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册·桃花劫》会看卦的墨少阳

35、市扰·金沙现踪

　　连日的阴霾被难得的秋日晴空驱散，玄明月像个被关久了终于能出门撒欢的雀儿，软磨硬泡地拉着芊落樱要去西市逛逛，美其名曰“采买新画样所需的特色丝线”，实则就是想找个由头出去玩。

　　西市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空气中混杂着香料、皮革、油脂点心和各种货物的气味，喧嚣而富有生机。玄明月对这里似乎颇为熟悉，灵巧地在人群中穿梭，不时指着两旁店铺向芊落樱介绍，哪家的胡饼烤得最香，哪家的匠人打制的银器最是精巧。

　　芊落樱含笑跟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些悬挂着不同商会标志的店铺。当“金沙商会”那独特的、以沙金纹样为底的招牌映入眼帘时，她的心微微一提。

　　就在她们经过一家门面不大、但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的“巧手绣坊”时，一阵压抑的争吵声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只见绣坊门口，一个穿着金沙商会管事服饰、脑满肠肥、面团团脸上嵌着一双精光小眼的男人，正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伙计，堵着门。绣坊的女主人，一位四十岁上下、面容憔悴却带着倔强的妇人，正又急又气地争辩着。

　　“钱管事，您行行好，这‘百鸟朝凤’的图样是林娘子熬了几个月的心血，说好了是给我们绣坊独用的，怎能……怎能二两银子就卖断给贵号？”妇人的声音带着颤抖。

　　那被称作钱管事的胖子，正是钱四海。他手里摇着一把俗气的金丝折扇，皮笑肉不笑地说：“张娘子，话不能这么说。我们金沙商会看上你家的图样，是你们的福气。二两银子，不少啦！你们这小门小户的，拿着这图样又能赚几个钱？不如卖给我们，由我们商会推广，岂不是美事？”他话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再说了，这西市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你说是不是？”

　　最后那句话，语气微微加重，威胁之意不言而喻。他身后的两个伙计配合着抱起胳膊，露出不善的神色。

　　张娘子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钱四海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嗤笑一声，“在这西市，我们金沙商会的话，就是规矩！张娘子，别给脸不要脸，到时候……嘿嘿。”他阴恻恻地笑了两声，目光扫过绣坊里那些价值不菲的丝线和半成品。

　　周围已有不少人驻足围观，却都敢怒不敢言。金沙商会的恶名，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

　　玄明月看得柳眉倒竖，就要上前理论。芊落樱却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袖，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心念电转，直接冲突不明智，对方人多势众，且背景深厚。

　　她上前一步，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熟稔，声音清亮，足以让周围人都听见：“咦？这不是巧手绣坊的张娘子吗？前几日我订的那批‘蝶恋花’的绣帕可好了？这位是……”她目光转向钱四海，故作不识，“张娘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若需要帮忙，或许可以请七公主府上的采办嬷嬷来瞧瞧，她老人家最是公道。”

　　她这话说得巧妙，点明了与绣坊的合作关系，更“不经意”地抬出了“七公主府”。玄明月立刻会意，挺直了腰板，虽然没说话，但那通身的贵气和不悦的眼神，已然说明了身份。

　　钱四海脸上的肥肉抖动了一下，那双小眼睛瞬间眯起，精光在芊落樱和玄明月身上来回扫视。他混迹商场多年，最是识趣，眼前这年轻女子气度不凡，而她身旁那位……虽作寻常打扮，但那不经意流露的仪态和芊落樱口中的“七公主府”，让他立刻判断出绝非普通人家的女儿。

　　“呵呵，原来是七公主府上的贵客。”钱四海瞬间变脸，笑容堆满了面庞，折扇也合了起来，拱手道，“失敬失敬！一点小误会，小误会而已。张娘子既然有贵客，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改日再来。”他边说边给两个伙计使眼色，三人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走了，临走前，钱四海还深深地看了芊落樱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审视、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威胁解除，张娘子如释重负，连忙向芊落樱和玄明月道谢，几乎要跪下去，被芊落樱扶住。

　　“张娘子不必多礼，路见不平而已。”芊落樱温声道，顺势问道，“这金沙商会的人，为何非要强买你的图样？他们近来常如此吗？”

　　张娘子惊魂未定，叹气道：“姑娘有所不知，这金沙商会近来像是急着要扩充什么生意，到处搜罗好的工匠和图样，手段……唉！不仅是图样，听说他们还在大量收购‘黑曜石’、‘火磷砂’之类的矿物，还有上好的石炭和油料，也不知要做什么用，把市价都抬高了……”

　　黑曜石？火磷砂？大量燃料？

　　芊落樱心中剧震！这与雪团儿记忆碎片中的“墨钢”、“地火淬炼”完全对上了！金沙商会果然在为那个秘密工坊大规模采购原料！

　　她又安慰了张娘子几句，并真的订了一批绣帕，这才和依旧气鼓鼓的玄明月离开。

　　“真是气死我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欺行霸市！”玄明月忿忿不平，“落樱姐姐，你刚才为何拦着我？我真想亮明身份，好好教训那个死胖子一顿！”

　　芊落樱摇摇头，神色凝重：“明月，逞一时之快容易，但金沙商会树大根深，背后不知牵扯多少利益。今日我们借势逼退他，他暂时不敢妄动，但若正面冲突，只怕会给张娘子带来更大的麻烦。况且……”她顿了顿，“我们今日，并非全无收获。”

　　她将张娘子透露的关于收购矿物和燃料的信息记在心里，对金沙商会和其背后宸王所进行的勾当，有了更具体、更惊人的认识。这已不仅仅是商业倾轧，而是在酝酿一场可能波及甚广的风暴。

　　钱四海那最后一眼，也让芊落樱明白，自己恐怕已经被这条地头蛇记下了。接下来，要防备金沙商会的下一步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