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为冬》丸子要玩完

1、第 1 章

　　江白云从没想过，自己跟小学暗恋对象的见面方式竟然是一场车祸。

　　部门经理退休，组长帮他揽下这一场聚会，原来车开在半途以为要迟到，结果直接被一辆电频车追尾了。好了，车还是借的组长的，这下是一根筋变两头堵，唯一一种两个人都得罪的方法被他找到了，他是有苦说不出。

　　今天是周五，街道上人还很多。江白云为了后边的车不会因为他全堵死在后面，只能先把车挪到辅道，趁着前头的灯还红着，他本来走下车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有本事，结果倒在地上的人一抬头，江白云愣住了。

　　怎么长得这么熟悉？

　　清秀的五官，薄薄的唇，透红的耳朵，还穿着自己设计的限量风衣。

　　一个名字在他心中浮现出来，但他没吱声，外表依旧高冷的给地上的人扔了块湿巾。

　　“谢谢。”对方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他也被吓得不轻。

　　他白皙的脸上和手背关节处上还有点小擦伤，但站起来得很快，拿江白云扔给他的湿巾擦了擦受伤处的泥灰，他仔细捋好身上和自己身份不太相搭的风衣，然后端正在江白云面前站好，像个犯错的小学生被老师发现在教室后面吃辣条。

　　这件风衣官网有价无市，价格虽然不贵，但是面料跟质感看起来也不像便宜货。

　　作为设计师本人，江白云自己却没有，售卖出去的大概有一千多件，但是大多都是商业合作伙伴，以及重要客户或者单位管理层。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他送了人。

　　送给了一位，以前因为吃辣条而跟自己一起罚站在教室外的人。

　　江白云意外的沉默。他之前因为一个客户反复推翻自己的设计，曾骂到那位客户立刻敲定了设计方案，而因为设计的独创性，对方甚至没有合伙人能达到标准，于是下一次的合作，他还是和和气气的找上了江白云。

　　他的脾气不算好，而且人高马大，经常板着个脸接过组长的设计，也会板着个脸直接问经理为什么要否掉自己的设计。

　　而现在，他没再多说任何一句话，而是帮面前的人捡好了包，又走到马路中间收拾好了电频车碎屑。直到上车之前，对方依旧不明白江白云为何这么温柔。

　　“安全带，系好。”江白云的嗓音很沉闷。

　　“好。”一个弱弱的声音显得很可怜，对方即使不知道他要做啥，但还是乖乖的靠在副驾系上安全带，他看着车子平稳的启动，开到一个巨大的修理站，然后停进去，下车。

　　江白云干练的把车交给师傅，说：“最快多久？”

　　“三天吧，这个程度找配件都很费时间。”师傅几乎是紧着最快的时间说。

　　“两天。”江白云不给任何商讨的余地。

　　刚刚才放松下来的人站在他们后面静悄悄的听着，江白云感受到这个默默的目光，突然微微笑了笑嘴角，说：“还是三天吧，时间跟质量成正比，我做设计也是，体谅。”

　　背后的人和师傅的笑容同时展开，他紧接着确定好维修方案，便转过身看着对方青涩的脸颊。变了不少，长高了许多，眉眼锐利了些，能透过披在额前的刘海看见根根分明的睫毛。还是那个样子，又不像那个样子。

　　对方看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弱弱的问起；“怎么了吗？”

　　没怎么，想起了一个小时候经常跟在自己后面，喜欢拿着棒棒糖问自己能不能一口吃掉火星；喜欢在下课时间看书，被别人说忧郁男还笑嘻嘻回应；喜欢在自己被叫到办公室罚站的时候，跟老师说要去办公室拿东西，其实只为了给自己带酸糖的人。

　　他的初恋，或者算不上初恋，仅对他而言。

　　江白云笑了笑，没说话，在师傅的引领下走进休息室，他也依然只是这样平淡的看着对方。

　　休息室有空调，今天不算热，对方不自然的把风衣拉链拉上，在江白云的注视下喝了一口水。他忽然想起来这件衣服是当年他名声刚有起色时的设计，销量其实并不算好，卖断货已经是多年后的后话，这时候别人想买都买不着。

　　一件如此有纪念意义的服装，当年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自己留着或者送给上层做顺水人情，可是他没有。

　　至于为什么没有。

　　他抬眼想逗逗眼前的人，便沉着声音问：“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于小寒，23了。”他说的断断续续。

　　“老家在井镇，喜欢吃糖，小学在井镇附小。”江白云笑笑，故意延长了语调，“有个好朋友叫江白云。”

　　这一连串的话把对面说蒙了，他看着于小寒瞪着眼睛望向自己，像是在惊叹自己有何等实力能够把一个刚认识的人查的这么清楚。

　　江白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小时候他就喜欢逗着于小寒玩，看他急的团团转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追松子的仓鼠。他终于笑了出来，说：“于小寒，你还是以前那个样子。”

　　“以前……”对方不敢置信的把眼睛瞪圆，看着江白云现在硬朗的五官，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江白云？”

　　江白云没做声，只是默认似的轻轻笑了两声，把背靠在靠椅上，看着对方从震惊到感慨然后盯着自己四面八方的打探，他忽然问：“阿姨还好吗？”

