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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彭家危机度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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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场会议,林清阮坐得更直。她不再试图去理解每一个术语,而是开始观察——观察每个人说话时的语气、眼神、小动作。
那个张董事,在母亲提到“法律责任”时,眼神闪烁了一下;
那个银行代表,在听到“集体违约”的可能性时,嘴唇不自然地抿紧。
这些细微的破绽,让她想起许薇撒谎时摸耳垂的样子。
原来成人的世界,谎言更加精致,也更加残酷。
会议结束时,彭语澜勉强稳住了一个暂时不崩盘的局面,但代价是牺牲掉了好几个核心优质项目的控股权,如同断臂求生。
董事们陆续离开后,她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脚下依旧繁华却危机四伏的城市,背影在夕阳下拉得细长而孤独。
林清阮走过去,站在母亲身边。
“你外公说过,”彭语澜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站在这里往下看,每个人都是棋子,包括我们自己。但要想不被吃掉,就得先看懂棋盘,记住每一个棋子的位置和意图。”
回到老宅时,夜色已深。压抑的气氛并未因暂时的会议胜利而消散,反而更加凝重。
林清阮跟着母亲走进灯火通明的客厅,小姨彭语茉坐在沙发上,面前摊开着更多的文件和笔记本电脑,她正在快速而低声地讲着电话,语气焦急而坚定。
“……是的,王律师,那份补充协议的合法性必须质疑,关键在签字时的见证人流程……对,不惜一切代价,申请延缓执行……”
彭语茉看到姐姐回来,只是快速抬了下眼,用眼神打了个招呼,又立刻投入到电话中。
彭语澜脱下外套,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走到妹妹身边,俯身看向她屏幕上的数据。
“那边情况怎么样?”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
“比想象的更糟。”彭语茉捂住话筒,语速极快地低声说,“对方准备的非常充分,不仅是对赌协议,我们三个海外子公司的资金通道也被同步掐断了,像是……同一只手在背后操纵。”
“李老那边,确认是暂时联系不上了。”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林清阮,把更严峻的话咽了回去,但紧锁的眉头说明了一切。
彭语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是姐妹俩才懂的决绝。“知道了。内部清查也要立刻开始,父亲身边的人,未必都干净。”
“我已经让亦安去接触几个信得过的老臣了,希望能稳住技术和管理团队,他们是根基。”彭语茉说完,又转向了电话。
林清阮站在一旁,看着母亲和小姨。她们一个主外,在会议室直面明枪暗箭;一个主内,在后方处理更繁杂致命的隐患。
没有哭泣,没有抱怨,只有高效、冷静的分工与合作。
外公离世留下的巨大空洞,正被她们两人用单薄的肩膀强行撑住。
日子在一种高度紧张、压抑的节奏中向前滚动。老宅成了临时指挥中心,电话声、键盘声、低语声昼夜不停。
彭语澜应对外界的风暴,常常深夜带着一身寒意回来,有时彻夜不归。
她能看见母亲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但那眼神却越来越利。
彭语茉则坐镇后方,处理着那些更隐蔽、也更致命的麻烦。
林清阮不止一次看到小姨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复杂资金流向图眉头紧锁,或是为了某个关键证据的缺失而焦急万分。
周亦安成了她们最得力的助手,这个只比林清阮大五岁的少年,迅速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
他的身影穿梭在律师、会计师和一些身份模糊但能力不凡的人之间,传递消息,执行指令,眼神里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机警。
林清阮被这种氛围裹挟着。她按时去新学校上课,但心思却很难完全集中在课本上。
她开始主动阅读父亲留下的那些法律和商业案例书籍,尽管很多地方看不懂,但她强迫自己去理解那些规则和陷阱。
她也在观察,观察母亲如何在不暴露底牌的情况下进行谈判,观察小姨如何从繁杂的信息中捕捉到最关键的那一丝线索。
她变得更加沉默,那双原本就沉静的眼睛,如今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她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包括那份对沈知秋日益沉重的愧疚。
一天深夜,林清阮被楼下隐约的争执声惊醒。她悄悄走到楼梯口,看到母亲和小姨站在客厅里,两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
“不能再退了!”彭语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再让出这部分股权,我们就算暂时稳住局面,未来也等于被架空了!”
