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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她的阿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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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我,我不会有事。”
应久江依旧不愿意放开她的手,他如何能信!这巨树眼下像是要将她当作养料。
不宜多说,她只能硬声赶人,“快走!去外面等我。”
“我等你。”
应久江离开树根底部,明迁鹤意识开始恍惚,她有些站不稳,倚靠在树根上才没有倒下。
双手失力,她靠在树根上,身影却逐渐消失。
“心鹤!”
应久江飞身向她而去,手中却抓了空。
她不见了!
心跳急促,呼吸困难,是他心慌不已!
你是神树!千百年存活于世的神树,撑起了岛中全族,养人,竟也要吃人吗!
水下震动,漩涡搅动,巨树枝干疯狂生长,树枝从水下冲出,冲向岛屿上空。
枝桠上的花朵开满整片岛屿外围水域。
陷落的岛屿重新升起,地面因岛屿上升而震动,蕴含全族希望的花朵绽放枝头。
叶夙抬头仰望枝桠,只觉劫后余生,不可置信。
但她随即看向潭口,他们,还是没有出来。
岛屿升起,陷入水中的房屋和地界一一复出,枯萎的花草再度迎风摇曳。
雾鱼上扬的呜鸣声和岛中族人的欢声笑语传遍岛屿上空。
“阿娘,我们的家,回来了!”
“巨树保佑了我们!”
明迁鹤意识涣散,她似乎在一片寂静之地,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动不了,也开不了口。
一双纤细柔软的手覆在她的面庞,好温暖,她不自觉想蹭蹭那双手。
但动弹不得的情况让她逐渐清醒,是谁?谁的手?
“鹤。”
是一个女子空灵的声音,似在远方,又在身边。很亲切,但她从未听过。
“你受苦了。”
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阿娘。”女人轻柔地抚摸她的面颊,“这么多年你都变成大人了。”
我没有娘。
“是阿娘对不起你,没有陪着你长大。”
我不要你陪,从前不需要,如今更不需要。
她的面庞有些许凉意,好像是泪。
女人冰凉的泪滴落她的面庞。明迁鹤觉得女人的泪水是苦的。
“我本来以为,再也等不到你,幸好,你回来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为什么会忽然到千年之后?
“鹤,你不必再纠结过往。阿娘要走了,你也该醒了。”
你不是我的阿娘!不是!我明迁鹤无父更无母,我宁愿自己是天地所生!
柔软的双手消失了。
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巨树身上钻出,又钻进明迁鹤体内,水下一时流光溢彩。
明迁鹤倒在了树下,应久江穿过灵气,将人抱进怀中。
他眼中印出那身影,他心中的弦,断了。
他抱起明迁鹤,离开了巨树之根。
两人再次出现潭边,叶夙急忙上前,“应公子,鹤姑娘……”还好吗?
下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上来就已经昏迷不醒了。她冷静下来,“走,去山堂。”
族中医术最好的,并不是岛主本人,而是与她母亲一辈的族老。
她年纪太大,平日里已经不行医了,只偶尔在山堂中侍弄药草。
堂门开,一位白发苍苍,身形瘦弱但眼神依旧清亮的老人出现在应久江眼中。
这是岛中如今辈分最高的人。
“姑母,请您替这位姑娘看看。”
不,不是姑娘,是再世祖宗。
“进来。”
老人手脚灵活,诊治后她也松了一口气。
“无大碍,她要进阶了。”
邢老起身,示意叶夙同她一道出去,叶夙会意离开屋内。
屋内只剩下应久江一人。
他坐在床前,黄昏光影照进屋内,照在应久江身后,他低垂眼眸。
隐入光影之中面容因他半跪在床前而现出。
指尖慢慢靠近她眼上的白绫,转而描过她的眉,微微停顿后,抚去她滑落的泪珠。
她在梦中也不开心。
她的从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后悔了,他想知道她的,所有。
叶夙和邢老走在岛外水域边,她看着比从前还要鲜活的巨树,不由得感慨。
“姑母,她孤身一人就敢说能救巨树,她竟真的做到了。”
那可是神树,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神树也是被祖宗种下的,她能救巨树,就说明她与我们的祖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太久了,久到她们已经无从找到,她到底与还梦岛有什么联系。
“不管如何,她救了整座岛,就是写入族谱也无人敢说闲话。”
“这是你的意愿,你问过她想不想吗?”
叶夙神色一顿,“一切待她醒后再说。”
叶絮染临近天黑时悠悠转醒,头痛欲裂,她揉揉脑袋。
匆匆下床想出门但被严蕴拦下,“跑这么急做什么。”
“我母亲呢,我姐姐呢?”
“她们都好,岛中一切安好,你放心吧,还梦岛不会下沉了,你的家不会消失的。”
什么?她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变了?
“怎么回事?”
“鹤小姐一个人,救了巨树。”
叶絮染晃晃脑袋,啊?听不懂。
严蕴看着她的迷糊样亲亲她的脸,“你就记得,是鹤小姐救了你的岛,救了你的家。”
哇,鹤姑娘这么厉害吗?!
“我要去找她。”
“诶,她还没醒,明天我陪你去看她,先睡觉。”
“可是我睡了一天了。”
“你会嫌睡得多?”
