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千秋墨

10、第伍章 梦华归来（上）

　　第伍章梦华归来
　　1
　　在手术室外的人都沉浸在臣晨的死亡的悲痛中的时候，手术室内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本来转身离去，走到走廊尽头的医生们对看一眼，急忙跑回来，冲进手术室。
　　“怎么回事？”
　　臣晨的妈妈醒来看到医生们冲进手术室，抬头问着丈夫。臣晨的父亲摇摇头，揽着她紧盯着手术室的门。
　　苏滟泪眼模糊地看着手术室，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夏之恺在她的身后扶着她，把她带到旁边的椅子里坐下。
　　突然，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年轻的护士捂着右手冲了出来。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臣晨的父亲急忙起身拦住她。
　　“病人突然活过来了！我替她盖被单时被她咬了一口。”那个年轻的护士显然是刚才尖叫的人，尚且惊魂未定，说起话来还带着颤音。但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交待完就飞快地跑开。
　　“臣晨没死！”臣父惊喜地大叫一声，转身对妻子再次重复。“晨儿没死！”
　　臣妈妈喜极而泣，笑着点点头。
　　听到这个好消息，苏滟和夏之恺对看一眼，都笑了出来。
　　又一个医生疾步走来，进入手术室。有的护士自手术室冲出来，有的又拿着血包冲了进去。急救工作仍然紧张而有序地进行。
　　护士们在面前走进走出，脚步急促。但是在手术室前的人都带着微笑等候。虽是如此，四人的心还是七上八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如针毡。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顶部的灯终于熄灭了。坐在走道的休息椅上的四人同时起身，围到手术室门口。
　　几个医生鱼贯而出，皆带着疲惫的神色。最后一位医生停下来，摘掉口罩，对紧张地看着他的四人笑笑，说：“真是奇迹啊！放心！病人已经渡过危险期。但人是救回了，什么时候醒来还要进一步观察。”
　　“谢谢，谢谢医生！”四人异口同声地向他道谢。
　　这时，臣晨被护士们推出来。她的父母向苏滟们点点头表示感谢，马上与护士一起小心地把她推回病房。
　　“臣晨没事！”苏滟欣喜地道，忘情地抱着夏之恺。
　　夏之恺也笑了，双手也加紧力道，把她抱紧，最后干脆把她抱起来转圈。
　　在走道的拐角处站着在休息区等得不耐烦而过来的任珈弋，呆呆地看着面前开心地相拥的两人。半晌，他转身离去，但是嘴角还是止不住地上扬。
　　连续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雨在这时停歇，云层碎裂，被吹向天边。霞光万丈，暮色降落，走道尽头的窗户投尽一抹橙红的光亮，氤氲着温暖动人的色泽。
　　2
　　夜空阑静，黯淡无光。而整个晨光市的霓虹灯却在夜幕下亮起，红的、绿的、蓝的、紫的，五光十色，缤纷艳丽。万家灯火也自每一个窗户渐次亮起，点点光晕汇成人间的繁星，地上的银河。
　　此刻，在苏家的客厅里，一场审判正在进行着。
　　苏氏夫妇坐在正中的沙发，而陈声和苏滟各坐两边。审判长当然是陈声，被告则是苏滟，案件是毫无悬念的，就是关于苏滟和夏之恺，任珈弋三人私自前往梦华乐园一事。
　　审判还没开始，沉闷的气氛在不断地蔓延。
　　感觉整个客厅里流动的空气都凝成铅般沉重，苏滟不着痕迹地做着深呼吸。
　　终于，陈声清了清喉咙，开始讲话了。
　　“你们怎么找到梦华乐园的？”
　　苏滟低下头，犹豫着该不该和盘托出。
　　“是谁提议去找梦华乐园的？”陈声接着问。
　　苏妈妈不安地看着苏滟，在心里替她着急。
　　苏滟还没有想好该怎么答，陈声又问道：“梦华乐园究竟在哪里？”
　　苏滟一直低着头，脑子犹如陀螺般高速旋转，但是她还是拿不准该如何回答。
　　苏父咳了一声，换了个姿势，坐直了身体。
　　苏滟的心一惊，被父亲这么一声咳嗽吓了一跳，心更是乱得一团糟。
　　“阿滟，”陈声不满地看着默不作声的她，声音开始变得严厉。“这次的事件非同小可，可不是能让你们闹着玩的！性命尤关，你们几个小孩子别逞一时之勇！这次你们能全身而退，还救出一个人，完全是饶幸而已！你们有没有想过后果？有没有想过万一你们也回不来了该是怎样的局面？”
