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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正式的未来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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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后的第一个周一,无旱区派出所的电话打到了超市,李雨闻正在给货架补货,听筒里传来所长温和的声音:“雨闻同志,所里想正式聘请你和单朱雁同志当我们的案件顾问,专门协助处理涉及女性的案件,或是需要缓和气氛的混合案件。你看……”
李雨闻愣了一下,手里的罐头差点滑落在地。单朱雁刚好来接她下班,站在货架旁听见了,走过来接过听筒:“所长,我们愿意。”
挂了电话,李雨闻看着她,眼里带着点不确定:“我们真的能行吗?顾问听起来好正式。”
“怎么不行?”单朱雁帮她理了理沾着灰尘的围裙,“你懂那些藏在眼泪里的话,我能把复杂的道理说简单。咱们俩加起来,就是最好的‘翻译官’——把受害者说不出的苦,变成别人能懂的话。”
第一次以顾问身份去派出所时,她们特意穿了得体的衣服。李雨闻选了件米色风衣,单朱雁配了条同色系的围巾,两人站在公告栏前看新贴的职责说明,上面写着“协助沟通、心理疏导、提供经验参考”,字里行间都是沉甸甸的信任。
第一个接手的案子是起家庭纠纷,丈夫怀疑妻子出轨,砸了家里所有东西,妻子抱着孩子缩在墙角,说什么都不肯开口。小周(周明晓)试过多次沟通无果,只好请她们来。
李雨闻坐在妻子身边,没提吵架的事,反而说起自己以前带孩子的日子:“那时候总怕孩子哭,他一闹我就手忙脚乱,饭都吃不上热的。你看这孩子眉眼多俊,跟你一样。”
妻子的抱孩子的手臂松了松,眼里的戒备少了些。单朱雁则去了另一间屋,跟丈夫聊起责任:“我邻居以前总说‘男人在外挣钱就行’,后来才明白,家里的锅碗瓢盆、孩子的哭闹声,都得两个人一起接才行。”
一个小时后,妻子愿意开口了,说丈夫最近总加班晚归,她只是多问了两句,就被骂“疑神疑鬼”;丈夫也红了脸,说自己其实是怕项目黄了丢工作,压力大才失控。最后两人虽然没立刻和好,却愿意坐下来谈,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小周在旁边看着,笔记本上记满了要点:“雨闻姐会说‘我懂你’,朱雁姐会说‘怎么办’,你们俩一柔一刚,比我们讲半天法律条文管用。”
日子久了,所里的人都习惯了有她们在的日子。遇到青春期女孩被校园霸凌不敢说,李雨闻会带她去暖棚看月季,说“花有刺是为了保护自己,人也一样”;碰到老人被子女忽视,单朱雁会拉着老人算“养儿账”,把几十年的辛苦掰碎了说,说得子女红了眼眶。
有次开案件分析会,讨论一起职场性骚扰案,男警官们大多聚焦在“证据链是否完整”,李雨闻忽然开口:“受害者说她每次看到领导的眼神就浑身发冷,这种恐惧本身,就是伤害的一部分。我们不仅要惩罚坏人,更要让她相信,以后再遇到这种眼神,她可以大声说‘不’。”
会议室里静了几秒,所长率先鼓起掌:“说得好!我们办案子,不光要给法律一个交代,更要给人心一个交代。”
晚上回家,暖棚里的月季又开了几朵新的。李雨闻给“朝阳”浇水——那是小周后来送回来的,说“在所里养得不如家里好”,单朱雁则在整理白天的笔记,上面记着“张姐需要法律援助”“小李要去做心理评估”。
“你看,”李雨闻指着那盆“朝阳”,花瓣在灯光下泛着橙红色的光,“咱们现在做的事,就像给这些花浇水。也许看不见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总有一天,它们会自己站起来,开得热热闹闹的。”
单朱雁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那我们就做一辈子‘浇花人’。”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每一片月季花瓣上。
入夏的暴雨连下了三天,小周的父亲周建国失踪的消息像块巨石砸在无旱区派出所。报案的是小周,她红着眼眶说父亲去邻市谈生意,原定第二天返程,却连人带车没了踪迹,电话关机,监控最后拍到他的车驶出高速收费站,之后便消失在雨幕里。
“我妈说他可能是躲债去了,”小周的声音发颤,手里攥着父亲常戴的旧手表,“可我爸不是那种人,他最讲信用。”
李雨闻和单朱雁赶到派出所时,正撞见小周的母亲刘梅坐在长椅上,手里织着毛衣,神色平静得反常。“失踪就报官呗,有啥好急的,”她抬头看了眼小周,语气淡淡的,“他那人,年轻时就爱瞎跑,说不定在哪儿喝酒忘了日子。”
单朱雁给刘梅递了杯热水,目光落在她手腕上——毛衣袖口没遮住的地方,有几道平行的淡褐色瘀痕,边缘规整,像被皮带抽过。她不动声色地碰了碰李雨闻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注意。
李雨闻坐在刘梅身边,顺着她的话聊起家常:“周大哥以前总夸您织毛衣手艺好,说小周穿的毛衣都是您亲手织的。”刘梅的织针顿了顿,指尖划过毛线,低声说:“以前是以前,现在不织了。”
“我刚才听小周说,您和周大哥打算换套大点的房子?”单朱雁忽然开口,眼睛盯着刘梅的反应。这是她刚才临时编的话,想试探对方。
刘梅的脸色果然变了,织针“咔哒”掉在地上:“谁跟你们说的?没有的事!”她慌忙去捡针,却把毛线团滚到了李雨闻脚边,露出手腕上更深的一道伤痕,已经结了痂。
小周在旁边看得愣住了:“妈,你手上怎么了?”
