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洄响》荷塘新绿

3、第 3 章

　　之后，裴予安跟着池烨和林知秋一路狂奔，在穿过墓园大门的时候，他特意偏头朝保安亭里望了一眼。
　　发现那位之前跟他打过招呼的大爷，正仰躺在自己的靠椅上呼呼大睡，震天的呼噜声几乎隔着门都能听见。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大爷可不是这么玩忽职守的性格，而且墓园里刚才那么大的动静，大爷总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
　　那也就只可能是池烨做了什么，故意让大爷睡着，不要发现蜃鬼的存在了。
　　可惜现在来不及细问，还是等眼前的危险彻底解决，再请他们从头介绍。
　　池烨的车就停在墓园的门口，是一辆不太起眼的黑色轿车，穿行在市区里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上车前，池烨却短暂地停下了脚步，从自己的脖子上扯下一条项链来。
　　然后，他回头一把拉住了裴予安的右手腕。
　　“你干嘛！”
　　裴予安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抽回手腕，却被对方早有预料地用力钳住。
　　那条项链朴素的红绳被三两下牢牢地栓在了裴予安的手腕上，还残留着对方体温的吊坠摇摇晃晃，撞上了他的皮肤。
　　那是叶子形状的银饰，造型很轻巧，戴在男人的身上也不会显得太过花哨。
　　但为什么突然把这个给他？裴予安狐疑地抬起头。
　　“这东西和刚才的金钟一样，都在寺里被香火熏陶过，可以帮助你抑制自己的力量。”
　　林知秋在这时有些惊讶地开口道：“但这个不是……”
　　池烨没有听她说话，而是拉开车门，直接坐上了驾驶席。
　　林知秋抿了抿唇，终究是没有把问题继续说下去。
　　裴予安更是一头雾水，但时间紧迫，他也只能暂时把疑问抛在脑后。

