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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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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署的晨雾还未散尽,药炉里的苦艾香就漫过了回廊。
裴知衍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手里捧着个粗瓷碗,碗里是刚熬好的解毒汤药 —— 太医说沈绪之中的毒虽不致命,却需连续七日喝这苦药排毒,他特意让药童加了半勺蜂蜜,但还是怕对方嫌苦。
沈绪之是被药香唤醒的,睁眼时便见裴知衍正低头用银勺轻轻搅动汤药,月白锦袍的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缠着的渗血布条,那是昨夜端江澈据点时被刀划到的。“怎么不叫醒我?” 沈绪之声音还有些沙哑,想抬手却牵扯到右臂的伤口,疼得眉峰微蹙。
裴知衍立刻放下碗,按住他的手:“你昨夜发了半宿低热,刚睡安稳。” 他拿起一旁叠好的软枕,垫在沈绪之背后,又摸了摸对方的额头,确认体温正常才松口气,“先喝药,太医说今日喝完,毒就能排得差不多了。”
银勺递到唇边时,沈绪之果然皱了眉 —— 苦艾的涩味直冲鼻腔。裴知衍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颗裹着糖霜的杏仁,等他喝完一口药,就立刻塞进他嘴里:“含着,甜的。” 沈绪之含着杏仁,看着裴知衍一勺勺喂药的认真模样,忽然觉得这苦药也没那么难咽了。
喂完药,裴知衍刚要收拾碗碟,却被沈绪之拉住手腕。“你的伤,让太医重新换过药了吗?” 沈绪之目光落在他小臂的布条上,那里已渗出深色的血渍,显然是方才喂药时动了伤口。
裴知衍想点头蒙混,却被沈绪之看穿:“别骗我,叫药童来。”
拗不过沈绪之,裴知衍只能让药童取来金疮药和干净布条。
沈绪之靠在床头,看着他解开旧布条 —— 伤口不算深,却有三寸长,边缘还泛着红肿,显然是昨夜没好好处理就赶去矿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沈绪之声音里带着责备,却伸手轻轻碰了碰伤口周围的皮肤,动作温柔得怕碰疼他。
裴知衍忍着痒意笑了:“当时想着尽快解决余党,怕你在太医署担心。”
药童给伤口敷药时,他疼得指尖微颤,却还不忘安慰沈绪之:“没事,过几日就好了,不影响骑马。” 沈绪之没说话,只是从枕边摸出个小瓷瓶,里面是他之前在塞北带回来的伤药 —— 据说用草原上的草药做的,愈合得快。“让药童用这个,”
他把瓷瓶递给裴知衍,“比太医署的药管用。”
正说着,殿外传来周肃的脚步声。
他捧着一叠文书走进来,甲胄上还沾着晨露,显然是刚从京营赶来:“侯爷,裴大人,天牢那边出了点事 —— 江澈昨夜趁守卫换班时试图撞墙自尽,还好被及时拦下,现在闹着要见您二位。另外,昨夜劫狱的人我们审出来了,是户部尚书的旧部,说还有三十多个余党藏在京郊的废弃矿场,手里有之前私藏的弩箭。”
沈绪之眉头微蹙,刚要起身,却被裴知衍按住肩膀:“你躺着,我去天牢见江澈。矿场那边让周肃带禁军去搜查,我审完江澈就过去汇合。” 沈绪之却摇头,指了指桌上摊开的京郊舆图:“废弃矿场我去过,那里有三条地道,一条通往后山,一条连到河边,若只从正门攻,余党会从地道跑。你去天牢时,让周肃分三路:一路守正门,一路封后山地道口,一路在河边设伏,这样才能一网打尽。”
他说着,伸手拿起笔,忍着右臂的疼痛,在舆图上圈出地道的位置,笔尖划过纸面时微微发颤。
裴知衍看着他苍白的侧脸,伸手按住他的手:“我知道了,你别写了,小心伤口裂开。” 他把舆图叠好递给周肃,又叮嘱道:“带足火油和盾牌,矿场里光线暗,小心对方用弩箭偷袭。”
周肃领命离去后,裴知衍转身给沈绪之掖好被角:“我去去就回,你乖乖待着,别乱动。” 沈绪之点头,从怀里摸出块暖炉塞进他手里:“天牢冷,拿着暖手。还有,江澈狡猾,别单独跟他待着,让御史台的人守在旁边。”
裴知衍应下,快步走出太医署。天牢的石阶上还沾着昨夜的雨水,湿滑难走,他踩着石阶往下走时,小臂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还是加快了脚步 —— 他知道,早点审出江澈的底细,沈绪之才能安心养伤。
江澈的牢房在天牢最深处,隔着铁栏能看到他被铁链锁在墙上,额角还缠着纱布,是昨夜撞墙时弄伤的。见裴知衍进来,他忽然冷笑一声:“怎么?沈绪之没敢来?是怕我揭穿你们的丑事?”
