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乌鱼肆

2、搭讪

　　斯城的夜晚，与白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白日的矜持与清冷，随着暮色四合，渐渐被一种更为松弛、迷离的氛围所取代。尤其是在大学区附近的一些清吧，成了许多留学生夜晚消遣的首选。
　　唐人街的“雾霭之间”便是这样一处所在。
　　它并非喧闹震天的迪吧，也非过于安静的咖啡馆。灯光被刻意调得很暗，主光源是每张桌子上摇曳的烛台，以及在酒柜后方投射下的、幽蓝色的氛围光。空气中弥漫着多种气味交织的复杂图谱：醇厚的威士忌酒香、清新杜松子酒的植物气息、酸甜的鸡尾酒糖浆味，以及淡淡的、来自客人身上的香水尾调，还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被烛火微微炙烤着的木质桌椅的味道。
　　背景音乐是慵懒的爵士蓝调，萨克斯风的声音像丝绸般滑过耳膜，既不打扰交谈，又恰到好处地填补了沉默的间隙。
　　柳慬独自一人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亮黄色的吊带短裙，裙摆蓬松，衬得她裸露的胳膊和腿越发白皙。头发精心打理过，微卷的发梢垂在肩头，一个镶嵌着水钻的小发卡将一侧的刘海别住，露出光洁的额头。她长得确实很好看，是那种毫无攻击性的、甜美的长相，圆圆的杏眼，小巧的鼻子，嘴唇总是微微嘟着，像是随时在撒娇。她点了一杯颜色绚烂的“日出龙舌兰”，用吸管小口啜饮着，目光有些无聊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吧台玻璃面上画着圈。
　　她的不远处，一个相对宽敞的卡座里，一群年轻人正玩得兴起。看年纪和气质，多半是斯城大学的学生，而且很大概率是比亚裔留学生为主的圈子。他们大约有六七个人，男女都有，桌上散落着空酒杯、骰盅和一些卡牌，欢声笑语不时传来，与清吧整体的慵懒格调形成微妙的对比。
　　苏瑓就在其中。
　　他坐在卡座最内侧，背靠着柔软的皮质沙发，姿态放松却并不懒散。他穿了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亨利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下身是合身的深色牛仔裤，脚上一双看不出牌子但质感极佳的麂皮短靴。他的样貌极其出众，甚至比一旁的刘觞更符合传统审美意义上的“英俊”——五官比例完美，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的弧度天生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他的气质不像刘觞那样冷峻疏离，而是一种经过精心打磨的、游刃有余的优雅，仿佛天生就该是人群的焦点。
　　此刻，他刚输掉一轮酒桌游戏。
　　“苏少，输了输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起哄道，“惩罚！必须惩罚！”
　　另一个染了栗色头发的女生笑着提议：“看到那边吧台单独坐着的那个女生没？穿黄裙子的那个。苏瑓，去，跟她聊几句，随便玩个小游戏，要让我们看到互动哦！”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吧台方向，落在了正无聊晃着小腿的柳慬身上。
　　苏瑓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玩味的笑容。这种程度的“惩罚”对他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他将杯中剩余的半杯金汤力一饮而尽，冰块在玻璃杯壁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行啊。”他站起身，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勉强。他甚至顺手理了理其实并不需要整理的衣领，然后拿起自己的空酒杯，朝着吧台走去。
　　他的步伐从容，穿过略显昏暗的空间，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柳慬正盯着自己杯中渐变色的液体发呆，思考着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忽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伴随着一个清朗悦耳、带着点漫不经心磁性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你好啊美女。”
　　柳慬下意识地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堪称造物主杰作的脸。近距离看，冲击力更强。她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荡漾起来。
　　苏瑓微微侧身，用拿着酒杯的手随意地指了指自己那桌的方向，嘴角保持着社交性的微笑：“看见那桌正在玩游戏的那些人了么？”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自信，既不显得傲慢，又足够引人注目，“我能赢了他们所有人。”
　　他的目光在柳慬脸上短暂停留，带着评估的意味。嗯，外形不错，甜妹款，是他见过的、会对他的外貌和开场白产生标准反应的类型之一。
　　果然，柳慬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里面像是瞬间洒满了亮晶晶的星星。她完全忘记了控制自己的语调，一种被惊艳和兴奋情绪支配的、娇嗲甚至有些夸张的声线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带着点不自觉的、被娇惯出来的天真：
