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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掌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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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离去后,白楼幻的小屋又恢复了桃花坞的模样,孤梦河随意捡了张凳子坐下,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眼前出现的景象孰真孰假,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行差棋错。
“呸!”孤梦河在心中暗自唾骂,他是绝不甘心做一颗任由白楼幻摆布的棋子的,但偏偏形势迫人,白楼幻若是深部见底的悬崖,一眼望不到边,自己便是浅水溪涧,一览无遗。
“有空发呆,不如想象如何营救雪妃,说一下拨一下的东西,不是棋子又是什么?”白楼幻不知何时窜到孤梦河身后,扇起的凉风袭入孤梦河脖子后面,凉意嗖嗖。
“如今代替的魂魄已拿到,不日我们便去宫中将雪妃带出来,上次在深山老林中见到的画皮鬼会助我们一臂之力,不过在此之前,我二人得混入宫中扮作太监”
“扮作太监?”地府贱役就够孤梦河恶心难受了,如今又要扮作太监,想想就无法接受,孤梦河的眸子一瞬亮起来,诧异的瞪着白楼幻。
“瞪我做甚?要你扮太监又不是真的当太监……明日掌灯时分,便是雪妃临盆之际,宫中守卫森严,你我二人可以自由来去,但雪妃毕竟是大活人一个,如何逃得出去,况且想要迫害她的人早在宫中遍植眼线,轻易逃脱不得。”白楼幻眨眨眼,略有些出神,细小的飞蛾奋不顾身地朝灯火袭去,看起来颇为可笑。
“怎么救?”孤梦河抬起头,面庞在微光下被削弱了棱角,越发清秀如绝色美人。
“唯有趁人不备之时,眼疾手快地将雪妃救出来!”白楼幻将扇子摊开又折回去,反反复复,若有所思。
白楼幻接着说道:“待雪妃临盆之际,必有细作出现偷龙转凤,到那时,所有人都会将注意力放在那初生的婴孩身上,定有人连夜将孩子带出宫中,再将事先备好的栽赃嫁祸之物硬塞给雪妃,那时雪妃神智不清,哪里判断得清楚……当然,雪妃若真的失踪了,城内城外一时间便会被紧急戒备封锁,真的雪妃就出不去了,这时,我前几日领你去见的画皮鬼便会派上用场,他模仿人来惟妙惟肖,旁人定看不出破绽。”
“光天化日之下,如何堂而皇之地带走一个大活人?雪妃的近身侍婢都瞎了吗?”孤梦河沉声道,眉头紧蹙。
“哈哈,看来小王爷还算不上痴傻,此次行动最重要的便是个时机问题,要待歹人栽赃之前先将人调包,再等众人视线集中在假的雪妃身上之时,我们再携真的雪妃出宫。”白楼幻说得唇干舌燥,给自己斟满一杯茶,利落地一饮而尽。
“茶不是你这么喝的……”孤梦河忍不住搭腔道。
“哪来那么多规矩,造规矩都是作茧自缚……”白楼幻露出一丝轻蔑之色,徐徐道:“三日之后,便是最后一搏,能不能救得雪妃也是天意,你且不要抱十足胜算。”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仿佛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乌金西沉,夜幕渐临,晚风荡过却尤有些春寒料峭的意味,白楼幻与孤梦河并肩默默穿过宫殿内阴暗深沉的甬道,琉璃瓦上狰狞的玉兽瞪着大如钟鼓的眼睛俯视着芸芸众生。
二人来到椒吉殿中,一阵安神的熏香袅袅传来,珠帘中美人侧卧,依稀是雪妃的影子,她亟待分娩,此时镇痛连连,躺在榻上养神,身边宫女太监环伺左右,不停的端茶送水。
“待会儿我们便附上那两个小太监的身,我施些障眼法迷惑这些侍婢宫女,待雪妃产下婴孩之后,我们再传太医进来,这时雪妃早已由画皮鬼替代……你再偷偷将乔装打扮的雪妃给领出宫中,这便算大功告成!”
