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千年之乱世》苏子木

4、屠城上

　　莫多出了偏房就闷头向前走，一直到了祭祀的大殿前才停住了脚步。
　　他开始跪着磕头，一步三个响头，比我在人间看到的任何信徒都要虔诚。
　　一直磕到了神像前的蒲团前，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眼都不带眨地划破了左手腕，鲜血立马留了出来。他用一只木碗接了半碗，然后将晚恭恭敬敬地搁置在神台上。
　　妖魔大神不接受香火牲畜，祭拜时必须用自身的鲜血。
　　虽然曾经随着莫大娘来这神殿祭拜过一次，但对这种血腥的祭拜方式还是不太适应。
　　“以吾之鲜血祭拜妖魔大神，望大神保佑吾兄莫达平安归来！”说完又是“砰砰”三个响头。
　　在一旁看着看着，不禁有些感慨，看来不论是人活着妖似乎都是需要一些精神寄托的，只是不知道天山那些所谓的仙佛是不是也有要祭拜祈求的时候。
　　大殿内的那尊神像高大威严，面容却不似我在人间看到的神像那样面含慈悲，而是近乎一种冷酷的面无表情。怎么会有人去拜这些高高在上冷漠俯视着子民的神呢？
　　正想得入神，就听到旁边有一人轻声道，“妖魔大神是最伟大的神祗之一，也是妖界和魔界唯一共同的神。”

　　转过头，就见卜焅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大殿内，他缓缓地走过来，声音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般，面上却显露出一种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远古混沌，天地无道，秩序全无，所有种族杂乱而居，那是真正的肉弱强食残酷血腥的时代。后来有一位大神现世，率领九位圣者平定乱世，设轮回划六道，这时才有虚、仙、魔、妖、人、冥六界，六界各行其道，互相牵制互不相侵。”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卜焅菩讲的是开天辟地后妖魔鬼怪争斗的故事，跟我以前知道的那些神话故事似乎有些不一样。当然在穿越来到这个满是妖怪的世界之前，我一直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哪个啥子大爆炸行成的，仙啊鬼啊的就算是封建迷信。在经历了诸多不可思议事件后，深深地觉得这些东西还是该了解些的好。
　　“天地初定，大神隐于虚，九圣在仙界造就九重仙宫，掌管天地，享六界香火。然而，妖魔俩界能者众多，加之天生桀骜不驯，相较人界子民来说对于那九天之上的仙人多有不敬，慢慢地竟有与之分庭抗礼的趋势。九圣之首天帝震怒不已，率领天兵天将誓要减灭妖魔两界。就在妖魔两界最危难的关头，九圣中有一位号尤浑的圣者叛离仙界，率领妖魔两界之民奋起反抗，最终保存了妖魔两族的延续。战终，他又以留尽自身鲜血为代价洗去了妖魔两界与仙界的附属契约，从此妖魔两界之民终不用再依附于仙界。而这位圣者也被所有的妖魔供奉。”
　　感情这妖魔大神还是一带领被压迫民众反抗独立的民族英雄啊，死得好像挺壮烈的，妖怪们坚持用自身鲜血祭拜似乎也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这厢正感慨不已，莫多似乎祈祷完毕，站起身向这边走过来。
　　刚刚还一脸肃穆表情向我讲述历史传说的人，又露出呆愣的表情，呵呵笑了两声道：“你们都饿了吧，先跟我去用膳吧。天也快黑了，你们今晚不如在此留宿吧！”

　　吃完饭，摸着有些撑了的肚子，我不禁感叹这卜焅菩真是只多才多艺的妖，本职是门卫，却可以兼职医生厨师这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工作，且不论医术如何，这饭菜做得真是没二话可说，那真是色香味俱全。
　　收拾完碗筷，卜焅菩看了看外面的月色道：“今天是满月，可以开启圣池，你们要不要去泡泡？”
　　对那圣池还是有些好奇的，据说泡过后能洗髓通经，对于修炼大有益处，我怀疑那玩意是不是传说中的洗髓汤，泡那么一下，褪一层皮就能成为武林高手。
　　真到了那地方，我才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果然不能以人的思维来思考妖怪的世界啊。干什么叫圣池啊，明明就一血池。
　　莫多捧着刚刚供奉给妖魔大神的那碗鲜血，将血洒在神像下方的那千瓣金莲上，当金莲被染红时大殿右方的墙壁缓缓移动露出一个偏室。浓郁的血腥味迎面扑来，那里面竟然是一个六十多平方的血池，也不知道要放多少妖怪的血，才能盛满这么大的一个池子。
　　莫多变成小水牛的摸样，慢慢走入血池中。
　　虽然生长在和谐社会中从小接受人人平等尊重他人的风俗习惯以及宗教信仰的教育，但在这种类似于献祭般的怪异恐怖情形下，我还是可耻的退却了。
　　尽管卜焅菩一个劲的说机会难得，但我还是以担心那位重伤的小朋友的借口推脱掉了近距离接近妖魔大神的机会。