　　“哇哇哇！那哥哥很厉害了！”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身体也不自觉地转向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做出一个乖巧倾听的姿态，“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尾音拖长，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
　　苏瑓心中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看吧，果然如此。和过去大多数被他外貌吸引的女孩没什么本质区别。甚至连那声“哥哥”都叫得如出一辙。刚刚升起的一丝因为对方外貌而产生的新鲜感，瞬间像被针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兴致大减，心里甚至涌起一丝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厌倦和嫌弃。
　　他轻轻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空酒杯，冰块再次发出细微的声响。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回答道：“我叫苏瑓。” 语速平稳，没有多余的情绪。
　　说完，他就把酒杯轻轻放在了吧台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然后，他侧过头，目光越过柳慬，望向自己朋友那桌，眼神里传递着“任务进行中，稍安勿躁”的讯号，心里却在默默计算着还需要在这里耗多久才能回去。
　　“哇哇哇！好有意义的名字！” 柳慬根本没察觉到对方情绪的微妙变化，或者说，她沉浸在“遇到超级大帅哥还主动搭讪”的喜悦里，自动屏蔽了所有负面信号。她只觉得心跳加速，脸颊发烫，必须说点什么来延续这场对话，于是开始了无意义的硬夸。
　　苏瑓听到这毫无营养、纯粹为了夸而夸的奉承，心中那点反感又加深了一层。他转过头来，目光在柳慬脸上和她那杯色彩鲜艳的鸡尾酒上快速扫过，嘴角勾起一抹带着些许讽刺意味的、几乎可以称之为冷笑的弧度。
　　“你很有趣。” 他说道，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褒是贬。但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在此刻柳慬的耳朵里，自动被翻译成了好感信号。
　　柳慬的心花怒放简直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她还真以为对方对自己有好感，于是更加努力地展现自己“可爱”的一面。她伸出手，故作娇羞地撩了一下耳边的卷发，声音比刚才更嗲了几分：
　　“诶呀谢谢苏瑓哥哥～” 她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扑闪着，试图营造一种羞涩又迷人的氛围。
　　苏瑓看着柳慬这套行云流水般的“故作娇羞”动作，眉头几不可察地皱得更紧了些。他强忍住内心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感觉胃里有点不舒服。他故意移开视线，不再看她，试图转移话题，尽快结束这场令他不适的对话。
　　“不用客气。” 他快速打断，语气略显生硬，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对桌游感兴趣么？” 他想着，如果对方说没兴趣，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结束这场惩罚游戏。
　　然而，柳慬的脑回路显然不在他的预料范围内。
　　“诶呀哥哥我不会呢，” 她立刻抓住机会，声音放得更软，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楚楚可怜的柔弱感，“你能不能教我呀～”
　　她眨巴着大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苏瑓，仿佛他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老师，而她是一个亟待他拯救的、无助的小白兔。
　　苏瑓感觉自己的额角似乎在隐隐抽动。他有些厌恶地瞥了柳慬一眼，心想怎么会有女生能“装”到这种令人不适的程度。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舞台表演，充满了不自然的矫饰。
　　但他从小受到的教养，以及那套将人际交往视为“应试”的准则，让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耐心。他不能失礼，至少不能在明面上失礼。
　　“很简单，规则我都可以告诉你，” 他耐着性子，语速加快了些，希望对方能识趣一点，“不过……”
　　“不过什么呀哥哥？” 柳慬迫不及待地抢过话头，身体又往前倾了倾，一股甜腻的果香香水味扑面而来。
　　苏瑓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打断弄得更加烦躁。他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尽管里面已经空了。他垂下眼帘，看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再抬起眼时，眼中那抹嘲讽几乎不再掩饰。
　　“不过，我为什么要教你？” 他似笑非笑，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这可不是什么免费的交易。”
　　他想用这种略带尖锐的态度，让她知难而退。
　　“啊～什么意思啊～” 柳慬却依旧眨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故作单纯地反问，仿佛完全听不懂他话里的潜台词。她只是觉得，这样的对话拉扯，很有偶像剧的感觉。
　　苏瑓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失去了周旋的耐心。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意。
