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不死的她》怀锦HJ

1、无业游民

　　昭烬伸手向口袋里探去，摸索片刻，掏出来只打火机。她眯眯眼，将打火机靠近叼在嘴里的烟，另一只手遮在前面，挡住旁边吹来的风。拇指按下，“咔”一声，火苗窜起，燃上烟头。
　　入秋后的下午三点，天灰蒙蒙，被阴沉笼罩。整个街道荒无人烟，走道上干枯的树叶时不时飘起来，最终又落下。昭烬蹲在街边，风一阵阵地刮，吹得昭烬红色的发丝在脸上乱飞。幸好头发不长，没风时只到脖子中间，有风时也不会全部缠绕在一起，这让被大风刮的昭烬显得没有太潦草。
　　这里是一座二线城市，平日里人们熙熙攘攘的，蛮热闹，只是还有少数漏网之鱼。昭烬此次特意挑了这个熟悉但没多少人的街道作为赴约地点。
　　好在天气还不算太冷。
　　昭烬想着，深呼吸，吐出一口烟雾，那团烟立刻被风给卷走。抽着抽着，昭烬从惆怅的装样中突然抽离，惊觉自己在干什么。她浅笑的脸上崩出一丝裂缝，有点尴尬，才反应过来：她马上就到这了，抽烟会不会被撞见？
　　沈凝能接受自己抽烟吗？
　　昭烬垂头纠结了会儿，没思考出个结果，最终还是把剩一半的烟按灭掉。
　　沈凝来到的速度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昭烬发着呆，用指腹摩挲右手手腕处的纹身，等人的无聊间隙让她的思绪慢慢被风一起连带着飘走。
　　高二那年身边混社会的同学都去纹了身，喜欢刺激、追赶潮流的昭烬也是其中一人。她并不想纹大花臂，但实在没有特别喜欢的图案，索性纹了自己的名——ZJ。
　　这纹身不大，黑色的，是串横着排列的花体英文，没什么含义，单纯是“昭烬”俩字的大写首字母。纹身时，贴下设计稿，看着针沿着图案一刺一刺，上色打雾，虽然是顾客的昭烬有种跃跃欲试想亲自动手的感觉，她对纹身来了兴趣。
　　高三时她果断选择了辍学去社会闯荡，干了纹身师这行，一干就是六年，薪资由低闯到高。最开始打工是在镇子里的纹身店，那群纹身师各个花臂满背，身上还有不少钉子，而昭烬只有手腕上一个不大的纹身，活脱一股不多得的清流，手艺却是顶尖。两年后，镇子临近拆迁，昭烬带着口碑和积蓄去到城里自己开了家店，生意很好，中途还去考了个驾照。
　　可这满足不了昭烬，她从小热爱新鲜感，不会因为钱财或名声选择吊死在一个职业上。想着自己还年轻，才二十四岁，那就再出去闯闯。
　　于是昭烬冲动之下把店卖掉了。
　　没多久她就后悔了。
　　令昭烬感兴趣的工作需要足够的学历或其他条件，不需要这些条件的工作她又不感兴趣，所以她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个在社会闲逛的无业游民。好在她这几年攒下来的积蓄够她大手大脚花钱还能活几个月了。昭烬有些无奈，但也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昭烬思绪飞扬，非常跳跃。想了会儿积蓄还能维持多久生计的问题，追忆了下给客人纹身时的手感，又被纹身的过程唤醒了与绘画有关的回忆，记忆突然蹦到高中时学过不久的素描课。她回忆了一下拿着炭笔时脏兮兮的手和画板上的石膏人像，以及临摹石膏的过程、排线时“欻欻欻”的响声......
　　有点想画素描。
　　昭烬想着，右手蠢蠢欲动，有点耐不住地迫切想要摸点有关的，却发现身上最像炭笔的东西是荷包里长根长条的烟。
　　昭烬：“......”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瘾不小，成天随身携带装烟的荷包。

