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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故地重游诉今生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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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绵拍了拍墨儿,看着骏马乌黑的眼睛,如老朋友般说道:“给你找了个良师益友,你旁边的是踏云,真正的千里马啊。”
说完便走进荒草之中,从怀里掏出小银刀割着青草,一刀下去绿草便齐齐的被线切割下来,一丛丛放倒,很快无垠之中就腾出一大片空地,憶绵解下腰带系利索的把青草捆好背在自己身上。
诸葛亮只听见稀稀疏疏的草声,不多会儿就看见憶绵背着比她还高的一大跺草走出来,在面前放下,自顾自在地上铺着草堆,就像一张草席带着蓬蓬的厚度。接着又走到起来的那匹高大生猛的马前解下挂在上面的包裹,掏出一块极大的酞青色的锦缎铺在草堆上面,在野外旅途之中看上去是那样温馨,躺在上面定然非常解乏。
憶绵摸出打火石升起火,树枝燃烧响起扑扑簌簌的劈裂之声,夜晚的山中露水浓重,打在身上凉意森森,火一烧起顿觉舒畅,困意也一直上涌。
憶绵扔进一小块香药,夹杂着薄荷雄黄之类草药的香气缓缓地弥漫在四周,驱逐了黑暗之中看不见的蛇虫。
“先生,可以休息了。明一早还要赶路呢。”憶绵垂下头站在一旁。
诸葛亮恍惚的看着憶绵,心里隐隐作痛,这样的情景也许曾在梦里出现过吧,提醒着岁月静好,脉脉温情。躺在草垛上身下飘出青草的香气,憶绵又在诸葛亮身上搭上了一条薄毯。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握住为自己忙碌的那双小手,生生的忍住了,有些事不能做,有些话也不能说。
憶绵卧在火的另一边,背后是冰凉的土地微微的山风,胸前的火却是暖洋洋的,透过跳动的火苗听的眼前人均匀的呼吸声,远远的观望,昔日如高山一般形象的孔明今天显得格外家常,就像一个人,一个普通却又特别的人,那样祥和,美好。
“先生,别丢下我,我害怕。”憶绵轻轻地说道,慢慢闭上眼睛睡去,不理会远处传来的狼叫声。
诸葛亮悄悄握紧了拳头,莫名的心疼,那样悲伤地话音惹得心寒凉如许,怎么舍得丢下?怎么舍得?
远远地狼群声起伏,这里的狼比不得漠北的狼,蒙狼孤傲,蔑视众生,头狼带着生来就有的王者气派,山那边的狼声带着阴毒,哀号断断续续,隐隐绰绰,风送来的声音听到耳中,尾音里带着幽咽。是不是他的狼妻死了?憶绵支着耳朵细细听来,不知狼是否真的是一夫一妻制,其中的一半死去,另一方孤独终老绝不再娶或再嫁。要这么说来,人当真连动物也不如。
憶绵翻身坐起,看见诸葛亮的紧握的手,微微动着的睫毛,原来他也没有睡,便走上前去小声的叫着:“先生,先生?”
眼前人并不说话,唉。憶绵叹口气,声音低的仿佛只在心里这样叹息一般,伸手在诸葛亮印堂穴的位置上,沿眉弓自前额拂至太阳穴两处扇了扇,才转身回去继续睡觉。
次日清晨,树梢的鸟鸣清脆婉转,诸葛亮睁开眼睛,憶绵已经在皮葫芦里灌好了清水,昨天带的饼子也放在火上烤过,自有一番酥香。一条绢帕已经湿过了水递到面前。
诸葛亮接过,拉着憶绵的衣服:“别动。”
绢帕轻轻地擦掉憶绵脸上的灰,动作是那样轻缓,就像在擦一件传世的国宝:“小猴子,记得你六岁时第一次见你,就满身泥土的伸个小猴脑袋看我,一晃就这么大了,先生也老喽!”
憶绵听到老字时皱了皱眉,看着诸葛亮睿利的双眼,眼角深处没有一丝尾纹,玉般的面庞呈现着战火岁月中俱来的沧桑,波澜不惊的深沉。记得初中时学《陌上桑》,文中的罗敷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而她的夫君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皙,髯髯颇有须。那时候的自己听着课,趁老师不注意,就咬一口早上买的烧饼夹豆腐串,然后再装模作样的躲在高高的书堆下用力的吃,听到讲解课文时很纳闷,那么一个容色倾城的年轻女子怎么会嫁给一个如此成熟的人?现在记起却觉得是好一个风流佳婿!先生哪里老?倘若走进书中成为文字,才当得起“皆言夫婿殊!”
诸葛亮看着愣神的的憶绵,好好忽然就发起呆来,不由得叫了声“憶绵?”
憶绵猛的回神,脸上发烧,恨不得捂上双眼,跑到一边,没头没尾的说:“先生快吃,上路了。
随后叠起锦缎整理背囊,双手摩挲着绸般的触感却一直模糊,内心却重重的敲着警钟,这是我偷来的,就当魂归此地偷来几日美好的时光吧。
路上的时光虽说匆促,却使憶绵难以忘怀,并驾齐驱,衣带飘样,虽满面风尘却步履轻畅。诸葛亮平和的面容中只有藏得很深的挂念在眼中流动,有时憶绵看着这样的诸葛亮会没来由的心动,他的心就像沧海,即便是汹涌的百川,爆裂的岩浆,也只在千米的海底肆虐,海面上依旧波涛不惊,粉饰太平,这样活着真的很累,那紧闭的的心门里不知掩藏了多少苦,却任由它上锁落灰,生锈。
近乡情更怯,千年之后人人都道诸葛亮从未归过故里,原来他回来过,为了他的弟弟回来过,也许这才像个人,有着七情六欲的人。
故乡的树与离别之时相比又粗了许多,肥厚的枝叶在阳光下摇动,似在眷恋着故土,转过夏天就会高涨的淙淙溪水,那片梅林后就是家了,只是这不到季节光秃秃的梅树看到心里竟有些悲凉。
简陋的寒居出现在眼前,院里一个妇人出门惑水,看见诸葛亮后手中的木盆掉落在地上,霜打的面容抖落出话语:“二叔。”
紧接着妇人眼圈一红,颤抖着拾起木盆,低下头去,含着哭腔:“你来晚了,他,去了。天热停不得棺,下葬了。”
憶绵一愣,仰头去看诸葛亮,却见他苍白的脸上隐着泛黑的眼圈,僵硬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憶绵害怕的往后锉了两步,不敢张口喊他,只是不安的看着诸葛亮,这时的他就像身后历经风雨的大树,没有一丝动态,眼睛布满血丝,细长孤傲的双眼含着千堆雪,冷冷的抵抗着炎夏,一滴泪水从眼中滚落出来,大而饱满,啪的掉落在地上,能感觉出四分五裂的破碎,却分不出碎的是泪珠还是深深压在心底对弟弟的思念。
憶绵慌了神,那种与挚亲生离死别的感觉她知道,那是压顶的无助与黑暗。“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