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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人间烟火与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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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河水气息似乎还黏在皮肤上,盛知意是被一阵颠簸和潘子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吵醒的。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潘子一张咧着嘴笑的大脸,正对着刚刚苏醒、还一脸茫然的吴邪。
“醒了?”潘子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粗犷喜悦,随即一指天空,“看到没,妈的,我们终于出来了!”
夕阳的余晖如同温暖的琥珀,洒在脸上带着久违的暖意,驱散了尸洞中那阴冷入骨的寒意。盛知意深深吸了一口气,肺叶里充盈的不再是腐臭与血腥,而是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自由空气。她几乎要为此落下泪来。
吴邪揉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地指控潘子:“你小子,是不是你揍我!”
“不揍你行不?叫你别回头,你小子差点害死我们。”潘子理直气壮。
吴邪的记忆瞬间回笼,脸上血色褪去,猛地伸手去摸自己后背,动作慌乱。盛知意看在眼里,心也跟着揪了一下,那种被未知之物附身的恐惧,她感同身受。
潘子见状哈哈大笑:“放心吧,已经走了。”
“那是什么东西?”吴邪的声音还带着后怕。
“那小哥说,那东西叫做傀,其实就是那白衣女粽子的魂魄,她不过是借了你的阳气,出那个尸洞而已,”在船尾划船的三叔接口道,语气复杂,“不过具体的情况那小哥也没告诉我们,才说了几句就晕过去了。”他顿了顿,望向靠在船边昏迷的张起灵,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叹与探究,“不过看样子那小哥来头不小啊,那千年的粽子就这样给他下跪,不知道什么道行了!”
吴邪坐起身,看到张起灵和大奎并排靠着,都睡得很香,不由笑了笑。这种重见天日的感觉,确实难以言喻。他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三叔摇摇头,眉头微蹙:“这我真的不清楚。我让我在长沙的朋友介绍个有经验的帮手过来,他们就介绍了他,我只知道他姓张,一路上我也试探了不少次,这人不是睡觉就是发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不过介绍他的那个人,在这道上很有威望,他介绍的人,应该可以放心。”
吴邪闻言,看向张起灵的目光更加好奇。盛知意默默听着,她知道,张起灵身上的谜团,此刻在吴邪和三叔心中,已经埋下了种子。而她,只是一个意外的旁观者,一个知晓部分答案却必须缄默的守望者。
小船靠岸,踏上坚实的土地时,盛知意甚至有种不真实感。村里一个娃娃看到他们,如同见了鬼般尖叫着跑开,留下几人面面相觑。那头一路跟随的老牛温顺地跟在后面,潘子熟稔地充当起赶牛的角色。大奎这时也醒了过来,懵懂的样子仿佛刚才的惊魂只是一场噩梦,结果自然招来了三叔没好气的拳脚和潘子的补刀,算是驱散了些许凝重气氛。
盛知意的目光更多停留在昏迷的张起灵身上。他被吴邪扶到牛车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薄唇紧抿,仿佛连昏迷中都承载着无形的重负。吴邪嘀咕着他身子软得像没骨头,但盛知意知道,那具看似单薄的身体里,蕴藏着怎样可怕的力量,以及……怎样沉重的代价。那为了驱散尸蹩、震慑女傀而流淌的鲜血,此刻是否正让他陷入更深的虚弱?
