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舞天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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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宫的空气一天冷似一天，透着一种让人颤抖的凄凉。
已经很久，嫦娥姐姐没有带着我一起跳舞，她常常抱着那只已经成精的玉兔，望着窗外的桂树叹气、发呆。
大概在半年前，整日在广寒宫院里伐桂的吴刚被拉去转世了。我大吃一惊：照理说，仙人是经历了千千万年都不用投胎的。嫦娥姐姐并不吃惊，却总是沉默失神。
今天我起来的时候，她又望着桂树发呆，看起来是坐了很久的样子。
“嫦娥姐姐。”我轻轻地喊了她一声。“舞儿，你过来坐坐好吗？”我看嫦娥姐姐好像兴致很好，便点点头坐到她身边。“吴刚下凡多久了？”姐姐的眼神还是凝望远处。
“半年了吧！”
“我对不起他。”
“姐姐为什么这么说？”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很多年前，我是那样深刻地爱着羿，吴刚一直在我身后，我恍若不知。”姐姐说得很慢，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也静静地听。“可是后来，我到了月宫。羿他从来没找过我。而吴刚，他居然想办法到月宫来陪我，一陪就是这么多年。我从来不和他说话，他也不说，只是默默地守着、守着。直到那天，他走了，我才发现，我已经习惯了有他，看不到他的身影，我竟然如此慌乱……”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了。
“姐姐。”我握紧她的手，“他……在人间一定很好，他不会忘了你的。”
“不会么？”姐姐抬起头，睫毛上的泪珠晶莹剔透。随即又摇摇头：“早就忘了吧！”
“不会的，姐姐。相信我！我去找他！”就这样，我决定偷下凡一次，替嫦娥去看看吴刚。
不顾嫦娥姐姐的阻拦，我闯到了南天门。
“喂！你，站住！说你呢！”
哎呀，好麻烦。
我没好气儿地转过头，打量了他一阵，笑笑说：“这位小哥，我要下凡去办事，麻烦您通融一下。”
他微怔，随即恢复了那塑像一般的表情：“不可！要下凡，得有玉帝的令牌！”
我故意放柔声音：“当真不可以？”
“不可以！”
唉，这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神天兵”夕城吗？果真不好对付。算了，是你逼我出大招的哦！
风在耳边陪我舞蹈，漫天飞花。彩练握在手里，收放自如。
我慢慢降落。
这就是我最得意的花舞迷阵，看过的人没有不因之痴迷。
呵呵，我心里暗自高兴，“神天兵”，不过尔尔，我以为你与一般人不同，不会被我的迷阵迷住。好了，这下可以毫无阻碍地出南天门了。
我听顺风耳说过，神仙投胎后，都会降在东海边的建邺城。
建邺城是个很热闹的小镇，有很多人，空气里泛着一种我不熟悉的味道。
可是我要去哪里找吴刚呢？
……
在人间呆了一年了，一点收获也没有。也不知道嫦娥姐姐是不是在到处找我。
算了，这次就当下来探探路吧，再找机会下来。
唉，不是我不努力，这一年太快了。
等一下！不是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么？我只出来了一天而已……这么说，吴刚已经在人间待了好几百年了？那建邺城里还怎么可能找得到他！我一边责怪自己太欠考虑，一边又催促自己快回去了。
偷溜到南天门，“神天兵”夕城并不在。这小子胆儿那么大？敢擅自离岗？
管他呢！我先偷偷溜回广寒宫去。
“姐姐，我回来了。姐姐！姐姐？”嫦娥姐姐哪里去了？
“舞天姬，你可算回来了！”陌生男子的声音从屋里传出。什么叫“可算回来了”？难道我下凡的事被知道了？