孤梦河点头示意自己已然明了,白楼幻也不多言,命孤梦河藏身在长柱后,自己绕到远方不知踪影,过了半晌又踱了回来,后面紧紧跟着一个体态翩跹的女子,来者面容渐渐清晰,竟是云鬓嵯峨,眉目如画,尤其是眉心凝着一股愁容,分明就是雪妃于婧妍,那女子微微欠身,轻声笑道:“拜见黑无常大人!”
“你是?”孤梦河满脸迷茫。
“咳咳,月黑风高,荒山破庙,你可曾记得?做了鬼连记性都变差了?”白无常轻轻肃声,笑道:“画皮鬼易容之术冠绝地府,果然名不虚传。”
“错了,是三界。”易容作雪妃的画皮鬼纠正道,理了理曳地裙摆,又露出画皮鬼那股妖娆之态。
“好了,时机已到,我二人这就附身上去,你且看准时机过来替了雪妃。”白楼幻叮嘱道。
“小的明白……”
白楼幻说完便幽幽飘入殿内,迅如疾风,孤梦河在其身后踉跄了一下,颇为狼狈,白楼幻稳稳扶住孤梦河笑道:“看来孤将军做鬼还需要适应。”
孤梦河白了白楼幻一眼,便看着白楼幻折扇一挥,自己便直直朝面前的青衣太监撞去,电光火石之间,自己的手脚又活生生有了人形,再也不是那触不到摸不着的游魂,正在适应之时,对面的小太监却朝自己丢了一脸坏笑,虽说样貌体态均是那小太监的模样,但那般不怀好意,玩世不恭的笑容分明正是白楼幻。
白楼幻心知时机紧迫,就势开始行动,广袖一挥,便迷晕了雪妃身边的侍婢,帘帐中此时便仅剩雪妃,白楼幻,孤梦河三人神志清醒,雪妃虽半倚在榻上,腹痛欲裂,却还是机敏地发现了周遭的异样,低声呢喃道:“谁?”
白楼幻适时上前敬道:“娘娘可还记得那夜的白衣人,在下受人所托来带娘娘出宫。”
“哦?”雪妃这几日一直在反复思考那夜神秘白衣人所留的话,纵使现在已成为后宫妃嫔,断无可能与孤梦河再续前缘,但昔日情份却还是记挂在心中,一听到孤梦河有可能尚在人间,便茶也不思,饭也不想,只把泪来淌。
“这宫里有人存心要加害娘娘……”白楼幻掐头去尾,简明扼要的向雪妃叙述了一下当下的情形,雪妃听来面上一阵铁青,倒不是不知道这后宫之中勾心斗角,自己一旦诞下龙子必遭人嫉恨,但那又如何?何以自保?前朝有贵妃为了争权夺利亲手掐死自己的亲生儿子,难不成自己也要成为那般薄情寡义之辈?
“呵……”摇曳的烛光中,美人清冷地一笑,望向白楼幻道:“我又凭何相信你?”
“便凭孤将军一席话罢了……”白楼幻示意孤梦河暂时脱离那小太监的身子,化为自己的样子来会一会雪妃,孤梦河正当关口,却犹豫不决,战士一生为荣耀而战,如今战败而死,下了地府之中,一介孤魂野鬼,哪有脸面来见故人?
