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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五次循环(1) ...

  •   叶青荫猛地睁开眼,急促的心跳在擂动,熟悉的起床铃声正在空气中震颤。

      对床的李初暖已经离开,被子叠得整齐。阳台方向传来模糊的嬉闹声,叶青荫撑起身,透过玻璃门看见柳依依和蒲云芊正挤在洗手台前。

      柳依依含着牙刷,口齿不清地嘟囔,然后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人,蒲云芊立刻掬起一捧水反击。鲜活生动的日常像旧胶片一样在她眼前重映。
      叶青荫缓缓靠回枕上,指尖舒展。

      柳依依还活着,还在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斗嘴。这个认知让她如释重负,也意味着新的循环,开始了。

      叶青荫又恢复了一个人,她不再刻意寻找话题加入她们,甚至不会想着把无辜者推出去挡灾。
      那些在恐惧中生出的卑微算计,在一次次循环里被证明毫无意义。

      四月十五日终将到来,但她绝不妥协。

      林炤的眼神还是冷,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再像最初几次循环那样,对她表现出纯粹的漠然或直接的厌恶,那冰冷之下仿佛藏着某种极其隐晦的审视。
      尤其是课堂上,她能察觉到来自于林炤的某种安静的关注。

      得知他上一次循环的所作所为后,叶青荫很怕他。她不知道林炤为什么会认识符临月,甚至应该算是听她差遣去伤害柳依依。
      在印象里,林炤平时并不怎么接触女生。这次也是,他的好友依旧只是陈舒砚。

      叶青荫战战兢兢,很怕林炤又来一句“能帮个忙吗”,所以课间基本不待在座位,安安静静地站在走廊吹风。

      三月十五日当天早上,林炤的手里多了一张纸条,被他攥得很紧,捏得发皱。
      叶青荫攥紧校服袖口,脊背一阵阵发凉,她很怕林炤突然转身,将那张不知内容的纸条递到面前。

      可林炤什么都没做,只是在第三节课下课铃响起时起身,径直走向教室后面的垃圾桶,松开了手。
      那个被汗水浸透、揉得不成样子的纸团,轻飘飘落入了废纸堆里。

      这天恰巧是叶青荫值日。
      傍晚打扫卫生时她犹豫再三,还是趁没人注意,从垃圾桶里翻出了那个纸团。她手足无措地展开,上面是陈舒砚熟悉的字迹,写着约她放学后足球场见。

      果然如此。

      叶青荫把纸揉成一团扔回去,暗自庆幸。
      林炤在三月十五日这天,改变了帮助朋友传递消息的想法。这是不是意味着四月十五日那天,陈舒砚不会缠着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月考那天她没回头,所以扈定则仍像没存在一样。隔天成绩出来,她的分数维持在一个不显眼也不至于太难看的名次。
      其实很想靠循环多次得知的答案考入年级前十拿下月奖学金,但以防万一,不能太惹眼。

      她小心地计算着分寸,和所有可能接触的人都维持着点头之交,排球课即使动作僵硬,也一遍一遍不停练习,终于过了初级测试。
      她像在走钢丝,既要确保自己能活下去,又不能活得太好。

      可她还是忍不住看向第二排第三个位置,不知怎么还脱了口,“为什么大家那么怕那个位置?”
      林炤手中的笔猝然顿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他难得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那双总是结着薄冰的眼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细缝。

      “想知道吗?”
      这不是他惯常那种薄讽的反问,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仿佛早就在等她来问。

      “不……”叶青荫下意识地想回避。
      可那个位置分明藏着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有她被蒙在鼓里。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比直面真相更让人不安。

      “可以……告诉我吗?”叶青荫豁了出去。
      林炤的指尖在课本边缘摩挲了两下,扫过空荡荡的座位,声音压得更低:“坐在那的人,离开了。”

      叶青荫心里一紧:“离开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林炤扯了扯嘴角,那种熟悉的疏离感又回到他身上,“家里安排转学之类。”
      他随手翻开物理练习册,铅笔在指间转得飞快:“反正和我们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的话,为什么大家都那么躲闪?