　　苏妈妈看看身边一脸严肃的丈夫，又看看低头不语的女儿，转向自己的弟弟。
　　“阿声，别怪阿滟，要怪就怪我！是我允许她去的！”
　　“姐。”陈声有点无奈地看着苏妈妈。
　　苏父也看了她一眼，但却看不出对妻子是责备还是赞同，依然沉默不语。
　　“不！不关妈的事！”苏滟这才开口，抬起头来勇敢地直视对面的陈声。
　　“舅舅，我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果您是以局长的身分来审问我，我有权保持沉默。既然您是便服来我们家，就表示您是我的舅舅。那么，我可以告诉您，我们并不是贸然前往，也不是逞强。我们在这之前是做好各种准备，要不妈也不会允许我去！还有，我们这次能救出臣晨，我相信我们还能救出其他人！我一定要亲自去把哥哥救出来！”
　　苏滟鼓足勇气，一次把话都说完，惊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无礼！我先上楼去了。”
　　苏滟站起来，向陈声弯腰行了一个礼，又向父亲点点头，转身走上楼梯。
　　客厅里又恢复了沉默，三个人各怀心事，不愿先打破这样的气氛。
　　“我看，”良久，苏父终于开口了。“阿声你就由着她去吧！”
　　苏妈妈惊愕地看着丈夫，简直不敢相信他会说这样的话。
　　苏父对妻子和陈声笑笑，但笑容中却带着苦涩。
　　“这孩子难得倔强一次，就让她完成她的心愿吧！”
　　“姐夫，”陈声叹了一口气，说：“阿滟这孩子是令人疼惜，我也不是不疼她，但是，始终是性命尤关，大意不得啊！”
　　“阿声，要真疼她，就让她随心一回吧！”
　　苏妈妈被他们说得红了眼，哽咽着道。
　　“好了。”苏父拍拍妻子的手安慰她，又看向陈声。“阿滟也十八岁了。就，顺顺她吧！我明白你的难处，明的不行，可以暗中来。”
　　“什么明的暗的？”苏妈妈疑惑不解地看着丈夫。
　　“嗯。”陈声却是明白苏父的意思，沉吟着点点头，陷入沉思。
　　3
　　苏滟，夏之恺与任珈弋三人从梦华乐园救回臣晨的事不知怎么传了开来，整个晨光市为之撼动，三人即时名声大燥。
　　梦华乐园，对于晨光市的人来说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地方。既然不能亲自前往，而当下有人从那里平安归来，一众市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能够揭开梦华乐园神秘面纱的机会。
　　苏滟三人被一众记者、市民缠得受不了，走到哪都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全部都是询问前往梦华乐园的路线和梦华乐园的情况。
　　而许多声称是他们的亲戚或同学、朋友的人自愿接受记者的访问，说一大堆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然后被记者极力渲染，更甚于挖掘明星艺人的私事绯闻。甚至某些报刊为他们三人专门开辟栏目，把他们从小至今的事都刊登出来。更有许多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和照片如雨后春笋般陆续冒出，一显现代传媒的先进技术与高明手段。
　　看着整个晨光市被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苏滟三人只感到深深的无力与无尽的嘲弄。
　　由于夏之恺家里的干涉，有关他的报道在一夜间消声匿迹，甚至所有已经出版发行的报纸杂志都被迅速收回。而夏之恺本人也在一夕之间失踪，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
　　面对着有关自己的报道铺天盖地地蔓延，苏滟和任珈弋不得不请陈声出面调停。陈声却也不推辞，当下召开记者会。
　　那天的《晨光日报》是这样写的：
　　不堪困扰，苏滟、任珈弋向公安局局长求援
　　昨日下午四时，晨光市公安局局长陈声受委托，就日前苏滟、任珈弋等人因前往梦华乐园而轰动整个晨光市的事召开记者会，希望大家能还一个安宁的环境给两人准备高考。
　　陈声局长称，苏滟、任珈弋等人确实是救回一个星期前失踪的臣晨。目前，臣晨已经得到良好的治疗，生命无碍。但她还需要好好休养，臣氏夫妇也表明，希望大家非必要不要前往打扰。至于苏滟等人在哪救回臣晨，他们则表示是个人私隐，不愿公开。
　　目下，苏滟、任珈弋两人被一众好心的记者、市民密切关注，两人对此深感受宠若惊。在此对大家表示深深的谢意，也希望大家把有声的行动化为无声，让这两个高三的学生好好复习，备战高考。
　　另外，对于此次再度掀起梦华乐园热的人，陈声局长表示会追究到底，严惩不怠!
