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相思》苏寒臣

17、两忘

　　四月的江南本就多雨，刚刚还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下山时天上就飘起了小雨。
　　春雨绵绵密密的打下来，山路两旁的矮枝上刚抽出的新芽被洗得愈发娇艳了，幕渊搀着成绮，两人挤在一把伞下，一步一滑的下山。
　　伞是两人上山时买的，十四骨的白绸伞，本来没什么新意，成绮却看中了那上面题的兰花，疏疏朗朗的几枝，飘逸俊雅。
　　“笔法上还是欠了点。” 幕渊拿着伞瞅了半天，冒出了这么一句评语，还笑着对成绮道：“你若喜欢兰花，明儿我就给你画上一幅。”
　　成绮知道他雅擅丹青，他的书画，别说是皇子，就连在京城的文人也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
　　她却看不惯他一副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模样，“我又不是光要画，你看这伞画相融，多有意趣。”
　　幕渊却看不出这竹骨伞有什么好处，王府里白玉骨的伞多的是呢，哪一把不比这把名贵？
　　不过既然成绮喜欢，他自然是要掏钱买的，心里却觉得成绮拿着伞说话的样子娇憨可爱，盘算着回去不画兰花，但美人是一定要画的。
　　此刻天上飘雨，成绮有些得意，看，多亏她未雨绸缪！这么一想，成绮脚下一不注意，险些载倒，幸好幕渊反映得快，及时把她扶住。
　　幕渊住了脚，将伞交给成绮，蹲下身子道：“我背你。”
　　成绮一愣之下，心中还是甜的不行，然后便老实不客气的爬了上去。幕渊是习过武的，一点山路当然不在话下，成绮扒在他宽厚的背上，竟比她自己走得还要稳当。
　　“渊，你回去别画兰花了。” 成绮一边说，一边拿帕子帮他擦打在脸的雨水。
　　丝帕柔滑，轻轻抚过幕渊的脸，撩得他心猿意马，也没大注意成绮在说些什么。我当然不会画兰花了。他心里想着，口上便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
　　“画我们吧，就画现在，你背着我，我撑着伞……”
　　她幽幽的声音好似天籁，幕渊的双眼不觉变得模糊，是被雨打的吧。
　　“好，我画。”他允诺，声音低哑。
　　成绮，就是这样背着你，生生世世，我也是愿意的。

　　两人下山之后，幕渊雇了辆马车，直接进城。
　　成绮是倦极了，头枕在幕渊肩上，一上了车就闭上了眼，想抓紧时间再睡上一觉。幕渊握着成绮的手，转头去看，她被雨水打湿的乌发丝丝缕缕的粘在额上，一张脸如新剥的荔枝，吹弹得破，再往下便是一段雪颈带出的玲珑曲线……
　　幕渊苦笑，真是个惑人的妖精呀，他真的快要把持不住了。正胡思乱想，身边的人儿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头微微一侧，吹气如兰，直吐到了他的脖子上。
　　幕渊无奈，她不会真以为他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吧？于是就忍不住，手顺着她脸颊慢慢下滑至下颚，轻轻的一挑……
　　成绮早被他弄醒了，身前男子眼中的情欲不言而喻，她不可能不知道他此刻想要干什么，却丝毫不想拒绝，只半真半假的嗔怪道：“渊，这还是在马车上！”
　　幕渊越发被她撩得上火，哪里还管得了这许多，不由分说就把她压在了身下。她被他吻过很多次，却从没有像这次这般沉醉，正意乱情迷间，马车却停了，然后就听见车外架车的老伯道：“公子，棋盘巷到了！”
　　两人像触了电般，忙不迭的分开，幕渊嘴角带笑，成绮却剜了他一眼，满面通红的整理自己的鬓发。
　　他当先跳下马车，撩起车帘等她，她整理好心情，将头探出车外，然后整个人都顿住了。
　　“怎么，不认识了？” 幕渊笑着问。
　　她怎么可能不认识！烟雨中的青苔巷陌，枯树老鸦，竟和她记忆中一样。木制的门扉漆色已经班驳，门前栓马石上的神兽雕刻已经看不出原来形状，可她怎么会忘记，这是她的家啊！
　　尘封在心底里的童年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成绮的手在栓马石上反复摩挲，记忆同现实交叠，她手指微颤——物犹如此，人何以堪？！
　　“绮儿，到家了。”
　　成绮回头，见幕渊望着自己，眸子里全是担忧，她一叹，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要他安心:“渊，我没事，有些事情，我早就想通了。当初我就说过，即便亲人已经不在，我依然要好好的活。渊，你知道吗？我很知足，上天毕竟是眷顾我的，有你在我身边，我很好。”
　　“绮儿，我一直怕你想不开。” 幕渊心中狂喜，眼神晶亮，“我想让你知道，你并不是一个人的，你身边还有我，还有我呢！”
　　这一段情路，她走得固然艰难，他又何尝不是患得患失，走得小心翼翼呢？
　　成绮看着幕渊，想着年来种种，忽然觉得脸有些发烫，于是下意识的伸手抚颊，而这一切看在幕渊眼里，却又是无限娇羞。
　　“今天晚上等我，恩？”
　　“你讨厌！”成绮转头，咬牙跺脚，身边的幕渊却是志得意满的朗笑。