裴知衍没理会他的挑衅,从袖中取出一叠供词,隔着铁栏递过去:“这是你母亲在江南别院的近况,她还不知道你谋反的事,以为你只是在京中任职。” 他顿了顿,看着江澈眼底闪过的动摇,继续道:“昨夜劫狱的户部旧部已经招了,说你答应他们,若政变成功,就封他们为州府官员。可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想拖着他们一起死?”
江澈捏着供词的手微微发颤,却还是嘴硬:“我江家世代为官,岂会怕你们这些奸佞?” 裴知衍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 —— 那是江不允生前常戴的和田玉,是江澈小时候亲手给父亲系上的。“你父亲在天牢时,一直念着你的名字,说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裴知衍声音放轻,“若你肯招认所有余党的位置,主上或许会看在你父亲已伏法的份上,饶你母亲一命。”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江澈的防线,他盯着玉佩,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余党…… 除了矿场的三十多个,还有五个藏在城内的绸缎庄,负责传递消息。绸缎庄的老板叫刘三,他手里有我与北境部落联络的密信。”
裴知衍立刻让狱卒记录下江澈的供词,又让人去绸缎庄传讯,自己则提着刀,快步往京郊矿场赶去。
此时的矿场外围,周肃正按沈绪之的吩咐,将禁军分成三路:正门的士兵举着盾牌,随时准备进攻;后山的士兵已堵住地道口,还在周围撒了硫磺粉,防止余党放火;河边的士兵则驾着小船,守在地道出口附近。
“裴大人来了!” 禁军统领高声喊道。裴知衍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周肃身边,看着矿场的大门:“里面情况如何?”“我们观察了半个时辰,只看到十几个守卫在门口来回走,没看到其他人,估计都躲在矿洞里。” 周肃低声道。
裴知衍点头,从袖中取出火折子:“矿洞里干燥,我们用火油烧烟,把他们逼出来。” 他让士兵将火油洒在柴草上,点燃后扔进矿洞,浓烟很快从洞口冒出来。没过多久,矿洞里就传来咳嗽声,十几个余党举着兵器冲出来,刚到门口就被禁军的盾牌挡住,乱刀砍倒。
剩下的余党见势不妙,想从后山地道逃跑,却被守在那里的士兵逮个正着。裴知衍提着刀冲进矿洞,刚走几步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人举着弩箭对准他,他侧身避开,刀光一闪,砍中对方的手腕。那人惨叫着倒下,裴知衍弯腰捡起地上的弩箭 —— 箭尖上还涂着毒,与沈绪之中的毒一模一样。
“所有余党都已抓获,共三十三人,没有漏网之鱼!” 禁军统领高声汇报。裴知衍点头,让人将俘虏押回京城,自己则带着几个士兵,往城内的绸缎庄赶去。
绸缎庄的老板刘三见士兵来抓他,刚要从后门逃跑,就被裴知衍的短弩射中膝盖,当场跪倒在地。
在绸缎庄的内堂,士兵们从书架后的暗格里搜出了一叠密信,上面详细记录了江澈与北境部落的联络内容 —— 北境部落答应江澈,若政变成功,就出兵协助他推翻萧景琰,条件是让江澈割让云漠关以北的三座城池。
裴知衍将密信收好,对士兵道:“把刘三押回御史台,仔细审讯,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处理完所有事,天色已近黄昏。
裴知衍骑着马,快步往太医署赶去,心里满是对沈绪之的牵挂。刚走进太医署的院子,就见沈绪之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披着厚厚的玄色披风,手里拿着本《江南风物志》,正看得入神。夕阳的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侧脸染成暖黄色,几缕碎发垂在眉前,竟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柔和。
“怎么坐在这里?风这么大。” 裴知衍快步走过去,将自己的月白披风也披在他身上,又伸手摸了摸他的手 —— 还好,是暖的。
沈绪之抬头,见他回来,眼底立刻亮了起来:“都处理完了?”