　　“呵，算了。” 他语气淡漠，“你不是想玩么？那就来一局。” 他只想着快点开始，快点结束。
　　“好呀哥哥！人家不怎么会玩游戏呢，哥哥记得让让我呀～” 柳慬立刻喜笑颜开，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继续用那种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语调撒娇。
　　苏瑓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想要呕吐的冲动。他捏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面上，他却还是强迫自己勾了勾唇，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
　　既然要玩，就玩最简单、最不需要废话的。
　　“那就来玩骰子吧，猜大小，怎么样？” 他言简意赅，不想再多浪费一秒钟在无意义的寒暄上。
　　“哥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人家都听你的～” 柳慬用力点头，双手托腮，继续扮演着她的“乖巧”角色。
　　苏瑓懒得再看她装模作样，直接挥手招来酒保，要了两颗骰子和骰盅。他将其中一颗骰子和一个小巧的皮质骰盅推到柳慬面前，动作带着明显的不耐。
　　“那就来吧。” 他拿起自己的那颗骰子，甚至没有用骰盅，只是捏在指间，“你猜大还是小？”
　　“我猜小～” 柳慬想也没想，随便说道，目光却一直黏在苏瑓脸上。
　　苏瑓手指轻轻一弹，骰子在光滑的吧台面上旋转、跳动，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几圈后停了下来，朝上的一面是五个点。
　　“看来，你猜错了，” 他看着骰子，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赢家的喜悦，“是大。”
　　“啊～那哥哥你可真厉害呀～” 柳慬立刻捧场地拍手，声音依旧甜得发腻，仿佛输掉游戏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苏瑓不想再跟她多说任何一个字。他直接将骰子往她面前又推了推，眼神扫过她那张写满“崇拜”的脸，心里的烦躁感几乎要达到顶点。
　　“还玩么？” 他语气冷淡，“不玩我可就走人了。” 这已经是他能维持的、最客气的逐客令了。
　　“玩呀玩呀！人家最喜欢玩游戏了呢～” 柳慬似乎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不耐烦，或者说，她选择性地忽略了。她只觉得能和这么帅的哥哥多待一会儿都是赚到。
　　苏瑓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那股不断上涌的厌恶感。他重新拿起骰子，在指间漫无目的地转动着，眉头紧锁，心里快速盘算着如何能在下一局彻底结束这场折磨。
　　“那这次你先来吧。” 他试图将主动权推出去。
　　“哥哥你先来吧，人家怕输给你呢～” 柳慬又把皮球踢了回来，继续着她那套“柔弱不能自理”的戏码。
　　苏瑓感觉自己的忍耐力正在濒临极限。那股恶心感再次涌上喉咙。他强忍着，心中开始默数“三、二、一……”，然后几乎带着点发泄的意味，直接将骰子扔了出去。骰子在桌面上快速旋转，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柳慬看着那旋转的骰子，装模作样地蹙起眉头，像是在进行什么艰难的思考。
　　“诶呀哥哥这可怎么办呀，人家想赢你呢～” 她嘟着嘴，用一种自以为很可爱的语气说道。
　　苏瑓听着这矫揉造作到极点的语气，额角的青筋终于忍不住跳了一下。他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最后一丝伪装出来的耐心也消失殆尽。
　　“怎么？不敢猜了？”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不是的，哥哥，” 柳慬连忙摆手，继续用那种能腻死人的语调说，“我害怕你欺负我～”
　　这句话，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瑓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猛地站起身，高脚椅因为他突兀的动作向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那里、依旧仰着脸、试图展现“无辜”和“柔弱”的柳慬，眼神里的冰冷几乎能凝结空气。
　　“看来，你还是不敢玩啊，” 他的语气像是结了冰，“那就算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就要离开。他甚至不想再回朋友那桌，只想立刻、马上离开这个让他浑身不适的地方。
　　“诶呀，人家其实还是想玩呢哥哥～” 柳慬在他身后急急地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才是对方离开的原因。
　　苏瑓脚步一顿。
　　他一忍再忍，最终还是被那强大的、将社交视为“考试”必须及格的惯性拉扯住。他不能就这样彻底失态地离开，至少，不能是因为一个女生“太作”而愤然离场，这不符合他苏瑓一直以来维持的完美形象。
　　他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重新坐了下来——虽然这次坐得离她更远了一些。
　　“那就快点吧，” 他拿起骰子，语气僵硬，“我时间很宝贵的。”
　　“哥哥～我猜……” 柳慬见状，心中一喜，以为对方回心转意，连忙开口，还想再说点什么拉近关系。
　　但苏瑓已经懒得再听她任何一句废话。他甚至没等她说完，直接手腕一扬，将那颗小小的骰子抛向了空中。骰子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落在吧台上，弹跳了几下，最终无力地停了下来。