“谁？”
“哼！你不必知道。跟我走吧！”
那人走了出来，我确实没见过他。便冲着他喊：“走到哪里？你是谁？嫦娥姐姐哪里去了？”
“少废话！见了玉帝他会与你解释！”看着他一脸凶神恶煞，我叹了口气，罢罢，既然被发现了，就认命吧！得先去见玉帝，不能连累嫦娥姐姐。
凌霄宝殿。
我走在宽敞的殿堂，玉帝坐在那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嫦娥姐姐站在大殿一旁，我正要出声喊她，她冲我摇摇头，我忙闭了嘴。低头站在玉阶之下。
玉帝的声音响起：“舞天姬，你可知罪？”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在空荡荡的殿堂里，留下了长长的余音。
“奴婢知罪。”我微微福了福。
“哦？你倒是爽快。那你说说，你何罪之有啊？”玉帝仿佛来了兴致。
哎哎，我说陛下，不是你说我有罪的么？怎么又来问我？心里虽这么想，可我还是恭恭敬敬地答道：“欺瞒圣上，硬闯南天门，私自下凡。”
“哼哼，你好大的本事，在夕城手里竟逃得了？说，什么人助你？”他朝嫦娥姐姐在的方位看了一眼。
我只好说：“我只跟嫦娥姐姐说我要去蟠桃园玩，然后就偷溜下凡间，与别人无关。”
“不说？带夕城。”
我一惊，回头一看，果真是夕城，被两个小兵看着走了进来。
“夕城，你说说看，舞天姬是怎么逃离南天门的？”
夕城以军礼半跪于地，道：“是微臣失职，放走了舞天姬。”
“你为何放走她？”
还不等夕城开口，我忙说：“不关他的事，是……是我用花舞迷阵迷住了他，这才……”
“哼！笑话！夕城你说，你堂堂神天兵，怎会被小小迷阵迷惑？莫非……动了凡心？”
“陛下，”夕城跪了下去，“是微臣失职，放走了舞天姬，一切错咎都在于微臣。这天宫里的人，谁不想下凡去看看？舞天姬无罪，是微臣没有拦住她，是微臣的过错。”
“谁不想下去看看？连你也想？”玉帝的声音已含了怒气。
夕城没有说话。于是玉帝又问：“舞天姬，你就这么想下凡去？”我心里只在为夕城的话吃惊，一时却忘了回话。
“哈哈哈……好！既如此，传旨下去：天宫天兵首领夕城、舞女舞天姬，肆意妄为，漠视王法，贪念人间。罚，关押天牢十五日。”我听见边上文武群臣仿佛都松了口气。不料玉帝继续说：“十五日以后，剔除仙骨，削去仙籍，永世不得为仙！”
周围突然就慌乱了，我也有些茫然。却听得夕城稳稳道：“谢陛下恩典。”我也随他磕了头。
“哼！带下去。任何人不得探视。”玉帝生气了。我想，没了我倒是不可惜，偏偏夕城也这么犟。无奈君无戏言，玉帝就是后悔，也没办法了。
天庭大牢。
我和夕城被关到一块。
天牢比月宫冷了一千倍，我蜷着身子，缩在墙角。夕城靠在另一边，望着我叹了口气。
“喂，你叹什么？”我斜瞄了他一眼。
“舞天姬，我是为了你才被贬下凡的，以后你要报答我。”他很邪恶地笑了笑。
“哎哎，”我白了他一眼，“你瞧玉帝那意思，你要是肯说你后悔了，他一定愿意把你留下来。是你自己不把握机会，关我什么事？”
他轻轻笑了笑，又说：“你为什么执意要下凡？这么多年了，我看你对人间也不是很感兴趣啊！”
我愣了愣，不知道吴刚的事能不能同他说，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说了，万一他再被玉帝拉回去当宠臣，嫦娥姐姐那里就不好交代了。我也岔开了话题：“我下凡去，怎么就被发现了？陛下还发了那么大的火。”
他笑着说：“你走了不久，王母娘娘传旨到广寒宫，说要召开宴会，让你和嫦娥去跳舞。结果，找不到你。王母大怒，对陛下发了火。所以……”
我“嗤嗤”地笑了，原来玉帝是受了委屈，才大发雷霆。
他看了我一眼，无奈地摇摇头：“你这丫头真古怪。都要剔除仙骨了，还笑得出来。”
我继续笑：“我总不能坐在这里哭吧！笑都不可以了？”
他又好笑地看了我一眼。