“我知道!”彭语澜的声音同样沙哑,“但银行那边的压力太大了,如果明天上午之前这笔利息还不上,他们真的会启动冻结程序,到时候连锁反应,我们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就去找周家!他们以前……”
“语茉!”彭语澜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痛楚,“周家开出的条件,是要我们交出‘晨曦计划’的全部核心技术资料。那是父亲一辈子的心血,是彭家未来翻身的根本!”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林清阮看到小姨颓然地坐到沙发上,用手捂住了脸。
母亲则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天花板,肩膀微微颤抖。
那一刻,林清阮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所谓的家族存亡,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具体到一笔笔债务、一份份协议、一次次屈辱的让步和艰难的选择。
她们在守护的,不仅仅是财富和地位,更是外公留下的产业灵魂和家族的自主尊严。
她默默地退回房间,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第二天,她看到母亲最终还是签署了那份股权转让协议,换来了短暂的喘息。
彭语澜在签名时,手很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林清阮看见,在无人注意的瞬间,她用力到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林清阮走过去,默默地给母亲重新斟满了一杯已经冷掉的茶。
四个月的时间,在高度紧张和压抑的节奏中,仿佛被拉扯得异常漫长,却又在回首时恍如一瞬。
彭家这艘千疮百孔的巨轮,在彭语澜和彭语茉姐妹的拼命掌舵下,终于勉强驶出了最凶险的暴风眼,进入了一片相对平稳,却依旧暗流涌动的海域。
代价是惨重的。
多个核心优质资产被剥离,集团规模大幅缩水,影响力一落千丈。
但最根本的东西——那个以“晨曦计划”为核心的、代表着彭家未来技术方向的火种,以及家族最主要的控股实体,被艰难地保住了。
她们从云端跌落,被迫转入低调甚至近乎隐匿的状态,但总算没有被彻底击沉。
彭语澜靠在书房的椅背上,指尖按着发胀的太阳穴,闭目养神。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进。”她甚至没有睁眼。
林清阮推门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她站在书桌前,没有立刻说话。
彭语澜睁开眼,看向女儿。四个月的时光仿佛在林清阮身上按下快进键,那个带着些许天真执拗的女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眼神沉静、情绪内敛的少女。
彭语澜心中泛起一阵复杂难言的酸楚。
“妈。”林清阮开口,声音平稳,没有迂回,“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对吗?”
彭语澜微微颔首,没有否认:“算是……稳住阵脚了。”
“我想回去一趟。”林清阮直接说出了目的,“回我们原来的城市,去一趟福利院。”
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彭语澜坐直了身体,
“你知道现在回去,可能还有风险。”
“我知道。”林清阮回答,“我只去一天,就去那个地方看一眼。不会去其他地方,也不会接触不必要的任何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周亦安可以陪我一起去,确保安全。”
“为什么非要现在去?”彭语澜问,她其实猜到了答案,但她想听女儿亲口说出来。
林清阮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我失约了。”她轻声说,“四个月。我欠一个解释,哪怕对方可能已经不需要了。”
她抬起眼,目光清亮而坚定地看着母亲:“这是我必须自己去面对和了结的事情。否则,它永远都会是个疙瘩。”
彭语澜沉默了。她看着女儿,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同样倔强、同样要求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自己。
家族的危机教会了她们隐忍和算计,但有些东西,比如责任和承诺,是彭家立身的根本,不能丢。
许久,彭语澜轻轻吐出一口气。
“好。”她答应了,“让亦安安排,低调点,快去快回。”
“谢谢妈。”
她转身离开书房,轻轻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