　　“丹桂、人参、茯苓草……” 安熙玉一手拿着筷子，再次检视药炉里的残渣。
　　“郡主，有什么不对吗？” 语然问。
　　安熙玉细秀的眉毛微动，拿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的敲打着桌面，喃喃的道：“药是我亲自配的，煎制的过程也没有问题，那为什么用在那人身上，却丝毫不见效？”
　　她着了魔似的呆想，引得旁边的语然一阵轻笑。
　　“笑什么？！”安熙玉恍过神，瞪她一眼。
　　“郡主入神想事情的时候，是最美的时候。” 语然道。
　　“少拍马屁！”
　　语然见安熙玉放了筷子，便帮着她把炉子里的残渣收拾了，一边道：“这可不是我乱说话，郡主没注意么，好几次李公子都盯着您看呢。”
　　安熙玉心里微颤了一下，女孩子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总是特别的敏感，李昊澈藕丝般若有若无的视线她早就感受到了，此际从他人口中听到，却仍是忍不住的心跳加速。她正要说话，耳畔忽然传来了渺渺琴音。泠泠七弦之下，那商音流水，仿佛让她看到了雨落天际、雪凝深涧的人间奇景。
　　安熙玉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碧萝纱窗，看到了烟霭般随风飘荡的杨柳下那一袭磊落的青衫隽影。
　　她痴痴的站着，迷失在了那幽茫的琴声中，忘了世间的一切，也寥落了自己。
　　杨柳下的李昊澈抱起膝头的琴，抬起头，正望向了站在窗前的安熙玉。
　　这一刻，两人都仿佛被人攥住了呼吸。
　　两人目不转睛的对视了良久，一丝微笑从李昊澈嘴角绽开，那一瞬间安熙玉只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万物枯荣，花开四季。
　　李昊澈对着安熙玉遥遥一揖。
　　安熙玉低下头，喉中咕隆了一声苦笑，从袖中掏出一枚瓷瓶，交到语然手里，吩咐道：“你去把它交给李公子，就说危急之时可以续命。”
　　“郡主？”语然不懂。
　　“他要走了。” 安熙玉淡淡的笑了笑，又是一顿，郑重道：“告诉他，这几天相处，熙玉甚幸。”
　　安熙玉不再说话，她把自己隐在了纱窗的阴影里，李昊澈果然渐渐行的远了，不一会，便听见语然“公子！公子”的呼声。
　　待李昊澈接过语然手中的瓷瓶，再抬头时，窗口已没了安熙玉的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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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臣这一章酝酿了很长时间，不是为了幕渊和成绮，是为了李昊澈和安熙玉。这一章标题也是为他们两个设的。寒臣想表现一种很飘渺很朦胧的感情，如果有大人看不懂，我也没办法了，我尽力了（郁闷）。
　　李昊澈的身份在后文会知道，总之李昊澈是寂寞的，安熙玉也是寂寞的，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应该还是容易产生共鸣的吧？
　　呵呵，更新有点慢，因为寒臣希望能写出高质量的文，希望大人们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