“嗯,余党都抓了,密信也找到了,主上那边已经派人去北境交涉,不会再有乱子了。” 裴知衍坐在他身边,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刚从城南老字号买的桂花糕,“给你带的,太医说你今日可以吃点软的。”
沈绪之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
他看着裴知衍小臂上重新包扎的布条,轻声道:“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别总是冲在前面,你的伤还没好。” 裴知衍笑了笑,伸手握住他的手:“跟你比起来,我的伤不算什么。对了,主上刚才派人来,说等你伤好了,要在御花园设宴,赏赐我们平定叛乱的功劳。”
“设宴就不必了,” 沈绪之摇头,指了指手里的《江南风物志》,“我看这上面写着,江南的桃花三月开得最盛,西湖边的桃花林有十里长,我们三月初就去江南,好不好?” 裴知衍眼底瞬间亮了起来,重重点头:“好!我早就想去看看老盐工们改良的晒盐工艺,还想尝尝西湖边的龙井新茶。”
两人坐在廊下,看着夕阳渐渐沉入远处的宫墙,晚霞将天空染成橘红色,连太医署的药香都变得温柔起来。
裴知衍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香囊,递给沈绪之 —— 香囊是用粉色的锦缎做的,里面装着晒干的桃花瓣,是去年在江南查盐税案时收集的。“给你的,” 裴知衍轻声道,“先带着,等我们到了江南,再摘新鲜的桃花装进去。”
沈绪之接过香囊,指尖摩挲着上面绣的桃花纹,忽然道:“等从江南回来,我们去塞北看看吧,额尔敦说草原的春天也很美,漫山遍野都是野花。” 裴知衍靠在他肩上,声音里满是笑意:“好,我们去江南看桃花,去塞北看野花,去蜀地看雪山,把天下的好景色都看遍。”
晚风拂过廊下的柳枝,带着几分暖意。
沈绪之握着裴知衍的手,指尖与他相扣,心里忽然觉得,这场历经风雨的守护,不仅换来了朝堂的清明与百姓的安宁,更换来了与身边人相守的时光。往后的岁月里,他们会一起守护这片家国大地,也会一起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将每一段平凡的日子,都酿成彼此心中最珍贵的回忆。
几日后,沈绪之的伤势渐渐好转,能下床走动了。萧景琰虽没设宴,却派太监送来了赏赐 —— 黄金百两,锦缎千匹,还有两幅江南的山水画,说是让他们提前看看江南的景色。裴知衍将画挂在侯府的书房里,沈绪之看着画中的桃花林,笑着对他说:“等我们去了江南,定比画里还美。”
又过了半月,沈绪之的伤口基本愈合,只是右臂还不能用力。裴知衍陪着他在侯府的后花园散步,满园的桃花开得正盛,粉色的花瓣落在两人肩上。沈绪之伸手,轻轻握住裴知衍的手,指尖与他相扣:“往后,再也不会有战乱了。”
裴知衍点头,靠在他身边,看着夕阳洒在桃花上,暖黄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是啊,” 他轻声说,“往后只有安宁,还有我们一起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