有道理,嘿嘿。
还梦岛的夜风都带着阵阵花香,岛边的浪声穿进山堂,明迁鹤忽然坐起身,有些心悸。
双手不自觉握紧,这是……人的手。
她手中握着一人的手,鼻尖是寒木香。
“醒了。”
“嗯。”
“不舒服吗?”
她感觉体内似乎有什么在一直乱窜。
“你要进阶了,凝神,我守着你。”
他守在床边一夜,直到天边微亮。
招灵镜也挺兴奋的,“恭喜,进阶金丹了。”
“还难受吗?”
“不了。”
她走下床,穿戴好后应久江带她出了屋门,扑面而来的是晨间的湿意。
“你累吗,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你赶我走?”
“我可没有这么说。”这样显得她很忘恩负义。
真是白白长了张嘴,不如不说话的好。
“逗你的。”
明迁鹤忽然凑近他,轻轻嗅了两下,味道没错,唤魔铃的声音也没错。
这人被调包了?
她忽然靠近,他的眼中只余她。
“怎么了?”
“你不是煦玉。”
“我不是,那谁是?”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摸摸脸。”
她说着双手伸向他的脸上,却被握着手腕制住,“别闹,这里是还梦岛。”
明迁鹤不信邪,还梦岛怎么了,这里又没别人。
她垂下手,语调沉闷,“我看不见,只能听,只能靠手去摸。”
招灵镜习以为常,她又开始了,自己甚至都不用想,他会说什么。
果然,他又心软了。
应久江带着她的双手,覆上自己的脸,“这下好了吧,我是真的煦玉。”
“鹤姑娘!”
呼唤声让明迁鹤缩回手,应久江却不如她意,他紧紧制住她的手,两人靠得极近。
“松手,有人来了。”
“你怕什么?”
你怕什么……明迁鹤骤然听见他问出,双手微颤,不住地往回收。
“应久江!”
他松开手,明迁鹤将手缩回袖中,甩甩袖子不理他。
“鹤姑娘,我来看你了。”
叶絮染跑到她跟前,她听得出眼前的小姑娘很开心了。
“叶小姐说,要弹琴给我听,还作数吗?”
“当然!我们走,我带你去我的院子。”
明迁鹤跟着叶絮染离开了山堂,应久江站在原地凝望她的背影。
她不懂,他懂。她怕,他不怕。
只是在边缘试探她的反应都如此之大。
他抬眸,手心接住随风飘来的花瓣,将花瓣收紧在握。
明迁鹤单手倚在亭中石桌上,耳边是叶絮染在调琴的响动。
琴音开始悠扬入耳,熟悉的曲调勾起她的回忆,这是……殿主当年经常弹的曲子。
他不让她听,但她那时一身反骨,偏要听。不仅要听,还要直直地站在他身后听完。
琴音一停她就离开,他也不拿她如何。
她从回忆中抬头,院中的琴音停了。
“鹤姑娘,怎么样?”
“特别好听。”讲真的,她没什么夸人的口才。
然而叶絮染也只听得来直白地夸赞。
明迁鹤耳边都是她的笑声,她似乎真的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可以高兴很久。
“我学这个都学了很长时间呢,别人都会了,就我还不会。”
“别人没有我去听。”
对啊,别人可不能让鹤姑娘坐在这里听。
“你说得真对,我会,而且只有我弹给你听了。”
“我的荣幸。”
叶絮染喜怒都在脸上,此时她的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其实我学了一辈子也不会,我剪断了很多琴。”
“没关系,你这么厉害,不会弹琴算什么,不值一提。”
的确,忽略她当初剪断殿主的琴被敕令一个月不许踏入魔宫。
“这首曲子是表相思的,我知道不太应景,但是我最熟悉的就是这个了,你别介意。”
明迁鹤上扬的嘴角沉下,相思……殿主也会有想念的人吗?
严蕴踏入院门,在一旁控诉,“染染,为什么不弹给我听?”
相思之曲该弹给他听的。
叶絮染转头瞥了他一眼,随便应付了一句,“以后弹。”
明迁鹤自觉有点多余。
“听完了,我也该走了。”
叶絮染拉住她的手,语气里都是不舍,“走?你要走了吗?”
“不是那个走,是走出院子,去岛边走走。”
“那我陪你,没人比我更熟悉了。”
她跟去了,自己不得受严蕴好些“埋怨”。
“听话,我一个人去走走,之后再找你玩。”
她软软地应声,“哦,那明天见。”
“明天见。”
明迁鹤朝着浪声而去,招灵镜不时提醒她脚下的路。
水上的枝桠感觉到她的存在,向她靠来,她伸手一一抚过。
那个巨树里的女人……真的会是她的阿娘吗?
她为何会有一缕意识在巨树中,巨树亲近自己,也是因为她?
明迁鹤不知道,没人能与她解释。
岛边的人们抬头看向忽然躁动的巨树枝桠,那里走来一个眼覆白绫的女子,她轻轻抚过枝桠,枝桠便盛开出朵朵小花。
她不是岛内的族人,能让巨树亲近之人,她是那个救了全岛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