。
　　他没指望能睡着的，但等车子一启动，意识仿佛就不属于自己了。等再醒来时，半是黛蓝半是灿红的天际首先落入他的眼中，紧接着是海风带着微咸的气味轻轻吹抚他头发的触感。
　　他将视线移向左面——明枫正望着海平线的夕阳，微弱的天光将那人的五官雕刻得更加英俊刚毅。落日的余晖映到那人的眼中，在汽车昏暗的空间里仿佛燃烧的星火。
　　霎那间他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剧烈声响，久久不能平息。
　　他们当天本来还有前往海洋馆的计划，但明枫见纪清平睡得太沉，没忍心叫醒他，只是将车子停到海滩附近，平静地守在一旁。
　　纪清平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因为他影响了游玩计划，而明枫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将手中的奶酪培根热狗和加冰可乐递过来，问他饿不饿。
　　他确实有些饿了，道了声谢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明枫就这样看着他吃，被一直盯着纪清平也不知不觉脸红起来，幸好车里暗，看不出来。
　　当晚他们住到海边的旅店里，纪清平一下子躺倒在床上，在平静的氛围下，他甚至能听见海浪的声音，仿佛他内心的声音一样呼啸不绝。
　　他一直是对明枫抱有好感的，但从来没想过，自己其实是喜欢他的。
　　不行，他绝望地想，明天一早就谎称公司有事要结束假期，赶紧逃跑，千万不能再犹豫了……
　　正想着，明枫走过来，如同一大片云彩遮蔽住他头顶吊灯的光芒，将他完完全全包裹在阴影中，“一起去散个步吧，你一定没见过夜晚的海滩。”
　　纪清平下意识要拒绝，但看对方坚定的表情，好像不答应就永远不会挪开的样子，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夜晚的沙滩还是很热闹的，不少情侣和带着孩子的夫妻在海边漫步。不远处开着许多海鲜烧烤摊，露天座椅上的人们拼酒玩闹声络绎不绝。
　　他们都不喜欢太过喧闹的地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片人烟稀少的海滩。他们都在庆幸至少还有那充斥天地的海浪声，掩盖住了他们彼此间如雷的心跳。
　　星河流转，月光如水。明枫偷偷看了一眼身侧的纪清平——那人微微垂着头，从他的角度来看，更显得颈项优美修长，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动的青白色。
　　明枫提议这次毕业旅行是有他的目的的。毕业后他们的人生从此分轨，但距离的拉开并不影响他对纪清平的喜欢，反而增添了他的勇气，他要借这次旅行的机会向纪清平吐露自己的感情。
　　“清平，我……喜欢你……”
　　他紧张地停下脚步等待纪清平的回应，然而对方依旧前行，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表白。
　　“清平！”明枫鼓起勇气大步流星过去挡在纪清平面前，抓住他的手腕道，“我喜欢你！”
　　纪清平低着头，将眼睛藏在月光的阴影中，依旧对明枫的话语毫无反应。过了好一阵，他终于抬起头，唇角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说：“明枫，太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然后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掉转身体埋头向回走去。
　　纪清平知道明枫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也知道对方不解与探究的目光仿佛刀子一般要将他的后背刺穿。
　　不行……
　　纪清平感觉自己头脑发晕，他努力挺直脊背，稳定住步伐，不想让明枫看出一丝破绽。
　　……等不及了。再过一会儿，就假装接到公司电话，连夜收拾东西回家，就此从明枫的人生逃离出去。
　　他反复想着，但等他一步入旅店房间就被拦腰抱住，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牢牢压在床上。
　　明枫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清平，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