      他不想说,叶青荫也没再追问。
      她转头望向窗外。樱花正开得不管不顾,粉白的花瓣贴着玻璃,四月又来了。

      上课铃声响起,邝沁宜踩着铃声走进教室,脸上带着罕见的、抑制不住的喜悦。
      “同学们,今天有一位新同学加入我们班——”她朝门口点头,“进来吧。”
      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走进教室,空气凝固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骚动。

      是扈定则。

      邝沁宜仍旧夷悦:“扈定则同学从17班转来我们班,大家掌声欢迎。”
      扈定则站在讲台旁,神情是一贯的淡然,对投来的惊愕、探究、倾慕照单全收。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青荫的呼吸骤缩,在所有循环的记忆里,扈定则都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更枉论同一个班。

      邝沁宜环顾教室,目光落在那个始终空着的座位上:“扈同学,先坐第二排第三个位置吧。”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学生们的倒吸声惊人的一致,然后噤若寒蝉。

      邝沁宜不明就里。

      在一片死寂中,扈定则抱着书穿过过道,面无表情地在那个位置坐下,仿佛只是随意找了个空位。

      叶青荫看着他的侧影,攥紧的指尖微微松开,掌心里全是冰凉的汗。

      变故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下课铃刚响,谢蝉衣的身影就出现在教室后门。几个女生迎了上去,坐在后排的男生默契拿起篮球离开,她们就坐在男生的位置上,聊起了天。

      叶青荫不敢抬头,逼自己看讨厌的物理大题,可耳边都是她们雀跃的声音。
      谢蝉衣没有说话,从来如此,她不屑于融入任何话题,从来都是别人簇拥她,给她提供情绪价值。

      “诶老扈,怎么坐这?”
      叶青荫应激抬头,霍沅安出现在她们班门口,咧着欠揍的嘴脸,三两步晃到扈定则面前,“据说这是萃升的风水宝地,你居然敢独占?”

      教室瞬间寂然,目光都投到扈定则身上。

      叶青荫看着扈定则后靠椅背,侧脸漫不经心仰着,“风水宝地能辟邪,你不知道?”
      霍沅安忙鬼灵地坐到他旁边,“那我也得转过来,天天沾光。”
      “不欢迎。”扈定则说。
      霍沅安捂着胸口作受伤状,“真够无情的。”

      扈定则就这样成为了(18)班的一员,不过和谁都不怎么亲近。
      叶青荫知道,扈定则正因为那个位置被孤立!

      可扈定则却没受什么影响,走廊外照样有人在等他去打球,久而久之,又开始有女生偷偷来看他。
      谢蝉衣也越来越频繁地进出(18)班,不过她的暗恋藏得很好,从没和扈定则产生交集。反倒是吃瓜群众说她在追求扈定则,誓有不成功不罢休的劲儿。

      叶青荫每天都努力让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坐到位置上就开始学习,只是客观条件依旧没有放过她。

      生物课上,老师随机点了六名同学上讲台前演示蛋白质合成。听见自己名字时,叶青荫心脏一沉,更让她窒息的是扈定则也在名单里。

      当老师要求他们展示“肽链”时,其他人已经快速握住,左侧的男同学也握住了叶青荫的衣袖,右侧靠边的扈定则却无动于衷。
      台下交头接耳起来,叶青荫知道她们在议论扈定则,可能又想到了什么莫须有的罪责,好继续有正当理由孤立他。

      叶青荫气愤,所以朝扈定则伸出了手。

      “女士优先可不是这么用的噢。”生物老师笑骂扈定则,叶青荫这才惊骇于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完了。
      她自掘坟墓。

      还没来得及想象即将到来的悲苦,扈定则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不是敷衍的触碰,而是骨节分明的五指稳稳圈住她的腕骨,指节甚至微微收紧。

      叶青荫僵住,视线无措地盯着地面。
      生物老师讲解知识点时,其他人都已经松开了手,扈定则却还握着她。

      一秒……
      两秒、三秒……
      扈定则掌心的温度几乎要烙进她的腕骨,她惶惶数着自己失序的心跳。

      “谢谢配合。”生物老师说。
      右手腕被松开,叶青荫浑浑噩噩回到座位。

      她机械地捏了捏手指,试图驱散皮肤上残留的触感。那圈温度却顽固地烙印在腕间,随着脉搏跳动反复提醒着方才的接触。
      一个清晰得可怕的念头击中了她。

      自己是喜欢上了扈定则吗?