　　梦华乐园早就随1990年11*5的大屠杀事件被堆埋在晨光的历史中。一个多月前声称前往梦华乐园的四名大学生至今未回，这足以让大家引以为戒。陈声局长表示，还是上次的话，梦华乐园许愿池并不存在！希望这次的事件到此为止，同时希望梦华乐园真的埋葬在历史中，不再被人提起。
　　4
　　已经进入五月了，这个位于亚热带季风区的城市的雨水不减反增。所幸的是本来开始炎热的夏天在今年充沛的雨水中迟迟不来，抑或是来了而不被察觉。许多人倒是想雨水就此不断，得以过一个清凉的夏季。
　　离高考越来越接近，压力也随之越来越沉重。已经恢复正常上下课的苏滟和任珈弋回校后也不得不开始拼命复习，迎接高考。
　　此时，两人下了晚自习，正并肩走回家。
　　“舆论的力量可真是…可怕！”任珈弋撑着一把纯蓝色的伞，看着天空中飘落的淅淅沥沥的夜雨。
　　苏滟正背着斜包，撑着那把蓝底白花的伞走在任珈弋的身边。然而，她并没有回应任珈弋的话，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事情。
　　已经是第三天没有看到夏之恺了!
　　不知为何，对他的思念之情更甚于哥哥。只是三天不见而已，为何就如此难受呢？听说他是因为去了梦华乐园的事而被禁足了，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他？
　　十八岁的女生始终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对这个才相熟不足一个月的人整天感到牵肠挂肚。
　　苏滟哀怨地叹了一声，抬头看飘雨的夜空。
　　长久得不到回应，任珈弋转头看着身边的女生。
　　纯蓝的伞底，粗洁的白花上洒落水珠，显得更为娇艳欲滴。幽红色的衬衫，红黑相间的格子裙，女生一头柔滑秀发在微风中飘逸。夜色为背景，蓝底白花的伞下是出水芙蓉般优雅的的女生，这该是多么赏心悦目的一幕？
　　“呀！”苏滟惊呼一声，低下头伸手揉揉眼睛。“有虫子飞进我的眼睛。”
　　“别动，我来！”任珈弋急忙制止她把眼睛揉红的手，收起自己的伞站到她面前。只见任珈弋伸手把苏滟拉近一点，另一个手稍微抬起她的头，轻轻地帮她吹着眼睛。
　　这时，在他们身后，一把撑开的伞颓然落地。夏之恺看着前面的两人握紧了拳头，半晌，他转身愤愤地离去，浑然不知这个转身让他愧恨终生。
　　“挺亲热的嘛。哎呀，真是羡煞旁人了！”
　　突然，一个女声自路的另一边响起。
　　等到苏滟和任珈弋转过身时，十来个男女已经把他们围起来。为首的正是苏滟与夏之恺在网吧看到的那个女生，在厕所用冷水泼苏滟的三个女生也在其中。
　　“走！”任珈弋突然喝斥一声，把苏滟推向身后的小路。
　　苏滟随着惯性拼命跑了十几米，回过头却见任珈弋被他们用木棍打得头破血流。苏滟掏出手机报了警，咬咬牙，握紧手中刚从任珈弋那接过来的伞转头冲回去。
　　在后面追苏滟的人并没想到她会回来，冷不防地被她挥伞打中，吃痛俯下身来。苏滟拿着伞狠命地挥舞，冲到任珈弋身边。
　　“你回来干什么？”任珈弋浑身疼痛，头上血流如注，但还撑着没倒下。看到苏滟冲回来，他便恼怒地大吼。
　　“要死一起死！”苏滟扶着他，坚决地说。
　　“我已经失去一个哥哥，不想再眼睁睁地失去第二个。”
　　任珈弋被她这句话撼动，看着她久久地忘了动作。
　　“哼！狐狸精！迷惑完了夏之恺又勾上别人了？手段挺高啊！”
　　让一帮人停止对他们拳打脚踢，那个浓妆艳抹的女生冷冷地说道。突然，“噌”地一声，女生拔出一把小刀伸到苏滟面前。刀口锋利，雪白的寒光闪过苏滟的脸。
　　“不要！”任珈弋大喊一声，却立即被身边的两个男生钳制住，动弹不得。
　　两个女生也自背后反扣住苏滟的手，防止她挣扎。
　　“怎样？”女生用刀子在苏滟的面前晃了晃，嚣张地说：“要是你自己划破你这张惹人怜爱的脸，我就放了你们，并且从此不再找你麻烦！”
　　“苏滟，不要！”任珈弋又是着急地大喊一声，却被旁边的男生踢了几脚。
　　“住手！”苏滟大喝一声，挣开背后的女生，一把夺过面前的刀子，站了起来。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苏滟。
　　任珈弋更是瞪大眼睛，张开口，即使神志越来越模糊也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犹如忠贞烈士般站得笔直的女生.