“孤将军?”白楼幻蹙眉催促道,心想道理也跟这孤梦河说了一百遍了,口水都泛滥成长江了,这孤梦河还是脸皮薄,都生死关头了,为了区区面子而不肯现身相见,恨不能拿着扇子追着他打一路以泄心头之愤。
雪妃本躺在榻上一蹶不振,听得白楼幻要唤孤梦河前来,马上来了精神,勉力支起身子,整了整头饰,理好衣襟,望穿秋水般四处寻觅着那人的身影,可那人却迟迟不出现。
“如此看来,孤将军是不想救您了……”白楼幻话音未落,雪妃的眸中却凝满了泪珠,似马上要滴落在玉盘中的珍珠,露出一种晶莹闪亮的凄美之感。
“我……”孤梦河移出那小太监的身子,白楼幻又以法术定住了那小太监,孤梦河一身玄色衣衫来到美人榻前,往事一瞬间奔袭而来,经年相思已化成灰,那旧日种种,那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青涩年华已不复存在,四目相望之时,二人皆说不出半句话,绕是心头有种种意欲倾诉,却像隔了天涯海角,怎么也说不出来。
“娘娘,孤将军现在是地府里的黑无常,我黑白无常二人本是来勾娘娘的魂魄回地府交差,但孤将军念在旧情份上想救娘娘出宫……”
“梦河……”雪妃念出这二字,便知种种一切已无可挽回了,这“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少年将军真的已经成了离魂,而自己拖着这副残躯的身子在后宫泥沼中不断挣扎,于二人之间,唯有往昔情分,再续前缘是万万不可了。
“妍儿……”孤梦河念起旧情也情不自禁的唤了一声。
“咳咳…”白楼幻清了清嗓子,霎时间破坏了这浓情蜜意的气氛,似准备棒打鸳鸯一般,恶声恶气的提声道:“时候不早了,二位待会儿再续旧情也无妨。”
孤梦河正沉浸在往事之中,冷不防被白楼幻打断,星目中精光化为数道雷电也似劈向白楼幻,白楼幻眼见这傲气未泯的小王爷又耍性子了,当下也是笑而不语,瞪就瞪吧,反正孤梦河送来的白眼都够他煮一锅七窍生烟粥了。
“服下这药丸,娘娘便能提前诞下龙子,但为防惊到守卫的士兵,只有令娘娘牺牲一阵子了,无论多痛,切莫出声。”白楼幻说着摊开手掌,将手心里的药丸递到雪妃面前徐徐说道:“有劳娘娘了!”
孤梦河此时已重新附回了那小太监的体内,自己往日里征战沙场,本就不是柔肠百转的公子哥,当下也不知如何安慰疼痛中雪妃,只一双眸子含情脉脉地望着昔日恋人,握紧她的手,给予着看似可有可无的关怀,雪妃吞了那药丸,痛得随手抓起蒲团,死命咬住,不坑半声。
“你会接生?”孤梦河疑道。
“不行吗?能救她就行,哪来那么多废话。”白楼幻一面为雪妃引产,一面不耐烦地应付着孤梦河。
“呜哇……”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殿内,好在夜幕之中忽地一声惊雷划过,“轰隆隆”震耳欲聋,伴随着电闪雷鸣,风雨飘摇,恰恰掩盖了婴儿的啼哭。
“把这药喂这孩子服下……”白楼幻接生接的满头大汗,却片刻不敢怠慢,当下在帘幕之中大声向外宣道:“娘娘要生了,快传太医!”
画皮鬼匆忙上阵,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刚生产后虚荣不堪的美人,自顾自拨乱了额前的发丝,又抹了点水化作汗珠点在自己额头之上,躺在雪妃原本半倚的榻上,开始演起了好戏,皱眉咬唇,一副痛的无法自拔的样子,眼角余光掠向众人时却是笑意。
“演得好……保持住……哈哈”白楼幻捧腹大笑,旋即又立刻冷静下来,扫了一眼孤梦河道:“还不赶紧让娘娘换上衣服,按之前说好的路线逃出宫去,宫外驿站自有人接应,只要连夜赶出都城抵达萍水镇便无后顾之忧了,我留下来接应画皮鬼,万一出了什么乱子,也可协助一二,你还不赶紧走!”
“白大人脸变得还真快……比小人还快呢!”画皮鬼一边呻吟不止,一边讥诮道。
“就数你牙尖嘴利!”白楼幻眼见孤梦河与乔装完毕的雪妃已急急离开,便没有再附身到那小太监身上,幽幽避到一侧,闲看风云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