      她还没来得及确定,四月的雨就滂沱而下,教学楼后的荒园变泥潭,她被甩在淤泥里。
      谢蝉衣停在积水之外,伞沿垂落的水帘后,那双眼睛平静地落在她身上。

      明明没有任何交集,就因为课堂演示,她就必须遭受这些吗?叶青荫愤怒,可能是多次死亡削弱了她对谢蝉衣的恐惧,染着泥渍的脖颈挺直,第一次迎上那道永远平静的目光:“我想知道为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符临月戏谑。
      其余两人也附和轻嗤。

      叶青荫最怕这样的她们,因为这些嬉笑总会变成变本加厉的折磨。

      雨势变小,谢蝉衣收起长伞,伞尖轻抬起叶青荫的下巴,视线随着伞骨滑动的水迹移动,然后定格在满是污泥的脸上。
      “你会想明白的。”她说。

      “所以!”叶青荫抓着烂泥,“就算错不在我,也必须是我承担后果吗?”
      谢蝉衣微微偏头,像在思考一个有趣的命题,然后下结论,“你还真把自己置之事外了啊?”

      叶青荫咬牙,“就因为我先向他伸出手吗?”
      “他?”谢蝉衣重复这个字,看似风轻云淡,实则音咬得极重。
      每次暴怒前,她总会这样。

      叶青荫垂眼:“我不喜欢他。他也不会喜欢我。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啪——
      伞柄带着凛冽的风砸向叶青荫的侧颈,剧烈的疼痛让叶青荫瞬间失声。

      “威胁?”谢蝉衣顺势用伞尖抵着她的锁骨,冰凉的金属陷入皮肉,“这是提醒。”
      她松开伞柄,任叶青荫踉跄着往后栽。

      几个女生围了上去,雨丝细密地织成帘幕。
      叶青荫在泥泞中蜷起身子,鞋跟碾过她撑地的手指,泥水混着血丝从指缝溢出。有人拽住她衣领往积水里按,浑浊的泥浆瞬间涌进口鼻。
      在窒息感的间隙里,腕间被扈定则握过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雨幕中突然传来石子击中侧墙的脆响。

      几个女生动作一滞,惊慌地望向声音来源。
      “有人!”不知谁低呼一声,几人迅速交换眼神,像受惊的鸟雀匆匆散去。

      叶青荫颤着身体想爬起,却见林炤边脱校服边从侧墙后走出来。
      脑海中闪过上次循环里他撕扯柳依依校服的画面,叶青荫本能往后缩。

      林炤脚步顿住,眼神复杂地闪了闪,突然将手中的校服外套扔到她身上。
      “穿上。”他声音干涩,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叶青荫怔怔地看着盖在身上校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领早已被撕裂。她裹紧林炤的外套踉跄起身,还没拐出荒园就撞进一个带着清冽气息的怀抱。

      是扈定则。

      他的发梢还在滴水,肩线处的校服颜色深了一块,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水珠,随着眨动轻轻颤着。

      扈定则扶住她的手肘,目光在她披着的校服上停留一瞬:“能走吗?”
      叶青荫点了点头,可双腿疼得迈不开。

      扈定则在她身前蹲下,叶青荫浑身僵硬,生怕身上的污泥弄脏扈定则。
      全然忘了自己因为他才变得脏污。

      扈定则侧过头,被雨水打湿的眉峰微蹙,叶青荫慌乱地伏上挺括的背脊。

      隔着湿透的布料,相贴的部位传来温热的触感,那些疼痛与委屈突然变得遥远,耳边只剩下分不清彼此的心跳声。

      雨中的校道空无一人,积水映着天光。
      她被他背着,像得到了现世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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