刘梅猛地把袖子往下拽,声音陡然拔高:“关你什么事!赶紧让警察找你爸去,别在这儿瞎问!”
当天晚上,李雨闻和单朱雁把小周约到暖棚。橘猫“月月”趴在花架上打盹,月季的香气混着雨水的潮气在空气里散开。“小周,你真觉得你爸妈关系好吗?”李雨闻递给她一杯热可可,“我刚才看刘阿姨的反应,不像担心丈夫失踪,倒像害怕什么被揭穿。”
单朱雁翻开笔记本,上面画着刘梅瘀痕的草图:“这种皮带抽打造成的伤痕,新伤叠旧伤,至少持续了半年以上。你妈不是不关心你爸,是不敢关心,或者说,她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多。”
小周的眼泪掉在热可可里,溅起细小的涟漪:“不可能……我爸对我妈可好了,每次出差都给她带礼物,我妈生日他从不忘记……”话没说完,她忽然想起什么,“上个月我回家,听见他们在卧室吵架,我妈说‘你再逼我,我就报警’,我爸说‘你报啊,咱们谁也别想好过’。当时我以为是普通拌嘴……”
第二天,李雨闻以送月季为名去了小周家。刘梅正在收拾周建国的书房,看见她来,眼神躲闪。李雨闻指着书架上的旧相册:“这是您和周大哥年轻时的照片吧?笑得真甜。”
相册里夹着张泛黄的离婚协议书,日期是半年前,双方都签了字,却没去民政局办理。刘梅的手抖了抖,李雨闻轻轻按住她的手:“周大哥失踪前,是不是跟您说过什么?比如去做一件‘能赚大钱,做完就离婚’的事?”
刘梅的防线彻底垮了,捂着脸哭起来:“他说要去跟一个‘境外朋友’做笔生意,事成了能分两百万,到时候就跟我办离婚,给我一笔钱让我走……我劝他别干,那是诈骗!他就打我,说我挡他发财路……”
原来周建国早年投资失败欠了巨额债务,被境外诈骗团伙盯上,对方以“高额回报”为诱饵,让他帮忙中转诈骗资金,承诺事成后帮他还清债务。周建国知道这是犯法,却抱着侥幸心理答应了,失踪那天正是约定的“交接日”。刘梅长期被家暴,既怕丈夫牵连自己,又不敢声张,只能装出冷漠的样子。
“他书房保险柜里有个U盘,”刘梅哽咽着说,“他说那是‘后路’,我没敢碰。”
单朱雁立刻联系警方打开保险柜,U盘里果然是诈骗团伙的转账记录和成员名单,甚至有周建国偷偷录下的通话录音,里面提到了团伙在境内的窝点和接头暗号。小周听着录音里父亲陌生的声音,眼泪止不住地流——原来自己崇拜的父亲,不仅家暴,还成了犯罪分子的帮凶。
警方根据U盘里的线索,联合多地警力展开抓捕,一举捣毁了这个横跨中、缅、泰三国的诈骗团伙,抓获涉案人员47名,追回赃款800余万元。周建国的尸体在窝点附近的废弃仓库被发现,初步判断是分赃不均被同伙杀害。
案子告破那天,市局下了嘉奖令,小周因提供关键线索、协助破案有功,被破格晋升一级。授衔仪式上,她穿着崭新的警服,肩上的徽章比以前更亮,却始终笑不出来。
李雨闻和单朱雁在台下看着她,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仪式结束后,小周走到她们面前,敬了个礼,眼泪忽然掉下来:“我现在才明白,有些光背后,藏着我没看见的阴影。”
单朱雁递给她一张纸巾:“但你亲手把阴影撕开了,让阳光照了进来。这不是你的错,是你选择了站在光里。”
李雨闻轻轻抱了抱她:“我们都在。”
回去的路上,暖棚里的月季被雨水洗得发亮。李雨闻看着那盆“朝阳”,忽然说:“有时候觉得,咱们像在拆炸弹,既要小心不让受害者受伤,又要把坏人的引线剪掉。”
单朱雁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雨水的凉意:“但拆完之后,总能看到新的花长出来。”
远处的警笛声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悲伤的信号,而是正义抵达的声音。小周站在派出所门口,望着天边的彩虹,把父亲的旧手表放进抽屉最深处——有些回忆该放下,有些责任该扛起,就像那些被风雨打过的月季,抖落污泥后,照样能朝着太阳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