　　我拿着食物推开那有些古旧的木门，想着也不知道那小孩好点没，就见眼前黑影一闪，脖子上微微的刺痛，一柄冰凉的匕首稳稳地停在我的咽喉部位。
　　“这是哪里？你是谁？”一道清清脆脆的童音问道。
　　我僵着身体不敢稍动分毫，只能偷偷向旁边看了一眼，顿时有些呆了——威胁我的竟然是前一刻呼吸都微弱的少年。究竟是卜焅菩的医术太好，还是妖怪的生命力都很强悍啊？
　　不等我感叹完，那抵着脖子的刀刃力度又重了几分，脖子上有些湿湿的感觉，肯定留血了，这个小混蛋真白救他了。
　　“这是哪里？你是谁？”问题不变，声音却冷了几分。
　　这次我再不敢迟疑，忙扬起笑脸，道：“这是赤城郊外的东山神宫。我是救了你的恩人。”特意强调了“恩人”这词来狭恩图报，我是真怕他手一步稳我就得去见妖魔大神，种族不同，也不知道人大神收不收。
　　持刀的凶徒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我想了一下，抬起手慢慢地将架在脖子上的刀推开。
　　不是哥淡定，不是哥勇敢。要是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威猛大汉我肯定早两眼一翻晕过去了，问题是现在拿刀威胁我的是一小屁孩，因为身高问题不得不蹲在一张花架上才能够到我脖子的小屁孩，一个浑身上下脏兮兮神情警惕如同炸毛小花猫般的小屁孩。好吧，我承认这种情况最多让人紧张，恐惧却是没有的。
　　见我退开他的手，小屁孩也不反抗，只是皱着眉头紧紧定着我看了半晌，板着笑脸肃穆得很，“你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任何灵力波动。难得你就是传说的人类？你怎么到妖界的？”
　　一口鲜血没能喷出去，憋得我内伤，我还成传说中的物件了。自从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整天被各种稀奇古怪的妖怪围绕，还提心吊胆就怕成了别人口粮。虽然莫大娘说大部分妖怪是不吃人类的，可谁也不能保证我不碰到那少部分啊。都说乱世生存难，何况一个人在妖怪的乱世……
　　就在我感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时，那小孩也不纠结于答案，利落地跳下花架，一脚踹在我小腿上，用命令的语气道：“去，把大祭司给我喊来。人类都像你这样呆头呆脑的么？”
　　我疼得咧了下嘴，这小屁孩人小力气倒大，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更是让人火大。我一把捏住对方的包子小脸，教训道：“要懂礼貌，知不知道！我可是你的恩人，莫非你是一只小白眼狼……”说着，我心咯噔一下，心道搞不好他还真是只小狼妖，嗯，就算是不吃人的，惹急他被咬一口也不好受啊！
　　赶紧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小子细皮嫩肉地，明明也没怎么使劲啊，怎么还是被捏出了一道红痕，看上去更可怜兮兮了。
　　我心虚不已，趁这对方没反映过了转移话题道：“这个，神殿的祭祀都前去支援妖都了。”
　　“什么？”小孩身躯一颤，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以及深深地绝望。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磨难，为什么听说这件事会被打击到，但那小模样实在招人疼，正想着该怎么安慰下，他自己到恢复了正常。
　　“前面领路，去主神殿！”仍旧是命令的语气，冷冰冰毫无感情。
　　我心里同情他，也不多计较，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子，轻声道：“跟我来吧！”
　　小孩有须臾的呆愣，神情莫测得看着我，却什么也没说，虎着张小脸，默默跟在我身后。
　　到正殿的时候正巧碰到莫多从血池中出来，小牛犊在地面上一滚恢复了人形，只是从头到脚滴落着粘连的血液，看上去渗人得很。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立马就急了：“是谁伤的你，是不是你旁边那小子？”说着就想顶着那张神鬼避退的脸往这边冲，好在卜焅菩拦住了他，不然我非被吓晕过去不可。不过也挺欣慰的，这平时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没想到还护短。
　　莫多在那边跳脚，可人家睬都不睬他，径直走到血池旁，纵身一跃跳进去，干脆利落跟一跳水运动员似的，浪花都没溅起几朵。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那小子出来换口气，我有些急了，担心地道：“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莫多刚刚被无视了有些生气，蹲在一旁怪声怪气道：“那是一妖怪，要你这个弱小的人类担哪门子的心！”
　　我一噎，心道就算是妖怪，那也是一小妖怪，是幼崽啊，都没一定爱护弱小的观念。但最终没敢说出口，不然莫多指不定怎么跳脚。
　　卜焅菩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下道：“那小妖怪虽然内伤外伤一大堆，但既然弑神都没毒死他，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
　　他话音刚落，血池荡动，一个黑呼呼的脑袋冒出来，吓得我跌倒在地。
　　那家伙慢慢地从血池中走出来，衣服早看不出颜色，面孔也被血糊得看不分明，只剩一双眼睛还算锐利有神。
　　“你，你，没事吧？”我哆哆嗦嗦地问道。
　　那小孩扭头看了我一眼，眼眸倒是黑白分明透彻明亮，只是太过冷淡，不是刻意的清高，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立马派人送我去赤城。”一身狼狈的少年腰杆挺得笔直，话语神情间透露出淡淡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