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街77号》潋潋

25、二十五

　　纪景悠忐忑着郁闷着纠结着不安着上楼了。
　　她不是小孩子了，秦以凡的眼神和表情，讲出来的话，是在暗示甚至明示她什么，她都懂，但她却无法回应。是，她是曾经喜欢过秦以凡，但那毕竟是早已过去的往事，更何况青春时候的迷恋，并不能代表什么。而且秦以凡的暗示，似乎也不太寻常……她怀疑自己，甚至怀疑秦以凡。
　　可一开家门，更让她头大的人正坐在那里。
　　“悠悠回来啦，”悠妈正在沙发上看春晚，见她进门，便起身走了过来，“怎么逛那么好久，都十一点多了，外面冷不冷？”
　　“还行，”纪景悠心里有点乱，话也不多，扫视了一眼客厅，赫然看到莫商尧和自己老爹正对着棋盘激战正酣，她嘟哝了句“怎么还在”，喊了声“爸，我回来了，”便准备去自己房间换衣服。
　　纪老爷子只淡淡地“恩”了一声，莫商尧却连头都没有抬，仿佛全神贯注地沉静在棋局之中，丝毫不理会棋外之事。
　　纪景悠有些小小不爽的进屋换衣服，等出来了才又想起少了两个人，随口问了句悠妈，“莫商尧爸妈呢？”
　　“他们年纪有点大了，熬不住夜，先回家了。老头子棋瘾上了，死活不肯放商尧走呢。”
　　景悠又不满地腹诽，商尧商尧，叫得那么亲热干嘛！
　　莫商尧和纪爹的棋又下了一局，悠悠陪娘亲大人看了一会儿越来越无聊的春晚，没多久，窗外的烟花鞭炮声就越来越响，纪景悠手机上的贺岁短信也开始到了轰炸的架势。眼见着新年零点就要来了，可莫商尧却丝毫没有点要走的样子，之前两次被他强行霸占床铺的经历又猛地从脑海里蹦出来，纪景悠不由得呼吸一提，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斜向莫商尧，眯了又眯。
　　11点55分，窗外的炮仗声已经响得听不清电视里的人在说什么。悠妈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忍不住走到纪爹身边，“来来来，时间差不多啦，等会儿再下，先过来把鞭炮给放了。”
　　除夕夜零点放一窜大地红是纪家的传统，以前住老房子的时候只用把大地红放门前的平地上就行，这两年搬了新房子，纪爹每年都是把大地红窜在晾衣杆上，伸出阳台放。这会儿看看时间确实快到零点了，纪爹一边起身一边仍然盯着棋局，“商尧你等着啊，我去去就来。”
　　悠妈已经麻利地着手把大地红挂上晾衣杆，见悠爸走过来，伸手递给他，“那，你先拿过去，我去拿打火机。”
　　老头子举着晾衣杆正要往阳台去，突然眼尖地看到客厅桌子下面还放着一盘大地红，愣了愣方才想起今年买的时候特地买了两盘，想着让悠悠也放一放添添喜气。于是一边往阳台走一边冲悠悠吼，“悠悠快过来，再拿根晾衣杆，把那盘也窜上，你也来放一放，今年我们要福气翻倍！快点，别错过了时候。”
　　父命不可违，纪景悠虽然觉得那玩意儿噼噼啪啪地有点吓人，还是硬着头皮站起来，还不忘瞪一眼正对着棋局冥思的莫商尧。等她学着悠妈的样子把那盘大地红拆开又窜上晾衣架，时间已经接近零点。悠爸凑过来用打火机点燃了自己手头的那根，再站回去点燃自己的那根引线，瞬间两窜大地红就在景悠跟前噼噼啪啪地炸开了，吓得她低头一缩一缩地往里闪，只恨没办法把耳朵缩回肩膀里去，手上却不敢放，紧紧抓着晾衣杆生怕它随时会被炮仗爆炸的冲击力给震飞下去。
　　突然地，纪景悠只觉得后背一暖，一双温热的掌心碰到了她的脸颊，随即是两根食指插进耳孔，替她捂住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
　　她知道那是谁，虽然每次都不情不愿，可她还是已经被“强制”地熟悉了这个怀抱，熟悉了这个人身上的味道甚至骨骼的形状。第一反应是转头去看自己爸妈的反应，发现二老一起举着他们那根晾衣杆盯着鞭炮看，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微微放了心转回头，手里拿着鞭炮，眼睛却看着不远处璀璨绚烂的烟花。
　　一边看一边赌气的在心里哼哼，刚才不还不理人么，这会儿来装什么好心，切。
　　可哼哼归哼哼，心里头，仍然有那么一丝丝的小欢喜从心尖尖上微微漾开，好似一根螺旋一般慢慢地缠绕住她整个心房，越绕越紧，紧得她小心脏蹦跳的速度都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更可恶的是莫商尧的鼻息就这么热热痒痒地喷在她后颈，害得她脸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廓。
　　仿佛很久，又仿佛只是须臾之间，两窜大地红都放完了，悠妈拖着悠爸冲到客厅去给祖宗磕头，偌大的阳台上只剩他们两个人。
　　莫商尧的手离开了景悠的耳朵，人却没有离开，双手撑在两侧的阳台扶栏上，静静看着眼前烟火纷飞的世界。悠悠纤细的身体嵌在莫商尧和阳台扶栏之间，却丝毫没有挣扎没有别扭，只是安静地站着，看着眼前因为除旧迎新而达到沸点的城市。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连一句“新年快乐”也没有。可是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却仿佛什么都说了。整个城市热闹非常，两个人的心绪却难得的无限安谧，没有斗嘴，没有赌气，只有一双平和的呼吸，留在这一年最开始的片刻时光里。
　　须臾之后，莫商尧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回到棋盘前坐下。
　　纪景悠忍不住回头看他那又恢复冷漠的棺材脸，有些郁闷又有些暴躁地想，有本事这几天都别来招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