坐了不知道多久，天慢慢黑了，我有些困，见夕城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便也不和他打招呼，缩在角落里，枕着膝盖睡着了。
这样过了几天，我算着日子，也快是行刑的时候了。
我见狱卒大哥在门口转来转去，忙叫道：“狱卒大哥，狱卒大哥。”
他转过头来：“什么事？”
我道：“能否帮我弄些纸笔来？”
他皱皱眉头：“你要纸笔作甚？”
“我要给嫦娥姐姐写封信。”
“你要她来救你？”
喂，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夕城功夫这么好，要逃我们早逃了。
“不不，她多年来对我有教化之恩，如今我要走了，总有几句话要交代与她呀！”
他想了想，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不多会，他便拿了纸和笔墨进来。我接过纸笔，坐到墙边，开始写信：
口不能言，天意难违。刚柔亦悔，在心憔悴。人世渺渺，间或无章。安得相识，好施以舞。勿记凡尘，念及自身。
写完后递于夕城，故意说：“你说，这么写，嫦娥姐姐能明白我的想法么？”他看了一眼信，又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当然，你信里写出了你的悔意和你对她的感激，她会懂的。”我笑着对他点头致谢。这么一来，狱卒就不会怀疑我写了不该写的东西。
拿过信，随手从头上拔了一根簪子，一并递与狱卒大哥，悄声道：“劳烦您了。”
他走后，我坐到墙边，笑嘻嘻地对夕城说：“谢谢你啊！”他亦笑：“你就这么信任我，连信都可以给我看？”我瞪他一眼：“又没有什么。”他凑到我耳边，一字一字慢慢道：“吴刚在人间安好，勿念。”我愣住，他放声大笑。我有些心虚，他拍拍我的脑袋说：“怕什么！我又不会去告发你们。原来，你执意下凡去，是为了这个。”
我叹了口，道：“夕城，你后悔么？”
“后悔？呵，怎么可能。其实，我也早想下凡去。替天庭镇守南天门，一守就是这么多年，真的很累。虽然常听说人世短暂，时光飞逝，但总好过这样了无生趣的日子。何况与你一同下凡，我很高兴。”夕城十分认真地说。
我笑了，开玩笑似的对他说：“真的？”
他不置可否：“其实玉帝说得对，我堂堂神天兵，怎会被小小迷阵迷住。只是我以为你想下去玩，不想扫你的兴，便假装被迷住。”他停了停，“如果知道后来的事，我一定会死死拦住你。”
我故作生气地说：“刚刚还说乐意跟我一块下凡的，这么快就变卦了？”
他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剔除仙骨……很痛苦的。”
我微怔，又对他说：“我不怕！”他笑了：“嗯！我陪你，不怕。”
很快到了行刑的日子。我们先被押到凌霄宝殿，一同被押去的还有一个长着翅膀的女孩子。难不成，她也要下凡了？
嫦娥姐姐也在，她见了我，十分焦虑的样子，我没办法，只好微笑着同她点点头。姐姐，我不怕，你不用担心。下凡后我会继续去找吴刚，然后想办法告诉你，千万等我的消息。
玉帝的声音响起：“尔等三人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们都没说话，大殿里静极了。
“好！既如此，准备行刑。另，赐舞天姬名洛璃，玄彩娥名洛琳，你二人在人间，可以姐妹相称。”
我和那位姑娘一同磕了头谢恩。之后我们三人被一同拉往刑场。
疼痛一波接一波地袭来，全身好像要被撕裂一样。我忍住放声尖叫的冲动。
突然想起桂花开的时节，嫦娥姐姐带我在桂树下和小玉兔一起玩；想起王母的宴会上我曾翩翩起舞；想起夕城日日镇守南天门，威风凛凛；想起那些到蟠桃园与仙女姐姐们讨仙桃吃的日子……泪水从眼角无声地滑落，砸在地上。这许是我留给这天宫最后的东西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舞天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