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海云荒行》晚秋轻尘

17、乐天小筑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

　　一丝微弱的意识如同游丝般缓缓回归。首先感受到的是痛，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左臂和肋骨处，传来钻心的疼。然后是温暖，一种被柔软干燥的织物包裹着的温暖，驱散了山谷下的阴寒。鼻腔里萦绕的不再是血腥和泥土味，而是一股淡淡的、清雅的竹香和某种草药的清苦气息。

　　李四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简朴却异常干净的屋顶，由光滑的竹节搭成。阳光透过半开的竹窗，在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他躺在一张铺着素色棉布的竹榻上，身上盖着的薄被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这是哪里？

　　李四试图移动，却引来全身一阵剧烈的疼痛，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竹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浅绿色布衣、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见他醒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呀！你终于醒啦！别乱动，你伤得不轻，师父说你肋骨断了两根，左臂脱臼兼有骨裂，身上还有好多擦伤扭伤，能活下来真是命大！”

　　少女的声音清脆友善，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平和。

　　李四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少女见状，忙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小心地扶起他一些，用勺子将温水慢慢喂给他。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李四终于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多…多谢相救……请问……这里是……？”

　　“这里是乐天小筑。”少女笑着答道，“我叫明月，是这里的弟子。三天前，独竹师兄去谷底采集寒潭边的‘冷香苓’，发现你昏死在潭边乱石堆里，旁边还有一头摔得稀烂的大黑熊，可吓人了！师兄把你背回来的。”

　　乐天小筑？李四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名字……天嵛城西边的竹林……他苦苦寻找的地方，竟然以这种方式，在他濒死之际出现了？

　　他剧烈地咳了几声，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难以置信，声音依旧虚弱：“乐天小筑……请问……主人是……？”

　　“师父道号灵渊真人。”明月语气恭敬地答道，“不过师父平日清修，很少见外客。你运气好，被大师兄捡回来，红英师姐看了你的伤势，为你接了骨敷了药，不然你可没那么快醒过来。”

　　灵渊真人！真的是这里！李四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巨大的惊喜冲淡了身体的剧痛。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在明月的照料下，李四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乐天小筑仿佛与世隔绝，环境清幽，人心似乎也格外宁静。他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练剑声或清谈声，但更多的是竹叶沙沙的声响和鸟鸣。

　　他能下床活动后，便在明月的陪同下，小心地打量着这个地方。几间雅致的竹舍，一片精心打理的药圃，还有一个不大的练功场。弟子似乎不多，只有四五个。见到他这个陌生人，也会投来善意的笑意。

　　伤愈大半后，李四帮着明月劈柴挑水，打扫庭院。洗衣做饭。

　　“李大哥，你身体还没好，不用做这些。”明月道。

　　“李四自幼便是孤儿，四处飘零，无依无靠。承蒙明月姑娘照料，大恩无以为报，只能做些微末的事情了。”说完他又去煮饭。

　　明月见李四说的可怜。一时心软，想留下李四。

　　“师父，我天天劈柴挑水，打扫庭院。洗衣做饭，都没有时间修行。要不，你把阿四留下？”

　　“劈柴挑水，打扫庭院。洗衣做饭也是修行。我这一把年纪，我也得种菜给你们吃啊！”

　　“师父……”明月撒娇道：“一个人干这么多活真的好累的。”

　　灵渊真人微笑地看着小徒弟，淡淡道：“行、行、行、既是孤儿，也是个可怜人。看他手脚还算勤快，眼神也清明，并非奸猾之辈。便让他留下吧，给你当个小助手。”

　　“谢谢师父……”明月开心地笑了。

　　于是，李四便留在了乐天小筑，成了一个打杂的下人。他异常珍惜这个机会，干活极其卖力，从不偷懒。劈柴比别人劈得细，挑水把水缸装得满溢，打扫庭院一丝不苟，药圃里的杂草被他拔得干干净净，还会细心观察哪些草药喜阴喜阳，主动帮忙照料。

　　他为人又谦逊好学，见大家在研习功法，他便安静地在一旁听着，眼神专注。

　　时间久了，明月会教他一些小功夫，以便干活更轻松。虽然是些基础功法，但李四练的十分卖力。有什么不理解的，他就谦虚地问大家。

　　李四的诚肯执着打动了大师兄独竹，便传了一些五行八定的基础功法给他。李四更加勤奋练习。

　　乐天小筑很小，朝夕相处中，灵渊也挺喜欢这个老实，又笨又勤奋的家伙。时常提点他功法。李四没有修仙天赋，练武也没有什么根基。灵渊见他人品极好，老实憨厚，便替他洗髓重塑经脉。

　　灵渊真人替他洗髓重塑经脉的那日，过程痛苦异常，仿佛全身筋骨都被打碎重组。李四咬紧牙关，硬是一声未吭。结束后，他虽未能如修仙者般感应到磅礴的天地灵气，却觉得体内真气运行前所未有的顺畅澎湃，身体轻健，耳聪目明，对五行八定功法的理解也更深了一层。真人对他说：“仙路虽断，武途可期。日后勤加练习，将此功法练至七层，以真气运行，可成就武道大宗师之境。”

　　李四感激涕零，跪地叩谢。灵渊真人扶起他，面色慈祥，眼神温和，仿佛看着一个子侄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