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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雪落时说再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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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中秋节后,丽丽在南哥那儿的日子变得不固定,一半时间住在回收厂,一半时间不知去了哪儿。南哥没多问她的去向,只要丽丽回来,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带她吃饭喝酒,两人窝在小屋里聊天。丽丽要走的时候,他也只是默默看着她离开。
随着2010年春节越来越近,两人在一起将近半年了,随着快乐的日子流逝,两人相处时似乎比之前越来越沉默了。丽丽常常望着窗外发呆,南哥就陪着她,她不说话,他也跟着不吭声。
春节前的某一天晚上,在厂里昏暗的小房间里,电视机闪着蓝光,南哥有些局促地说:
“丽丽,我给你转了三万块钱。快过年了,我又没法陪你了。我老婆明天带孩子过来,孩子放寒假,她们估计要在这儿住一个月,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你还会想着我吗?”
丽丽就像第一次来这个小屋时那样,靠着房间内唯一的一张斑驳的木桌,双腿交叉站着,屁股靠着桌子,低头摆弄着羽绒服内连衣裙的衣角,轻声说:“老婆孩子来了,你就好好陪陪她们。明天去接站吧,我今晚就走。”
南哥有些着急:“那你呢?还会不会回来?愿意等我吗?”
“过年我也想回老家看看,或者出去逛逛。”丽丽避开他的眼神,“缘分这事儿说不准,该见的时候总会见。”她不是在逃避,只是不想把话说死,怕伤了彼此的心。
丽丽心里清楚,南哥不可能抛弃家庭。刚开始在一起时,她还能把握好相处的界限,可时间一长,想法就变复杂了。这半年多,南哥好几次给她转钱,她大多都没要,只在中秋和春节收了,或许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这段关系该慢慢画上句号了。
春节前的一天下午,石家庄飘起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落下,转眼间就染白了整个世界。尽管离过年还有几天,城中村的街道上已经响起零星的爆竹声,夜空中时不时炸开绚丽的烟花,转瞬即逝。
丽丽和南哥坐在小屋里,相对无言。丽丽倚着桌子,夹着香烟,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雪景;南哥则低着头,坐在床边,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两个人都没说话,也不知道各自在想些什么。
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他们或许都想起了初见的那个夏夜。那时也是在这间小屋里,两人从城外散步归来。回收厂外的田野里,蛙鸣虫叫此起彼伏,夏日的晚风轻轻拂过,带着泥土的芬芳。可如今再回想起来,只剩满心的遗憾与不舍,就像那句诗说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下午时分,丽丽走出厂子大门,转身关上铁栅栏。她双手紧握着铁门的铁管,突然对着南哥灿烂地笑了笑,轻轻摇晃着铁门,算是道别。
走了几步后,她又停下脚步站在周遭一片的雪白里,站在大雪纷飞中转过身大声喊道:“南哥,你知道的,爱不一定要有结果,对吗?就算我离开了这座城市,你也要好好的,别因为我难过!”
“
我都听你的,丽丽。”南哥站在原地早已经泪流满面,眼光追随着她的身影,“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愿意回来,我一直都在。”
“傻瓜南哥,你哭什么啊?记住一定要开心!你看下大雪了,就让我们在大雪落下的时候说再见吧!”丽丽站在铁栅栏门外的小路上喊着,南哥站在铁栅栏门里面,痛哭起来。
四周像银蝶一般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将一望无际的平原染成一片银白。废品回收厂外,麦田盖上了厚厚的雪被,杨树的枝桠也挂满积雪,在寒风中轻轻摇晃。
丽丽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穿裙子。那天,她穿着保暖内衣打底,外面套着一条大红色的蓬松连衣裙,鲜艳的红色在一片雪白中格外显眼。她随意地披着件长款白色羽绒服,拉链敞着,任由寒风灌进领口,也不在乎,似乎就想让那抹热烈的红更多地露出来,用来告诉南哥不用为自己将去往何处担心,自己内心仍然热烈。
张南大哥或许到最后也没弄明白,她怎么就对裙子这么执着。
丽丽独自走在城中村的小路上,任凭雪花落在肩头。她没有打车,就这么慢慢地走着,或许是想在这狂风暴雪里,再好好想一想,和南哥的这段过往,以及自己的未来。
下着大雪的傍晚,昏黄的路灯映着她的影子,地上已经被大雪覆盖,白色的雪花在冬夜里闪耀着,路边的枯树枝上,雪落了厚厚一层。街上已经没几个人了,和夏日城中村里繁忙的夜景截然不同,显得有些凄凉,丽丽静静地走着,大雪仍在下着,爆竹声声响起,盛放在夜空。
在漫长的蹉跎时光里,丽丽的心早已被无奈的生活纠葛磨得疲惫不堪。她也曾无数次在深夜里憧憬,能与南哥安安静静地相伴,在平凡的岁月里细水长流。可她骨子里的善良和清醒,让她从未生出半点撺掇张南离婚的念头。她深谙命运的轨迹,明白感情里的聚散皆有定数,如同春去秋来般自然。所以,她在这段关系里,始终保持着克制——得到多少便适可而止,无论是金钱还是真心。当她觉得是时候告一段落了,就主动让离别的钟声敲响,她也绝不会哭闹纠缠,只会默默收拾起破碎的心,自觉的转身离去。
而南哥,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都渴望丽丽能永远留在身边。于他而言,与丽丽之间的情愫,才是灵魂深处最炽热的真爱,是能让他抛开世俗烦忧的避风港。然而,现实的枷锁却将他牢牢困住。他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迟早会成为横亘在这段感情前的高山。他无力翻越,也不敢轻易撼动现有的生活,更无法做出任何改变现状的抉择,就像他左右不了自己的宿命,更无法改变丽丽的宿命。在这场注定无果的感情里,南哥与丽丽都如同被命运摆弄的提线木偶,身不由己。而当结局逐渐清晰,那颗满心深情却又充满无奈的心,终将在撕裂般的疼痛中,碎成满地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