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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暂别与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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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南京城的初秋黄色的梧桐树叶漫天飞舞,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
院里的梧桐树下周清时摸着怀中黄色的蝴蝶结在躺椅上喃喃自语道:“雪儿,今年的雪来的太早了,还没入冬就下雪了,梧桐比雪还艳。但在我看来,还是雪好看,还是你好看。”
梧桐树下躺椅还在摇摇晃晃,躺椅上的人却不见醒来。满院的梧桐叶肆意妄为,躺椅上的人也沾满了落叶。
【周清时/字:长宇 周清华/字:长翼】
1918年。
南京。
这一年的农历八月十二。
中西合璧的四合院里梧桐树叶落了一地,看起来有些杂乱无章。树下放着一把躺椅,扶手上挂着一件黑色大衣,上面也沾上了落叶。
周清时一身藏青色长大褂,围着白色围巾,眉清目秀,青涩又英俊,一双丹凤眼任谁看了都得迷了眼。
他修长的双腿在铺满鹅卵石的院子里踱来踱去,正在研究“马克思主义”。
周清时是这一代的天之骄子,在南京城是风云人物,传说周家继承人周清时冷峻桀骜,才华横溢,是吾辈楷模。
他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双手背在身后,任凭满院子的梧桐树叶在他脚底来回穿梭。随风飘落的梧桐叶就像鸟的翅膀,边缘还带着锋芒。
周清时在思考问题的时候谁都不可以打扰。
一个九岁的小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的西洋裙,在还有一双小皮鞋,扎着两个麻花辫,小辫子的尾端扎着两个黄色蝴蝶结。在那个年代可是大户人家的打扮。
她躲在门口,眼角带着泪,偷偷看着周清时英俊的模样。
“小老虎!你怎么又躲在我家门口?”周清时语气闲闲,都没有看就知道门口有个小女孩。
那女孩揩了揩眼泪,从门后出来鼓鼓腮帮子:“你妹才是老虎!”
“你还真是个小老虎。你怎么骂人呐?骂人很不礼貌的!”周清时做了个鬼脸,心想:你不就是我妹嘛!
“是你先骂我的。”小女孩双手叉腰一副大小姐的架势。似乎看见周清时心情也好了很多。
周清时并没有生气,蹲在小女孩身边捋了捋她的小辫子:“好,哥哥错了,哥哥向你道歉,以后不叫你小老虎了。”
小女孩用稚嫩的小手摸了摸周清时的眉毛:“这还差不多,不过我也挺喜欢小老虎这个名字的。长羽哥哥,你在院子里小声嘀咕什么呢?”
周清时顿感眉毛一阵寒凉,他拉过小女孩的手:“手这么凉,不多穿一点。走,进去哥哥告诉你,外面冷。”周清时牵着小女孩的手进了屋。
“长羽哥哥,听我娘说,你过了中秋要去英国留学,是真的吗?”
周清时将小女孩放到自己大腿上:“嗯,小老……雪儿,你刚刚怎么在哭啊?是不是童叔叔和婶子又在吵架?”
小女孩撇着嘴点了点头:“嗯,我娘把我赶了出来,她说要不是因为我她早就和我爹分开了。”
周清时的眉头蹙了蹙,他小声嘀咕道:“怎么能对孩子讲这种话呢!”
“长羽哥哥,你走了,还回来吗?”小女孩靠在周清时的胸口眼泪滑过苹果肌。
“肯定回来啊!我不回来就没人叫雪儿小老虎了。”
“你会给我写信吗?长羽哥哥。”
周清时抚摸着小女孩的后脑勺:“傻丫头,当然会了,我每个月都给你写一封信好不好?”
“嗯!长羽哥哥,我一定会很想念你的。”
话音刚落,只听有个夹子音跑了进来:“雪儿,我九哥去留学了,不是还有我呢吗?雪儿,人家也会陪你玩的。”
周清时的弟弟周清华刚从学堂回来,他和小女孩年纪相仿。
“长翼,你去哪里疯了,一天都没有看见你人!”周清时放下小女孩在周清华脑门上弹了一下。
“啊~~好痛痛啊!九哥,你就不能下手轻一点啦!我可是你亲弟啊!”周清华摸着脑门一阵抱怨。鬼叫声回荡在整个屋子。
周清时在他头顶摸了摸:“好好说话,一个男孩子,这点疼都挨不了。”
周清时双手夹在身体两侧摇摇晃晃,俨然一副小女孩姿态,用他那夹子音委屈道:“家人还小嘛!细皮嫩肉的,不要打人家啦!”
周清时无奈捂住眼睛不忍直视对面的亲弟,到底是随了谁?
小女孩被这架势逗笑:“长翼哥哥,你怎么学女孩子说话?我娘说这叫……叫什么来着……”
小女孩挠了挠后脑勺,努力的回想了几秒钟:“想起来了,我娘说这叫娘娘腔。”
周清华嘟嘟嘴:“雪儿,这叫温柔,温柔懂不啦。”“啪——”
周清时一把掌拍在周清华的后脑勺:“好好说话,难听死了。”
“就是就是。”小女孩附和道。
周清华瞬间切换正常模式:“好了好了,逗你们的。就想让你们开心一下。九哥,爹说你过完中秋就和七哥八哥去英国留学了。”
周清时坐在椅子旁挽了挽袖子,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衬:“嗯,可能要去好几年。”
“唉——真辛苦,在学堂学已经够累的了,还要去学洋人的玩意。”周清华晃着脑袋拿下书包放到周清时手边:“雪儿,我们出去玩。我九哥要检查作业了,这个过程非常可怕!”
