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苍耳在侧》谁家年少

16、月夜织衣

　　桃夭最近发现一个秘密——苍耳师兄拢共只有一身衣服！
　　作出这样的判断，桃夭是经过周密调查的，在翻遍至善阁每一个柜子后，桃夭确信无疑，苍耳真的只有一身衣服。虽说仙者清心修为，但是只有一身衣服，未免也太寒酸了，桃夭清楚记得，每次见到那海龙王，人家都穿着不同颜色的鲜亮衣装。
　　“那个，师兄，你喜欢白色么？”
　　“恩。”苍耳正在通天镜前视察。
　　“那个，师兄，你喜欢你衣服的款式么？”
　　“恩。”
　　“那个，师兄，别的颜色不喜欢么？”
　　“恩。”
　　“那个，师兄，别的款式不想试试么？”
　　“恩。”
　　“那个，师兄•••”
　　“桃夭，”苍耳苦笑不得，这丫头到底想说什么，“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吧。”
　　“没，没什么！”桃夭红着脸别过头去，她想给师兄织件衣服，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呢，难不成说，谢谢师兄收留，师妹感激不尽，特为师兄织件新衣，聊表心意？实在难为情呀。
　　当夜，桃夭等苍耳休息后，蹑手蹑脚来到苍耳房中。苍耳格外爱惜身上的白袍，平日休息时都会将袍子脱下折好放在一旁，桃夭此时来就是为了量一下衣服的尺寸，果然，苍耳将白袍整齐地叠好放在桌上，桃夭轻轻拎起袍子在腰间量化了下，正要量肩宽，只听得黑暗中苍耳慵懒地问，“师妹这么晚不睡跑到师兄房中，有何企图？”话音刚落屋内骤亮起来，只见苍耳一手枕着头，浓眉的黑发散了一肩，穿着白色的底衣，神色悠然地注视着满面通红抓着白袍不知所措的桃夭。
　　见桃夭不语，苍耳低笑，“不知师妹与师兄这件袍子有何过节，尽然死命抓着意图粉碎之。”
　　桃夭慌忙将袍子扔给苍耳，吞吞吐吐道，“不是，师兄，不是这样的。”
　　“那师妹是喜欢这袍子么，可惜这袍子是故人所赠，师兄断不能割爱。”苍耳很喜欢看桃夭惊慌失措的模样，眼前的桃夭像极了受到惊吓的小兔，漆黑的眼珠滴溜溜转着，紧咬下唇，面色通红，透着少女的清新无邪。
　　“桃夭说不过师兄，桃夭不说了！”桃夭狼狈地跑出去，听得苍耳呵呵地笑声在身后落了一地，羞臊得不知如何是好。
　　“死苍耳坏苍耳！明明醒了还要装睡，故意让我难堪！”桃夭坐在一棵桃树上飞梭引线，边织衣服边埋怨，她女工极巧，加上几夜忙碌，眼见得新衣就要成形。
　　“师妹大晚上不睡，坐在这树上赏月么？”悄悄跟来的苍耳飘在半空中，戏谑地问。
　　谁想这一问吓着桃夭，她惊慌之际从树上摔了下去，苍耳眼疾手快，飞奔上前抱住她，大笑着将她稳稳放回树枝上，“师妹的胆子真是不一般。”他眼角扫过桃夭紧紧护在怀中的丝绒半成品，陡然顿住，眼中流光异彩，“这是给我的？”
　　“可不是！”桃夭怨气腾腾地将半成品塞到苍耳怀里，“师兄就这么喜欢捉弄桃夭么？桃夭几夜不睡觉为师兄织件新衣，结果一晚上被师兄嘲笑了两回！桃夭不织了，师兄要喜欢就凑合着穿吧！”她噌地从树上飞下，头也不回奔回屋中。
　　苍耳慢慢展开尚未织好的新衣，衣服洁白轻盈，只剩下一侧的肩膀未收针，衣料是天鹅最柔软的底毛，他想起前些日子至善阁山顶日日有天鹅盘旋，定是桃夭用歌声引了它们来，换了它们身上的一些绒毛。苍耳心中温暖，快步走到桃夭屋外，“师妹，师兄今日就想穿这件新衣，你出来帮师兄织好可否？”
　　等了一会，门吱地打开，桃夭迟疑地问，“当真？”
　　见苍耳诚恳地点点头，桃夭心中一喜，低着头接过衣服转身回房，却被苍耳拉住。
　　“出去织吧，我陪你说说话。”
　　桃树上，桃夭埋头织衣，苍耳在一旁浅笑静观，默默无言间空气中流淌着几分不寻常的气息。从苍耳的角度看去，桃夭面若桃花，浓密的睫毛微微翘起，织衣的神情专注认真，他想到一千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般静谧安详的氛围，也是这样和缓醉人的清风，谁能想到一千年后，自己竟然还有如此福分，再次得到她亲手织的衣物。