　　苏瑓甚至没有仔细看，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便语气冰冷地宣布：
　　“大，我赢了。”
　　他在心里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这场与这个矫揉造作到令人窒息的女生之间的“游戏”，比他参加过的任何一场正式社交晚宴都要耗费心神。
　　柳慬似乎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干脆利落的结局中回过神来，但她还是本能地继续扮演着她的角色，装出一副柔弱认输的样子：
　　“诶呀哥哥你真厉害，人家认输了～”
　　苏瑓不想再与她有任何一秒的纠缠。他立刻起身，这次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连客套的“再见”都欠奉。
　　“既然你输了，那我就先走了。”
　　他几乎是逃离一般，转身就走，步伐又快又急，穿过那些错落的桌椅，径直朝着清吧门口走去，甚至没有再看自己朋友那桌一眼。他感觉再多待一秒钟，自己维持已久的优雅面具就要彻底崩裂。
　　推开“雾霭之间”沉重的木门，一股夜晚清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
　　斯城夜晚的凉风，带着河岸特有的微微湿气，吹拂在他有些发烫的脸上。苏瑓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刚才在酒吧里吸入的那股甜腻、做作的气息全部置换出去。
　　他抬头看向天空。
　　今夜月色很好，一轮清辉皎洁如玉盘，周围点缀着细碎的、明明灭灭的星子。冰凉的月光洒落下来，给他烦躁的心情稍稍降了温，脑子也清醒了一些。
　　他没有目的地，只是沿着寂静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想让夜风彻底吹散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憋闷和反胃感。
　　而清吧内，柳慬独自坐在吧台边，看着苏瑓消失的方向，非但没有感到挫败，反而暗自窃喜起来。
　　她回想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他主动搭讪，他跟她玩游戏，他虽然冷淡但最终还是陪她玩完了，最后他“匆忙”离开……这在她看来，完全就是偶像剧里经典的“欲擒故纵”桥段！
　　“他肯定是对我有意思，不好意思表现出来而已。” 柳慬美滋滋地想着，端起那杯已经有些融化的“日出龙舌兰”，喝了一大口，甜腻的液体滑入喉咙，让她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像我这么可爱漂亮的女生，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行举止在对方眼中，已经成了“矫揉造作”的代名词。
　　走着走着，苏瑓不知不觉来到了大学附近的一个小湖边。
　　夜间的湖面平静得像一块深蓝色的绸缎，倒映着天上那轮明月和远处城市的零星灯火，波光粼粼，偶尔有晚风吹过，泛起细碎而温柔的涟漪。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细微的水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
　　他看着这片静谧的景色，心中那股强烈的烦躁和恶心感，终于被这宁静的夜色慢慢抚平、稀释。他找了个面向湖面的长椅坐下，将身体微微后靠，闭上了眼睛。
　　任由带着水汽的、微凉的晚风吹拂在脸上，感受着它穿过发丝、掠过皮肤的舒适感。还是一个人待着舒服。他心中暗想。
　　一想起刚才那个穿着黄裙子、说话嗲声嗲气、每个动作都像在演戏的女生，苏瑓只觉得刚刚平复下去的鸡皮疙瘩又有点要冒出来的趋势。他忍不住打了个轻颤，赶紧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段不愉快的记忆从脑子里甩出去。
　　他靠在椅背上，再次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湖边清冽湿润的空气，努力让思绪放空，不再去想那些让他头皮发麻的事情。
　　而另一边，柳慬在短暂的兴奋过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啊！忘记问苏瑓哥哥要联系方式了！”
　　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但很快又自我安慰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以后肯定还有机会遇到的！下次，下次一定要把握住！”
　　她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和那位“苏瑓哥哥”并肩走在校园里的美好画面。
　　湖边的长椅上，苏瑓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眼前平静无波的湖面，月光在水面上碎成万千银鳞，随着水波轻轻晃动。他的思绪渐渐沉静下来。
　　想到柳慬那刻意拖长的尾音、矫揉造作的姿态、以及那些毫无意义的奉承和故作单纯的眼神……苏瑓再次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头皮微微发麻。
　　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赶紧甩了甩头，像是要驱散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再次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脑海中那个穿着亮黄色裙子的、如同噪音污染源般的身影驱逐出去，让自己彻底沉浸在这片刻难得的、属于一个人的宁静之中。
　　不再有令人反感的做作，不再需要维持完美的社交面具。
　　只有风，湖水，月光，和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