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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问天为谁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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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亮天涯,暮春的风还带着寒意,吹乱未央宫前满树的海棠花,亦吹起海棠树边站着的那人的衣角。
时值海棠盛开的季节,这院子里的西府海棠属海棠中的上品,正是他遣人从甘南寻来,细细栽下。周身垂首而立的随从面容恭谨,不懂他心事却深知这海棠对他意义非凡,日日让宫人精心照看,才能在此时节有这般既香且艳的盛态。
海棠花朵朵向上,他伸手抚向未开的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若女子熟睡时自然呈现的憨态。修长洁白的手指轻柔触碰,倒似怕惊醒梦中人。平日里精锐的眸子透出的只有温柔和某种恍惚,转身看向身旁摆放的楠木嵌竹丝画桌,桌上的画里女子一张小小的瓜子脸,眼角上挑,笑靥如花,一身轻纱紫绸裙上正是朵朵怒放的海棠。
记忆中的她正是喜欢穿着这紫霞裙,乘他不注意拿走围棋铺上的白子,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向他处。她拉着他的手穿过朦胧月光倾斜而下的回廊,寻着氤氲阵阵幽香的出处,彼时东风吹乱了满树的花朵,她在花前驻足回眸,轻柔明快地对他说:“我最喜欢这海棠花,一闻到味道就知道沁人心脾准是有海棠树在这。”他对她露出习惯的淡淡笑容,并未言语,却柔了眉眼,凤眼入鬓没有昔日的戏谑阴霾,徒留温情脉脉。她伸出手拉住他的手指,只觉得指尖冰凉,抬眼望向他,声音温软:“你看,这东风袅袅,春意融融,月光也这般多情,未央未必长夜未央,长乐未央又何尝不可啊。”
人比花娇,却似旧日春日里的一场梦。而今宫殿更名未央,建下回廊,栽下这海棠又为何,不过是一个念想,今日月光能照到海棠却再照不到她的芳容,唯有时时画下她的画像才不致于忘记她的眉目,才会知晓这并不是一场梦,她真真实实存在过,连同相知相惜的赫连,连同那些在乱世相逢的儿女都如浩瀚的星空照亮未央的长夜,也照亮了他本孤寂的生命
满树的海棠簇簇,如晓天明霞,映着他的衣抉翩翩,仿佛遗世独立,两鬓已微白,却有穿透岁月的华美,连通着刻骨的寂寥和落寞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拒人于千里之外。
澜妃身着一袭朱红拖纱贵妃袍,头戴红珊瑚珠菱坠翡翠步摇微晃,更显鹅蛋脸高贵精致,来到未央宫便看到此景。望着迎风俏立、明媚动人的海棠,和海棠花下的人,楚楚的眸光黯然,有一丝怨怼、一丝嫉妒,更多的仍是无奈,再抬头却已是举止端庄,笑容得体。她伸手阻止欲行礼的侍卫,上前为他披上披风。
他这才惊醒,回头时眼光已如往常:“原来是沁沁啊,怎么不早些休息,跑到风那么大的地方来。”
澜妃微笑道:“陛下风寒刚御,却一人在此赏花。今夜风大,臣妾甚为担心才来未央宫,望陛下赎罪。”
元帝握向澜妃为他系带的手:“沁沁可是嫌朕老了,今夜的月光却好生多情,让朕想起了以前静元王府的月亮也是这样好。”
澜妃回握他的手,靠在他胸前:“明月照海棠,可否让臣妾愿陪伴在侧一同赏花?”
元帝将澜妃耳边一丝发拢好,牵起澜妃的手穿过回廊,向外走去:“罢了,夜阑人静,朕陪爱妃回凤仪宫歇息吧。”
澜妃依在元帝身侧,身影娉婷婀娜,抬眸望向元帝,款款深情流露无遗,心下渐渐释然,什么莫然也好,阿离也罢,尽已衣冠成古丘,而今君侧之人是她,又有何惧。这是从五岁出见他时就偷偷埋在心底的愿望,如今能伴其终老,这样的人生于她没有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