　　轿车一路呼啸而过，不到五分钟就飞驰到了青湖公园。
　　今天是工作日，又没到下班时间，公园里只有些遛弯的老人，还有些到处乱跑的小朋友。
　　但那些黑色的怪物却不见踪影，一点气息都没有。
　　“知秋，结界拜托你。”池烨谨慎地环视一圈之后，对林知秋下达了指令。
　　“没问题！”
　　林知秋应下，然后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做出祈祷般的动作，紫色的丝线从她的手心涌出，然后便是大片的紫色蝴蝶。
　　它们沿着丝线的方向，将整个公园包裹起来，在半空中形成了半透明的防护罩。
　　而这场景明明在裴予安看来是如此的显眼而又不可思议，但公园里的人却视若无睹。
　　林知秋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于是主动为他解释。
　　“这些人跟你不一样，他们是没有灵器的普通人，在被蜃鬼威胁到性命之前，他们是看不到这些的。”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里会出现蜃鬼的？”
　　裴予安抓住机会继续追问道。
　　“哼，那当然是靠我的灵能啦！”少女肩头的小老鼠再次昂首挺胸，“这可是商业机密，才不告诉你呢。”
　　裴予安撇撇嘴，没有搭理它。
　　而林知秋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她继续召唤紫色蝴蝶，但这一次，蝴蝶的目标却是公园中的人类。
　　“时间已经很晚了，你觉得现在应该回家了。”
　　林知秋喃喃自语般地说着。
　　然后，令裴予安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路人居然真的像是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一样，纷纷决定踏上归途，一刻都不继续在公园里停留。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竟能够悄无声息地改变一个人想法。
　　如果自己刚才没有为自己争取到加入驱雾人的机会，关于弟弟和父母死亡真相的记忆，大概也会像这样被悉数抹除吧？
　　裴予安抿着唇，悄悄审视着身旁的少女。
　　使用这份力量似乎会对她造成一定的负担，林知秋喘着气，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休息。
　　忽然，裴予安听到了一阵细小的窸窸窣窣声，就好像是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在地上爬一样。
　　“它们来了。”
　　池烨低声道，右手再次摆出持枪的姿势，但这一次召唤出的却不是之前的那把狙击枪，而是一把榴弹枪。
　　而就像是印证他的感知一般，大片的黑影突然从众人的脚下现身。
　　但与刚刚裴予安见到的那些不一样，它们并不庞大，而是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潮水似的涌来。
　　它们追赶着那些已经在林知秋的安排下离开公园的人类，池烨却不会给它们这样的机会。
　　池烨举起枪口，对准仍在地面上窜行的黑影。
　　榴弹击中黑影群的中心，强烈的热流立刻将它们炸得四散开来，不少直接化作泥泞的斑点，沉入大地。
　　而已经走出结界范围之外的人们竟对背后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什么都没有察觉。
　　“这里真的有A级蜃鬼吗？”已经恢复了体力的林知秋有些怀疑，“它们看起来好弱诶。”
　　“别掉以轻心。”她肩上的老鼠回答道，“蜃气还在变浓，这些还只是开胃小菜。”
　　一语成谶。
　　地上的那些黑影突然开始震动，连带尘土与石子都不安分了起来，如同地震的前兆。
　　“什么？”
　　裴予安下意识地惊呼，震惊地望着眼前这夸张的景象。
　　下一秒，这些黑影从地面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汇聚，无尽的黑暗凝结在一起，几乎遮天蔽日。
　　这些细小的黑影最终盘踞成了一条巨龙，朝地面上的他们张开了虚无的巨口，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咆哮声。
　　“看来，这才是它的真本事。”
　　池烨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可紧握武器的双手却证明着，此刻的情况不容小觑。
　　蜃气构成的巨龙没有给他们继续观察的时间，直接一尾巴甩了过来，带起的强劲风力在半路上就逼得裴予安不得不努力稳住身形。
　　“过来！”
　　池烨一把拉住了还没有反抗能力的裴予安，堪堪躲过了尾巴的袭击。
　　他们原本站着的地方，被抽裂出一条深深的大缝……不，是被腐蚀的，破损的位置坑坑洼洼，就像是被强酸泼过一样。
　　如果刚才没能躲开的话，恐怕人也已经融化一半了。
　　而身经百战的池烨不会去想这些，他立刻就举起了枪口，趁着黑龙还在攻击后的僵直阶段，一个榴弹朝黑龙轰了过去。
　　但，刚刚发挥了巨大威力的榴弹这一次却没能发挥奇效。
　　明明正中黑龙的身体，黑龙却满不在乎地晃了晃，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似的。
　　“什么！”林知秋惊呼。
　　“啧。”
　　池烨眉心微蹙，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左手抬到嘴边，用锋利的犬齿划破指尖。
　　鲜红的血液瞬间从伤口流出，却违背常理地悬停在半空。
　　池烨张开手掌，将它们握于掌心，再张开，竟化作几枚赤色子弹。
　　他右手一甩，将枪换回狙击枪，然后把这几枚子弹快速装填了进去。
　　砰、砰、砰。
　　连开三枪，赤色的子弹直奔黑龙的头部。
　　没把这当回事的黑龙连躲都没躲，但很快，它就必须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
　　融入了池烨血液的子弹直接击穿了它的头部，将构成它头部的蜃气炸得四分五裂。
　　“嗷！”
　　黑龙发出了痛苦的嘶吼，不停地摇晃着自己不成型的头颅。
　　但这也成功地激怒了它。
　　愤怒的黑龙重新凝结身躯，张开巨口，朝池烨所在的方向喷射出漆黑的蜃气。
　　“池烨哥小心！”
　　林知秋见势不妙，赶紧上前帮忙，再次召唤自己的蝴蝶为池烨保驾护航。
　　裴予安紧张地观察着战局，担心自己成为负累，正想着往有掩体的地方躲一躲，却忽然看到，他相中的地方似乎有人头攒动？
　　他连忙定睛一看，居然是几个六七岁的孩子！
　　这些孩子不是应该已经离开公园了吗？怎么会还在这里！
　　但他已经没时间去想这些了。
　　被暴怒的龙尾撞断的树干从高空坠落，刚好就在这些孩子们的头上。
　　先救人要紧！
　　裴予安来不及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地朝那几个孩子的方向冲了过去。
　　“快躲开！”
　　他一边大喊，一边用身体扑倒一个已经吓傻了，呆愣在原地的小姑娘。
　　树干末端正中他的肩膀，他的痛觉几乎当场就麻木了，眼前甚至黑了一瞬。
　　“裴予安！你没事吧！”
　　注意到这边动静的林知秋被吓得不轻，显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几个孩子没有听从她的指令离开。
　　“我还行……”
　　裴予安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又赶紧去看几个孩子的状况，好在他们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没有受伤。
　　“知秋，保护好他们，我把蜃鬼引开！”
　　池烨一边高声吩咐，一边快速位移，用子弹吸引黑龙的注意，让黑龙的攻击全部落在自己这边。
　　“我知道！”
　　林知秋应着，那漂亮的紫色蝴蝶就已经召唤了出来，在裴予安和孩子们周围构成了一个新的小型结界。
　　然后，在结界闭合前，她拎起肩上的小老鼠，直接丢到了裴予安的身上。
　　“我的冥蝶会留在这里保护你们的，外面的蜃气进不来，你们现在是安全的。裴予安，孩子们就交给你了。”
　　林知秋语速极快地向他说明，急着赶回去帮池烨的忙。
　　“行，交给我吧。”
　　裴予安一手接好小老鼠，一面点头。
　　“等等！为什么我也……”
　　小老鼠的抗议还没有说完，林知秋就已经疾步离开，追着池烨的方向去了。
　　裴予安只得学着林知秋的样子，把小老鼠放在自己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上，正想问问它现在情况如何，自己的袖子就被人轻轻扯了两下。
　　“大哥哥，刚才那个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刚刚被他救下的小姑娘用水汪汪的大眼睛，仰头期待地望着他。
　　“嗯？”
　　裴予安一时间没明白她问的是哪一句。
　　“就是，她说外面的怪物进不来。”
　　“当然是真的，放心吧，你很快就会平平安安回家的。”
　　裴予安连忙弯着腰安慰，却突然发现小姑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少女的皮囊瞬间裂成两半，从里面钻出一股漆黑的蜃气来。
　　“啊！！”
　　目睹了这一切的其他几个孩子吓得尖叫，就连裴予安都呼吸一滞，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而他肩头的小老鼠却立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厉声咒骂了起来。
　　“我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原来真正的A级，是她才对！”
　　什么？
　　裴予安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的一切就像慢放画面一样，一帧一帧地移动。
　　那股黑色的蜃气，直直地扑向离它最近的孩子，张开深渊巨口，试图吞噬一切生命。
　　就像吞噬予良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