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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露馅 ...


  •   陆家的葬礼要在太阳彻底落山后才开始,在藏蓝色的夜幕下,陆承勋站在最前方,面朝着众人,说完了悼词后便没再开口,神情肃穆,陆涵舟拿着光脑念过他们的功绩。

      结束时已是星月高悬,夜深了,北方的风也肃杀,凌厉地划过他们的面颊。

      作为陆家的客人,尹叙白站在最后排,起先沉重的心情不应该地逐渐淡去,盯着陆承勋走神。

      在陆涵舟收起光脑的同时,陆承勋的目光越过了重重人影,与尹叙白视线交汇。

      尹叙白被震了一下,不知作何反应,这样子的场合他这样盯人家看不合适,正要心虚地转开眼,陆承勋面不改色,没有开口,低沉磁性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无比清晰地响起:“等我。”

      尹叙白打了个哆嗦,神情呆滞,连忙点头。

      早听说S+之后的精神力控制出神入化,具体能做到什么至今都没有一个详细的盘点。至少在尹叙白见过的人里,没有谁能像这样随便越过一个没有丝毫关联的向导的精神屏障,直接把要说的话送进人脑子里。

      神了,有一种该不会精神力再发展发展能读心了的恐慌。

      他好厉害……人真的能这么强,这才只是冰山一角吧。

      “散了吧。”陆承勋说完,正承受着失去族人的伤痛、愈发沉默不语的陆家人们依言纷纷往礼堂外撤,留下那些牺牲者的亲属,去给他们下葬。

      尹叙白得到了“等”的指令,没迈步子,站在原地没动,眼神也没从陆承勋身上移开,他们像一道道影子从他身侧掠过。

      身穿军装的陆承勋一步步朝他走来,尹叙白从能遥远地平视他到视线一点点上移,直到陆承勋在他面前站定,他大着胆子仰视着他。

      想开口,但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又想起那棵遮天蔽日的银杏树,想起那扇几乎拍到他脸上的门,一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或许,如今已不是必须做个有礼貌的外姓人的时候了。

      陆承勋也低下眼,看看他,收回了目光:“走吧。”

      “好。”尹叙白心头猛地一喜,跟在大首长边上,与他走入夜色。

      他摆烂了,压根儿不打算控制心跳了,这种神仙哨兵能隔空跟他说话,他就算控制住心跳,手微微颤抖时摩擦过衣料的细微响动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们并肩走着,夜幕给了尹叙白勇气,他一直偏头仰看着陆承勋。月色下的陆承勋更加清冷,让他看起来和洒在地上的清辉没两样,触碰不到。

      可他此刻就在这里。

      这是他来陆家后见陆承勋不可多得的独处时刻。

      他原本是猜到了陆承勋要和他说那个陆泓执提到的话,现下什么语焉不详的话什么夫人,全都忘了。

      他只知道身边这个男人比任何人都想保护好他的族人,出现这样大面积的伤亡,他一定非常难过,但他的位置又不允许他流露出这些情绪。

      他需要得到安慰。即使他强大到没有人会觉得他需要被安慰。

      他有夫人。尹叙白想着,这应该是他夫人的分内之事。

      但是苏妄又不在这儿,作为家主夫人连葬礼都不来参加。

      ——那必须得我来啊!因为,因为……我是外甥啊!

      “舅舅节哀。”尹叙白发现自己抬手揪住了陆承勋的披风,忙把手收回来,“我知道这很难,但只要我们没忘记他们,他们留下的功绩也会被后世传颂,少一点遗憾。”

      陆承勋没什么反应,充耳未闻般。

      完了。尹叙白心里想抽自己大嘴巴子,让你独身主义,让你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连安慰人都不知道咋安慰。

      “我父母牺牲时留下的最后的精神印记是说任务完成了,没有遗憾。所以我虽然很难过,但是想到他们走得很踏实,就也没那么难过了。”他努力继续说着。

      陆承勋目不斜视,给了一个字:“嗯。”

      有反应了!尹叙白再接再厉,走到哪儿了都不知道,只知道跟着他走,绞尽脑汁,想如果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那是自己占便宜。

      “承蒙舅舅的关照,我这些天在塔区里受了不少照顾,听大家聊天,大家都非常敬重您,那些牺牲的战士都是为陆家、为您而战的,所以他们也不会有遗憾。舅舅别太难过,您作为家主,为他们的逝去痛心,为他们正名,也不会忘记他们的付出,他们死得其所,古籍中讲士为知己者死……”

      似乎有一声叹息。尹叙白不确定自己听没听清,吓得赶紧噤声。

      陆承勋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转眼,俯视他,眼睫搭垂着,在星月高悬处留下荫翳:“吓到你了。”

      尹叙白立刻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被撞见的发脾气,连连摆手:“不不不,没吓到,我没事。反倒是我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是舅母说要一起看茶才贸然过去的。”

      “打扰你们了。我不知他约了你。”

      尹叙白一愣,这话说的怎么这么怪呢?什么叫打扰他们?谁和谁是“们”?