　　于小寒的母亲七八年前查出来癌症，当时家里的妹妹还小，于小寒也要读书，没钱去治，于是就这样拖着。等到于小寒上高中，病情严重到她不能进城干活，医院开了张天价的单子给她，这在当时家里两个人都要上学的的时候无疑是致命的消息。

　　说起来，他依稀记得，在很多年后他第一次听见于小寒的消息，就是他妈妈管自己家借钱的时候。

　　他不知道说幸运还是不幸运，幸运的是还有得治，不幸的是长久的病痛以及永无止境的医疗费用，让当年的于小寒只能辍学去打工，而江白云则是完成学业，到单位实习，再到功成名就。

　　同一个世界，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看着于小寒趴在桌子上，丧丧的说：“医生说复发的概率很大，状态不算太好。”

　　“哦对了。”于小寒像是突然想起来了正事，改口说，“本来是张梅阿姨要我过来投靠你的，我不知道你现在长什么样子，但是张阿姨给了我你的地址，我以为我们会在那里遇到……”

　　他停顿了一下。

　　结果是在车祸现场遇到的，还没认出来，惹得自己笑话，江白云眉眼弯弓着。

　　虽然他不知道他妈张梅到底有什么别的目的，但此刻他不想理睬了。

　　“那就走吧。”他站起身把于小寒的手轻轻拉起来，又拿大拇指剐蹭了两下，说，“先回家。”

　　扯了好几下对方还是没反应，他转过头看着于小寒无处安放的眼睛，抿着唇小心翼翼的问他：“那，车怎么办？”

　　江白云这才记起来还有一辆被撞坏的借的车。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办，顶多修好之后亲自跟组长陪个礼道个歉，至于本场事故的肇事者，他已经酝酿了一个邪恶的计划。

　　“再说。”他摆摆手。

　　设计师的家里没有什么特别独特的设计，反倒和市面上绝大多数出租房一个样子，这得益于江白云离了工作就不谈工作的性子，装修采购设计，你让他做这些无异于给别人白打工，他本人对自己住的狗窝还是镶金狗窝毫无兴趣。

　　可是等于小寒把脑袋探进门框的时候，他第一次想注重一下形象。

　　可他没想到，于小寒是真不挑地方，到地方之后，他好奇的看着客厅有台老式彩色电视机，有张单人沙发，有阳台能晒衣服，有厨房能做饭，还有独立卫浴。

　　他数着这间屋子有多好，江白云打断他说：“那你之前住的什么房子？”

　　“四人间的招待所，有张桌子，有公共洗衣机，澡堂和洗手间在外头。”他笑的甜甜的，露出一边的酒窝。

　　江白云想起他的遭遇，也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了。

　　晚上于小寒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自顾自的打开淋浴头进浴室洗澡。江白云一边盯着在外头就把衣服都脱了个精光的对方，看着他白细的手臂跟肉嘟嘟的大腿，等到于小寒进去关上门，他又一边借着这个机会一个电话打给张梅，对方还在打麻将，一脸茫然的问：“什么事啊？”

　　他直接了当的问：“你这是引狼入室啊？”

　　至于为什么这么问，他早在下午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张梅是知道自己性取向的。初中时候两个人分开，他想方设法想利用张梅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八卦打听于家的近况，那时候学校的门卫天天看见他过来打电话，跟他说：“做妈宝男可不好。”

　　而每次张梅总是嘴上说着什么：人家会有自己的生活，哪顾得着你啊？一边满不在意的说起于家近来的八卦。所以当他从于小寒那了解到是张梅给介绍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妈没憋好屁。

　　“碰，诶你别瞎说啊，我这是觉得人家可怜才答应的，你不要污蔑我的，三条。”张梅对此满不在意的说。

　　鬼信，反正他是不信。

　　但是也没坏处，虽然已经是小学的交情，感情啥的都几乎是空白了，要想接着发展……

　　挂了电话，江白云瘫坐在椅子上想着这个问题。

　　等于小寒洗完澡，他忽然叫着让他过来睡床。于小寒还一副欣喜的样子，他的心思就没那么多顾虑，他想着：有地方住，有小时候的朋友，还有松软的床！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他一个大字栽倒在床上，两条白净的腿在床位晃来晃去，像只上岸扑腾的鱼。

　　江白云在远处默默的看着他，他忽然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既然已经同居，感情这个东西还得要培养，他也不是强取豪夺的类型，不然早在小学时候就已经拿下了。

　　他觉得是时候把他的邪恶计划实施起来了，他偏过头叫于小寒看过去，于小寒便偏过去一个脑袋。

　　“6000。”他说。

　　啥？

　　“修车费。”江白云掏出来在车厂的那张单子奸笑着说，“我是说再说，又没说不要你赔，交通法学过没有，你那是全责。”

　　邪恶计划第一步，寄人篱下。

　　他盘起手显得自己很严肃的样子，从于小寒对方角度看来真的像是很认真的说：“住在这随你住，但是要走的话得给钱再走，不然我怎么知道去哪找你要钱。”

　　说的实在有道理，虽然对方也没不想负责任，但是被江白云这么一说，他的愧疚心一下子犯了。

　　他看着于小寒尾巴也不扑腾了，两只手摊在床上，刚提起的劲一下被浇灭，一副搁浅缺氧归西的样子。

　　江白云奸笑着把摔伤药扔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