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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指尖荆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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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狂风猛烈拍打窗户,雨下得越发大了。
乌黑透彻的瞳仁盯着躺在地板上那个徒有漂亮外表的男人,没有说话。
童磨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收起脸上灿烂的笑容,眼角眉梢都压得极低,整张脸的肌肉线条都往下走,像是积蓄着悲伤的阴云,他观察着彩虹的表情,重新说了一次:“彩虹,我的父母都死了。”
女人脸上一个弧度都没有变,甚至呼吸的节奏都丝毫未动。
童磨嘴角不自觉上拉,眼睛却依旧保持着要哭不哭的样子,整张脸呈现又哭又笑的诡异姿态:“彩虹,我的父母都死了。”像是把握不好情绪,这次的声音空洞而诡异。
“哦。”彩虹终于给童磨一个反应,“然后呢?”
像是方才一番试探行为累了,童磨收起脸上的表情和轻佻的语气,难得有几分真诚:“这样,我也没有父母了。”
“呵,所以你是来寻求安慰的吗?”彩虹忍不住嗤笑一声,神色却是温柔不少,站起身,“既然如此,今晚就在这睡下吧。你的衣服湿了,我去给你拿我父亲的衣服。”
童磨“嗖——”地一下做起来,双膝盘着坐在地板上,手指指着自己:“哇,我吗我吗?真的可以住在彩虹的家吗?”
彩虹伸手在童磨血红的发顶拍了一把,转身去给他找衣服。
换好那个男人的衣服,童磨提起衣领嗅了嗅这件宽松的外套,发现洗得很干净,上面并没有其他人残留的气味。
明明不是没来过,童磨却是兴奋地上下打量,手背搭在眼前,远望似的,语气兴奋:“真是荣幸,彩虹居然愿意留下我住宿。”
彩虹从旁边的被橱里拿出一套被褥,铺在自己身边,没有考究他是否真诚,漫不经心道:“感谢你生了一双好看的眼珠吧,只摆在家里也好看。”
“唉——”语调一波三折,童磨手指按在自己眼下,哝咕道,“可惜我只有一副眼珠,要不然一定要送给彩虹一副呢。”
彩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径直吹熄了油灯,钻回被窝躺下:“睡觉吧。”
千娇万纵长大的童磨乍然换了环境,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当彩虹平稳的呼吸声响起,他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暴雨呼啸,门窗上树影摇曳宛如鬼魂索命。
屋子里没人怕鬼,童磨脸上带着甜蜜乖巧的笑意,侧耳听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彩虹的呼吸越发悠长缓慢——女人就要睡着了。童磨倏地睁开眼。
他摸索着爬出被窝,并不放低声音,悉悉索索四肢并用地爬到彩虹身边,然后两臂撑在彩虹头顶,声音如常:“彩虹,你睡着了吗?”
彩虹睁开眼,正好对上男人倒过来的脸,眼眶瞪大,正好能把窗外的鬼影悉数装下。
如果是正常人,能被童磨这一下直接下过去,但彩虹明显正常得有限,她呼吸节奏都没有改变:“本来要睡着了,被你吵醒了。”随即冷冰冰问身上的男人,“你是故意的吧?”
这时候正常人都不会承认,偏偏童磨认了,语气轻松,还俏皮地竖起两根手指:“呀,被发现了!”
彩虹回应他的是一只手,按着童磨的后颈将他脸朝下按在地上:“童磨,你知道吗,我最近力气大了不少。”
没人苛待饮食,不用过度体力劳作,彩虹这些时日个子都往上蹿了一截。
“唔......”脸颊传来钝钝的疼痛,童磨没有还手,只是用手掌拍着地板,“好痛好痛......”
彩虹松开童磨,扭了下脖子,颈骨发出一声脆响。
童磨捂着脸颊郁闷地坐在地板上:“你还是这么凶......”
彩虹短促笑了一声,活动着手腕:“我还可以更凶。”
女人行动敏捷,像一只母猎豹,一下将童磨撞倒,骑在他的腰上。黑暗里人面看不清细节,彩虹抓着童磨的下巴端详半天,指腹流连他光洁流畅的肌肤纹理,才正反两巴掌扇在童磨脸上。
童磨试图起身,彩虹压制着他的身体往下滑了一截。童磨不可置信捂着脸颊:“你打我?”
彩虹打他的次数不胜枚举,只是这样纯粹地扇巴掌是第一次。
童磨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胸腔里内脏跳得很快,宛如打鼓一般,周身血液已经奔涌成河。
彩虹歪了歪头,浓密乌黑的长发像是墨色披肩,在夜色里闪耀着光泽,她手背贴着童磨热烫的脸颊轻拍几下:“你不就是为了这个?那么多人恨不得跪下舔你的脚,你偏偏来我这里受虐。”
童磨目光紧紧盯着彩虹,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像被突然堵住了喉咙。
女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又闪耀着明光溢目的光华。
彩虹没有为难童磨太久,她钳着童磨的下巴,指腹摩挲了下那线条优美的唇,紧接着,一道轻吻落下。
一触即分,彩虹很快起身去点燃油灯。
童磨几乎与彩虹一起长大,更亲密的事也不是没做过,但今晚总觉得什么不一样。“做什么?”