      好奇心又上来了就当话赶话话赶话话赶话没事小辈不懂事问问问问……

      尹叙白深吸一口气:“那个,舅舅,我…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么问合不合适,但是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您和舅母怎么了?”

      陆承勋神色冷淡,语气平静:“他病太久了。”

      尹叙白立刻接话:“会有点怪,我理解。”

      一阵沉默。

      尹叙白目不转睛地仰看着他,又想抽自己嘴巴子了。让你多嘴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本来的事。陆灏辰都说这是家丑不可外扬,他又凭什么认为一个刚刚对着自己夫人大发雷霆的成年男子会向他一个小辈讲解他们怎么回事呢。

      不行还是好想听他的声音。

      这冲昏头脑的向导终于又把刚才那些话想起来了,那家事不能问,任务总能问了吧?

      “那个,任务失败……北境不是苏家的辖区吗,怎么……”

      这话竟是触了霉头,陆承勋的表情有了松动,嘴角抿成了一条线。

      尹叙白望着他,只觉得这一瞬的他比往常的都要遥远,于是也不再说,终于分心去看了一下路,辨别方向。

      他们一直往塔区他没去过的北边走,尹叙白走着走着,福至心灵,有些不确定地问:“舅舅,我第一次和舅母见面就觉得,他原本是不是一名情报官?”

      陆承勋没有否认,“嗯”了一声。

      “那他,”尹叙白瞪了瞪眼睛,“是不是……”

      陆承勋打断他的猜测:“他已经做不到什么了。”

      面对茫然的小辈,这位上将多解释了一句:“S+后有特殊能力,他的是无差别致幻。能力仍保留着,但他的图景已坍塌。”

      精神图景坍塌意味着什么人尽皆知,对于向导来说,那便是人还在,身体已经变成了空壳子,精神体也死了,完全的废人,只待油尽灯枯。

      尹叙白的胸口好像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攥过一样。怪不得他总说自己快死了,原来他是真的……

      “舅母是出意外了吗?”

      “嗯,任务里。”陆承勋语气仍是平淡的,说出一句很吓人的话,“你身上有他的向导素。”

      还挺难过的尹叙白瞬间吓得差点跳起来:“舅舅你别误会!我是去了几次他的院子,但是我什么都没做!我以前说我是同性恋喜欢向导都是为了躲避匹配胡扯的,我其实!”

      ——赶紧咬舌头,差点把“我其实喜欢的是你”秃噜出来。

      陆承勋被他这么大的反应吵了下,又看他,在他开始道歉前,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拍了下他的肩:“不是那个意思。他进到过你的图景里了。”

      尹叙白肩膀一烫,从慌乱中瞬间冷静:“什么?”

      “你被干扰过。你第一次见他那天,有一段时间他和你交谈是幻觉,其实他进了你的图景里看过了。”

      尹叙白蓦地站住不动了。

      如果能用什么话简单有力地解释现在他的心情,那就只有两个字:麻了。

      以为自己到了A+就满足了?一个精神图景已经坍塌的向导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侵。虽然这位向导是S+。怪不得那天他晕成那样。

      这一刻他甚至都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接受系统匹配,早点结合不早到S了吗?

      那现在能怎么办,不可自拔地爱上一个已婚男,难不成要出门左拐回106说现在就要结婚。

      念头至此,尹叙白不寒而栗。他不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吗?心如死灰,尝遍企盼的相思的痴心妄想的苦头,于是决定把这个人归还于人海,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走进另一个陌生人的生命里。

      “他什么都没做,你可以自视检查。”陆承勋又拍了下他的肩膀,可能这就是他最外露的表达了,“我代他向你道歉。”

      如果说有什么是比肉眼可见的技不如人、天差地别的鸿沟更伤自尊的,那一定就是这句全心全意爱慕着的已婚男子替自己“内人”的道歉了。

      尹叙白接连遭受暴击,嘴上连连说着“没关系舅舅我担不起的您千万不要这么说”,同时十分清醒地意识到,陆承勋那一日把苏妄做了什么尽收眼底,既没拦也没提,也是在试他的能力。