　　“师兄，好了。”桃夭羞怯地递过衣物，被如此丰姿绰约的男子目不转睛地凝视，换成谁都会害羞的。
　　苍耳双手接过衣物就往身上套，桃夭问，“师兄就这么合着外衣穿么？”
　　苍耳点点头将衣服穿好，桃夭手艺极好，细如丝的天鹅绒毛被她织得细密平滑，乍一看，还以为是外套之外罩了一层纱衣，显得苍耳其人愈发翩然飘逸了。
　　苍耳抬手将窝在衣服中的长发拨出，顺滑的秀发配着他俊美的侧脸浅笑，桃夭看得痴了，“没想到合着外衣穿也这么合适。”
　　“是桃夭手艺好，谢谢了。师兄会一直穿着的。”
　　桃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双手忸怩在一起，“不是什么大事，师兄不必谢。”
　　苍耳没有接话，两个人就这般安静地坐在桃树上，不知过了多久，桃夭忽然问，“方才师兄说原先这件外衣是故人所赠？”
　　“恩，是我还未成仙时就有的。”
　　“我听父仙说，师兄一千年就位列上神，在天界还从未有过，想必师兄凡人时就很不一般吧？”
　　苍耳抿嘴轻笑，“那时候，我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果农。”
　　“咦？”桃夭仰头望见苍耳眼神迷离，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忙噤声安静倾听。
　　“我是孤儿，十二三岁就一个人种桃卖桃为生。我种桃树的那个地方在一座很高的山上，那里常有圣贤隐居的传闻，不过仙人我那时从未见过，倒是山上的土壤水源极好，我种的桃树结出的桃子总是最好的。为了方便照料桃园，我搭的小屋就在桃园不远处，毗邻一座年久失修的庙宇。我十五岁那年，庙宇里来了一位仙者，她说是我种的桃把她吸引到凡间的，那些日子，她常与我谈及天界，我听后心向往之，便依着她给的典籍修仙，说也奇怪，旁的人几世都无缘的事情，我只用十年就修成了。这件衣服，便是我修仙第九年她送予我的。”
　　“后来呢，师兄修成正果后又见到那位仙者了么？”
　　苍耳遥遥头，眉宇间似有悔恨，“我成仙后才知道，她在送我衣服返回天庭后不久就已经不在了。我与她相识相交九年，本想在天界重逢，换来的却是一个人的长生不老。”
　　桃夭轻轻挪近苍耳，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师兄别难过，既然是仙者，纵不会有全然消失的道理，说不定下个轮回就能遇见呢。”
　　苍耳闻言点头，“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变得更强，因为只有变强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桃夭反复默念着苍耳的这句话，心生触动，认识苍耳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忧伤，她想要保护苍耳，想要保护父仙，那么，就只有自己变得更强，自己往日不好好修炼，仗着父仙苍耳的保护，可如今，需要自己去保护他们了，桃夭目光炯炯，“师兄，明日起，桃夭一定加倍修炼，以后就有劳师兄督促了！”
　　苍耳随即二指点于桃夭眉间，被桃夭伸手拦住，“师兄不要再给桃夭输送自己的法力了，师兄给桃夭传了八年的法力，害得修为大损，上次才会被穆君大神一掌劈伤许久才治愈。桃夭需要自己变强，而不是总依靠师兄的保护。”说罢她纵身跳下桃树，往屋里跑去，“从今天起桃夭好好休息，好好练功！”
　　快到房门时她转头大声对苍耳说，“师兄，等桃夭变得更强时，和你一道去寻那仙人！”
　　苍耳待她合上屋门时，才仰望着天轻言，“已经寻到了，等了一千年，终于寻到了，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再放开。”
　　他哪里知道，门背后的桃夭心中五味杂陈，师兄想要保护的那位仙者，是女的吧，原来师兄心里，早就有想要守护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