“啊?可怕?”
周清华做了个鬼脸:“我九哥检查作业时表情是这样的。”
“这么可怕!”小女孩看了看周清时:“长羽哥哥,真的假的?”
周清时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别听他瞎扯,肯定是假的,好了,你们出去玩吧!不要走远了。”
“嗯。”小女孩牵着周清华的手去外面捡落叶了。
周清时翻开书包检查着周清华的作业,他的眉头时不时就拧紧,眉宇间鼓起小山丘,强压着心里的火气,终于忍无可忍喊出了声:“周——清——华——”
中秋过后,天气明显的冷了。
周清时提着行李箱刚出门就遇上了小女孩。他有些不舍:“雪儿,你怎么在这,天气很冷,别感冒了。”
“长羽哥哥,你要走了吗?”
“嗯,我要走了。”
小女孩解下自己的一只黄色蝴蝶结递给周清时:“长羽哥哥,这个给你,你要记得给我写信。”
周清时握着手里的蝴蝶结蹲下身去抱了抱小女孩,深幽的眸子里一股难以言说的深情:“放心吧!哥哥一定会给你写信的,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惹婶子生气,我会很快回来的。”
周清时说完拎起行李就要走。小女孩拉着他的手哭诉到:“长羽哥哥,我不想你走。”
周清时回过头:“乖,放手,哥哥会很快回来的。”
小女孩就是不放手,周清时把手从小女孩手里抽出,一个狠心快步走了。
小女孩对着周清时的背影喊到:“长羽哥哥,我是雪儿,童惜雪,我是童惜雪,你要记得我,我等你回来!长羽哥哥。”
听到这话周清时的脚步顿了顿,他本能的想回头,但还是克制住了。握紧了行李箱跨上黄包车扬长而去。
周清时提早出发去了北平与同窗苏世南会合,又转到上海坐船去了英国。
周清时走后,童惜雪经常一个人来到周家院里的梧桐树下捡梧桐落叶,梧桐花开了又败了,梧桐叶黄了又绿了,就这样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
九年后。
梧桐树下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学生。
梧桐树也枝丫疯长,爬出了院墙。
马上又是中秋节了。她依旧不厌其烦地捡着院里的梧桐叶。
阔别九年的巷子,周清时依旧是一身藏青色长大褂,精明强干,斯文禁欲。
他站在巷口莫名地笑了笑。脑海里回忆着九年前和童惜雪离别的场景。
他抬起手看了看缠在手腕上明显有些陈旧了的黄色蝴蝶结:雪儿,长羽哥哥回来了!
这个巷子里住着南京城的九大家族之首。历史悠久,经过岁月的洗礼依旧屹立不倒。
“九哥,你回来了。”肩头的一巴掌让周清时心里竖了起来。
莫名地被人拍了拍肩膀,周清时心里那个气啊。
刚转头气马上消失:“你是……长翼。”
“嗯!”
周清华已然是大人模样,穿着南京金陵大学的校服,眉宇间还很稚嫩,浓眉大眼,和周清时一般高。
周清时手里的箱子“砰”一声落地,他抱着周清华锤了锤他的后背:“长翼,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你不叫我,我还认不出你。”
“怎么样,大哥,在外面一切都好吗?”
“嗯,就是很想你们。”
刚寒暄着,一声“九叔”让空气瞬间凝固。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同学,同样是穿着南京金陵大学的校服。一个麻花辫斜放在肩头,尾端是一只黄色的蝴蝶结,怀里抱着书。
只一眼,周清时便迷了眼,用一句话讲是: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周清时反应过来:“雪儿,你怎么叫我九叔?”
童惜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向前走了两步:“九叔回来就好了,九叔,小叔,我先回家了。”
童惜雪在周清时的注视下回了周清河家。
周清时摸不着头脑,他推了推旁边的周清华:“怎么回事啊?她怎么回大哥家了?”
周清华提起地上的箱子:“九哥,说来话长,你走后的这几年发生了好多事情,雪儿她爹前两年病死了,他堂哥为了遗产把他们母女赶出了家门。她娘嫁给了大哥。你也知道大哥和她娘年轻时的事情。走吧!进去说。”
周清时只感觉荒唐,他提起大褂修长的腿跨进门槛:“大哥都三房老婆了,还娶?”
周清华在周清时耳边小声道:“是啊!雪儿她娘是以四方的身份进门的。大哥家的情况你也知道,雪儿这两年也没少在大哥家受排挤。要不是她大伯还有理智,答应她帮她付学费,她可能学都上不了了。”
“你信里怎么没和我说?”
“你也没问呐!”
周清时心里沟壑难平,心情瞬间沉寂。他不会知道这个小他九岁的侄女未来会让他甘愿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