      直到今日才提及,是看他菜到连这个都发现不了。

      他又被很多羞愧吞没,在大首长面前立正,敬了个军礼。

      陆承勋没看他,只是抬手,拉下他这只敬礼的胳膊,继续朝前走:“没什么。你还年轻。”

      尹叙白疯了。

      刚才的情绪都被打散,夜风中,尹叙白呆呆看着陆承勋被吹起来的鬓发,又死死盯着自己被这只戴着手套的手握住的胳膊,一时间眼前炸烟花,整条小臂都烫了起来,而这热流还不算完——开始乱流。

      裤子绷紧了,走动间布料摩擦的声音一定有变化。

      这下真完了,这哨兵绝对什么都听见了。

      他想找补,想点伤心事,于事无补。

      陆承勋面色如常,拉着尹叙白拐进一条无人的小路。

      尹叙白快被自己不敢频繁吞咽的口水呛死,听着这位话少的首长舅舅低沉的声音顺着刚才的话跟他说着:“我结婚早。苏妄是苏家给我准备好的配偶。我们结合后到了S+,我继任了家主。S+后有很多特殊的事,你应当趁着年轻,朝这个目标努力。”

      嗯,很长辈的话。可是尹叙白实在忍不住了,就当逾矩吧都这样了:“您说结婚早,是多早?”

      “十八,军校没毕业。”

      尹叙白盯着他的侧脸,想他十八岁时是个什么光景。想苏妄眼里的他。想年少时便经历了深度结合的他……在床上是什么样。

      在幽暗的小路上,陆承勋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恰到好处的时机像是要给他完善想象般,眼中不起波澜,却如惊涛骇浪,把他死死拍击在岸边。

      ……彻底完了。

      上头了上头了上头了不管了不都说了年轻人吗年轻人可以犯错这夜色里可以说胡话。

      尹叙白开口的声音喑哑:“舅舅,我……”

      可下一秒他呼之欲出的话便被打断了。

      小路走到了尽头,陆承勋松开了他的胳膊,目视前方,只给了他一个字:“嘘。”

      尹叙白闭了闭眼,把那些不该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同时也深刻地明确,原来自己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小九九,在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面前,早就无所遁形。

      再睁眼,狼狈的向导看清楚眼前宏伟的雕梁画栋,心头又是猛跳,只觉得自己今晚要交代在这儿了。

      尹老四,你见不到你活着的大侄子了。

      这是整个410塔区最北端的大院子——陆家的家主府。

      陆承勋没说什么,军靴踩上石阶,边走边摘手套,进了院门。

      已经露馅儿漏完了的尹叙白有着极致的摆烂精神,一秒钟支棱起来。

      反正这位已婚男都懂完了就算他不懂这里也有一个人是当外甥的,这些都是该做的嗯嗯:尹叙白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院门,追上去,接过了陆承勋的手套。

      陆承勋头一次对着他做出了明确表情波动:他对他挑了下眉,垂眼看着。

      尹叙白脸上稍微有点烧,因为它就在半分钟内变厚了:在陆承勋要抬手摘披风时,他又上手了,解开了那两条金链的扣子。

      陆承勋没躲他,放下了手。尹叙白站在他身前呼吸可闻处,一副体己做派,把他的披风摘下来后,叠了叠,抱在胳膊上,又抬眼看他,与他的黑瞳撞个正着。

      他们在昏暗的夜色里对视着,陆承勋摘下了军帽,一手捋了捋头发,把帽子放到他横抱着的胳膊上,尹叙白赶忙腾手接住。

      喉结上下滚动,脸皮的厚度还需加固,尹叙白败下阵来,转了视线。

      这时,门口照壁后的黑暗中,一道庞大的身影踱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了门口。

      尹叙白看清楚了,瞳孔地震。

      他瞪着这头……呃这是什么?

      身长超过三米,足有他胸口高的……这是狮虎兽吧?黄色毛茸茸脸侧有鬃毛身上却有斑纹,体型也对,是狮虎兽。但是呃它为什么有角啊?!

      好大好凶好帅好酷,哇,这是什么了不起的精神体。角是S+后变异出来的吧……

      还没等尹叙白思考为什么这个精神体可以离开主人周围这么远,就被它冲着他张大嘴巴打哈欠时爆出的一声咆哮吓成了飞机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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