昏黄的烛火驱散黑暗,女人背对着他:“剩下的事,我想在有光的地方做,看得清楚一些。”
童磨不知道彩虹说得其他事情是什么,但莫名有点期待。
彩虹很快回到童磨身边,开始撕扯他的衣服。女人那双尖利瘦削的手就像童磨想象的一样有力......
童磨生了一副好身材,身形矫健,高却不显得过于壮,肌肉线条流畅,皮肤白皙滑腻,只有那张精致无害的脸最有欺骗性。
............
她欣赏了一会,转身去拿抹布,将男人和地板都擦干净,才再度趴回被褥里。
一夜无梦。
————
这是一个人命不被重视的时代,不知道童磨怎么和村长交代的,那对夫妻的死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抛却教众和侍从,童磨家里也只有孤零零一个人,他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神秘、天真,并且乐观。
也许疯狂的基因与生俱来,扎堆丛生。
第一场冬雪落下,彩虹的肚子鼓起来了。
她未婚,村中和她走得最近的人是童磨,但童磨已经成为万世极乐教的教主,是村人供奉的对象。
没有人相信童磨与彩虹有染,可这个生父不明的孩子应该有一个说法。
鉴于彩虹和童磨的关系,没有人明面上指责彩虹什么,但“不贞”和“未婚先孕”的名头对于这个闭塞的村庄实在太出格。流言蜚语层出不穷,隐隐的,彩虹已经被排挤在众人之外。
不久之后,一个同样未婚先孕的女孩跳了井,被捞出时尸体已经肿胀得面目全非,一尸两命。
等待彩虹也殉节死去或者离开村庄的声音开始出现。
冬日寒冷,每家屋里都生了炉子,用以取暖。
童磨家的房子暖如春日,但他不知道什么癖好,偏偏喜欢挤在彩虹的破洞小屋,吹着冷风烤着火,一起瑟瑟发抖。
童磨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冻得发青,他伸手架在炉子上取暖,歪头问身旁的彩虹:“彩虹,你会死掉吗?”
“会。”女人或许因为怀孕,营养都供给给胎儿,手指越发尖细。在火光旁边童磨的手的衬托下,好像一把嶙峋的骨刺。
童磨呼吸一滞,两边眉毛往两侧耷拉,下半张脸面无表情:“哦……”
女人脸上难得呈现几分慈爱,嘴角提起不明显的笑:“但不是现在,人都会死的,童磨。”
“生命是很宝贵的东西,”童磨伸手将彩虹的手拢在掌心,“人类又是如此脆弱,我不希望你死去。”
彩虹盯着童磨握住她的手,火光在她瞳孔里跳动:“如果是因为村里的风言风语,我不会死的,童磨。”
“雅江死了,”童磨眼角呈现些许难过,“村子里的人都说她是个乐观开朗的女孩。”
——好像“乐观开朗”的人就该永远乐观开朗下去似的。
“不是这样的,”彩虹轻笑一声,看到身旁的男人眼瞳转动间流光溢彩,实在美丽,声音更加温柔,“雅江并不是因为风言风语死去的,她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
“在她刚怀孕时,村中许多人当面辱骂她,让她去死,她都没有理会。她不是脆弱的人。
“她和我说过,她想努力,一个人养大自己的孩子。她怎么会主动去死呢?”
“那为什么……”童磨眼睛亮了亮,随即黯淡下去,“她最后还是死了,是有人杀了她吗?”
即便关紧了门窗,依旧有寒风侵袭的破旧屋子,一男一女不像朋友,也不像情人,静静谈论别人的生命话题。
“是也不是。”彩虹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到了死人,屋子里阴恻恻的,彩虹瞳仁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能将人溺死其中。她声音却是与之不同的平缓:“村中人多口杂,言语中伤不断,后来又不知道谁故意去雅江家搞破坏,比如扼死她家的鸡鸭,破坏她家的篱笆,践踏她家的菜田,往她家的谷仓里泼水……”
彩虹声音低了下去:“雅江抓不到人,去找村长也未能替她讨回公道。冬天到了,大雪封山,雅江被村人排挤,家里的粮食不多了。
“她是被人逼迫死去,而不是因为脆弱轻生。”
“我不会让你这样死去的。”童磨道。他有万世极乐教,有充足的食物和水,彩虹不会被逼迫到那般境地。
彩虹笑了:“因为生命是很宝贵的东西?”
“唔……”童磨眉头放松些许,嘴角上提,带着点窃喜,“因为彩虹是很宝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