　　头发被雨打湿纠缠在脑后，苏滟的脸孱白一片。但她还是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女生，慢慢地扬起了手中的刀子。
　　5
　　任珈弋头缠纱布，闭紧双眼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苏滟穿着雪白的病号服，站在他的病房前，透过大幅的视察玻璃窗看着他。
　　“他的头部之前已经伤过一次，这次伤得这般严重，你们要做好心里准备，他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很高。”
　　医生是这样对任珈弋的家人说的，当时包扎好脸上的伤就赶过来的苏滟恰好听到，当即呆若木鸡。
　　苏滟长久地站在病房前，脑筋中回忆着关于任珈弋的那部分记忆。
　　其实，对于任珈弋喜欢她的事苏滟心里是很清楚。但是在之前，她想的是苏诺，之后念的又是夏之恺，根本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任珈弋从未直接地向她告白，苏滟便能拖则拖，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
　　而在臣晨出走那天任珈弋毫不犹豫地陪她去寻找，又是她才害他摔下山坡。他醒来后立即来找她，而她却因为心急搜寻多一点梦华乐园的资料跟夏之恺走了。再到医院里探望她，给她苏诺的信，任珈弋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被苏滟回绝后的黯然，与悄然离开的身影。那么多点滴汇聚起来的是这个品学兼优的男生那无私大度，宽宏大量的形象。
　　又有谁可以像他那样默默地喜欢一个人，无声地为她做所有的事情，让被他喜欢的人毫无压力。知道自己的心意不可能得到同样的回报，便悄然退出，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托付而默默地守候所喜欢的人的幸福。这是怎样高尚的情操啊！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少年年少不懂情吗？这又是什么呢？
　　苏滟在泪水掉落的时候赶紧擦掉，不让泪落到伤口上。
　　突然，苏滟感觉到身边不知何时来到的夏之恺，倏地转过头来。
　　乍看到苏滟的右颊上包扎着的那层厚厚的纱布，夏之恺着实吓了一大跳，定定地看着她的脸。
　　苏滟看着他那惊愕的表情，心下黯然，见到他的欣喜转瞬即逝。苏滟转过头，继续看着病房内的人。
　　“苏滟。”夏之恺心痛地喊了她一声，只想把她搂入怀中狠狠地疼惜。
　　刚听到她在昨晚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人围堵，毁了容，夏之恺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算了。要是他昨晚没有被气昏了头转身离去，苏滟就不会受伤，任珈弋也不会昏迷至今。夏之恺真觉得他被砍千万刀也弥补不了此时苏滟脸上的那一刀。
　　“苏滟。”夏之恺继续低喊她的名字，心如刀割。
　　苏滟抬眸，看到他眼中深深的愧疚之情不由得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他。
　　“对不起！”夏之恺哽咽着道：“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昨晚看到你们抱在一起气得转身走了，这样的事也就不会发生！对不起！”
　　苏滟想了想，明白了他的话，只是苦笑着看向任珈弋，说：“没什么对不起，我不要紧，最重要的是珈弋能醒来。”
　　病房里的人对外界完全不察，沉在深深的梦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