一种混合着感激、敬畏与难以名状心疼的情绪,在她心底涌动。
村里唯一的招待所确实如路人所说,有些陈旧,但比起尸洞,已是天堂。通明的灯火,哗哗的热水,干净的被褥,无一不在安抚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盛知意仔细地清洗着自己,温热的水流冲走黏腻的污垢,也仿佛带走了部分惊惧。她看着镜中自己依旧苍白的脸,手臂上不知何时被划破的伤口历历在目。这疼痛提醒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洗完澡来到大厅,众人聚在一起吃饭。张起灵终于醒了过来,被潘子他们按在桌边,精神依旧萎靡,眼神有些空茫地落在桌面上,仿佛与周遭的热闹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三叔特意给他点了盘猪肝补血,没人在这时候不识趣地追问他什么。
盛知意安静地吃着饭,听着三叔和潘子与那伶俐的女服务员搭话。当听到“水路谋财害命”、“山神爷爷吞人”时,她看到三叔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吴邪在一旁偷偷跟盛知意说悄悄话:“看来我三叔这次眼神不太好。”
盛知意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轻声回道:“好在……有惊无险。”她发现,经历过生死与共,面对吴邪时,她似乎不再像最初那样拘谨了。
话题逐渐转向本地风闻,当女服务员神秘兮兮地提到“神仙墓”和“一百多个人头”时,席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三叔的激动,潘子的打圆场,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他们此行的真正目标,似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露出了冰山一角。
盛知意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知道,这“神仙墓”大概率就是他们要找的战国墓,而那塌方出来的“一百多个人头”,无疑为这次行动蒙上了更浓的血色阴影。
饭后,众人各自回房休息。盛知意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今天的经历太过跌宕,尸洞的恐怖,积尸地的绝望,张起灵力挽狂澜的震撼,以及最后重见天日的庆幸,交织在一起,让她心潮难平。
她想起张起灵苍白的脸,犹豫再三,还是从自己简单的行李包里,翻出了之前吴邪给她准备的、尚未用完的止血药和一卷干净纱布。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拿出的、或许能表达一点点谢意和关心的东西。
她走到张起灵的房门外,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灯光。她轻轻敲了敲。
开门的是吴邪,他看到盛知意,有些意外:“知意?还没休息?”
“我……我来看看小哥,”盛知意举了举手里的药和纱布,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我看他之前流了很多血,我这里刚好有点药,我记得你出门前好像没装。”
吴邪侧身让她进来,语气带着感激:“你有心了,我刚还想问问他要不要紧。”
房间内,张起灵靠坐在床头,依旧穿着那件深色外套,似乎正准备休息。听到动静,他抬眼望来,那双淡漠的眸子在灯光下,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
盛知意对上他的目光,心尖微颤,努力镇定地走上前,将药和纱布放在床边的矮柜上:“小哥,这个……止血的,还有纱布,你可能用得到。”她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张起灵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在那卷纱布和药瓶上,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依旧没有言语。
吴邪在一旁帮腔:“小哥,知意特意送来的,你看着用点?今天多亏了你。”
张起灵再次沉默地点头,伸手将东西拿起,放在了枕头边。
盛知意知道,这大概就是他能给出的最大反应了。她并不期待感谢,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那……你好好休息。”她轻声说完,便和吴邪一起退出了房间。
走在回廊上,吴邪舒了口气,对盛知意笑道:“今天真是够呛,还好大家都活着出来了。知意,你没吓坏吧?”
“怕是真的怕,”盛知意老实承认,随即也笑了笑,语气比之前活泼了些,“不过,现在感觉……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可能是因为,和大家在一起。”这是她的真心话,孤独的恐惧远比共同的危险更折磨人。
吴邪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是啊,尤其是还有小哥这种……”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感慨道,“这种神仙人物在。”
“嗯,”盛知意应道,她望向廊外沉沉的夜色,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神秘而静谧,“三叔说的那个‘神仙墓’,还有那一百多个人头……吴邪,我们接下来,真的要去找那个地方吗?”
吴邪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也看向远方,眼神里有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好奇与决心:“来都来了,总不能白遭这趟罪。而且,三叔他……肯定不会放弃的。”
盛知意沉默了片刻。她知道剧情不可逆转,他们注定要走向那更深处的谜团与危险。她这个意外闯入的变量,能做的,或许就是在既定的轨迹中,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去经历,去感受,去付出。
“那就……一起小心。”她轻声说,像是在对吴邪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今夜短暂的安全与宁静,如同暴风雨前的间隙。但至少在此刻,他们还拥有着人间烟火的温暖,以及彼此扶持的微弱灯火。而那个房间里沉默休憩的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这黑暗世界里,一道令人安心的、强大的光。盛知意想,或许她的穿越,不是为了改变什么宏大的结局,只是为了能亲眼见证这道光,并在力所能及时,递上一卷微不足道的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