　　风依旧在呼呼地刮。虽然风声很大，但昭烬还是听到耳边一阵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一个温柔又熟悉的女声和脚步声同时响起：“久等了。”
　　昭烬收回思绪，把摸烟的手从口袋里抽出，偏过头去看声源处。
　　沈凝到了。
　　见是她，蹲了许久昭烬才终于站起身来，各种褶皱卷在一起的卡其色风衣瞬间松懈，顺着风向，平整地垂落。
　　沈凝披着的黑色过肩长发和刘海一起在风中飘扬，但并不凌乱，一起晃荡的还有钉在左右耳洞的黑色倒十字耳坠。她穿着黑色大衣，领边还有白色花边，显得文质彬彬，也衬得本来就浅的肤色更加白皙，但她表情惺忪，看上去有些困倦，神情的随意和大衣的规整形成了一种反差又随性的美。
　　昭烬和沈凝的身高几乎没有差异，都徘徊在一米六五往上的一两厘米，身姿高挑。
　　沈凝的黑眼圈似乎比前些天要更重了一些，不算明显，但昭烬注意到了。稍微往旁边移一点视线，还能看到她左眼眼角的一颗小泪痣。
　　昭烬愣了一下。她第一次发现沈凝有和她长在同一个位置、一模一样的泪痣，都很小，都不明显。
　　沈凝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她留意昭烬今日穿着时目光意外扫到地上的半截烟头，但只是轻飘飘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看起来并不在意，昭烬也没发现这个小动作。
　　昭烬没几秒就回过神来，立刻把刚才想的所有抛之脑后，抬起手朝沈凝挥挥，乐呵呵走上前去迎接：“哎呦，你终于来了，这大风都快把我吹——死了。话说，你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精神，刚睡醒？”
　　沈凝回答：“嗯。熬夜了。”
　　两人朝同一方向迈开步子，漫无目的地肩并肩走在街道上散步。
　　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自然不用多问。两人都是无业游民，沈凝和昭烬同岁，刚大学毕业一年就面临公司裁员的失业，估计正愁着呢，但也是这个共同的失业期让两人遇见对方。半个月前雨夜里沈凝离开公司，刚经历被裁员的事，又忘记带伞，觉得心烦便干脆顶着个包淋雨走回去。同样心烦出门开车兜风的昭烬意外碰上她，顺路载她回家，在车上随口聊聊发现对方都是面临失业的人，就这么认识了。
　　沈凝是被动失业的，而昭烬是自己主动失业。
　　......
　　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好笑。
　　昭烬突然想到这，这番对比让她把自己都给逗乐了，没忍住自嘲般地笑出声来。
　　算了，自己选的路死了也得走下去，受着呗。
　　沈凝听到动静，转过头疑惑地望向昭烬，问道：“你笑什么？”
　　“哈哈、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还挺有缘分的。”昭烬收了收笑容，给了个模糊的回应。
　　这两周里她们还有过不少来往，失业了除了找工作也没事干，找个伴玩玩。昭烬其实并不喜欢处理人际关系，但她的社交能力一流，在各种场合都显得游刃有余，擅长打交道、人脉广，内心却是匹孤狼，看似重情重义实际在她内心所有人都只算泛泛之交，自己是社会上的变色龙。自从卖店决定换地方换职业了后，她就没再和各种其他店的老板、店内顾客什么的不再有交往，其中关系一般或差的更是直接断掉联系方式。
　　毕竟她是真的打算重来了，不是说说而已。
　　沈凝没说话，只是扭回头继续走。
　　她每次看着昭烬时的眼神总是忧愁而朦胧的，像雾，有点躲闪，看不太清里面写着什么，但绝对不是因为失业的问题。
　　昭烬也慢慢发现沈凝有点不敢看自己，不像初遇时那么倔强、直接了。
　　但她不说。

　　风渐渐停了。
　　天空的阴霾渐渐散去，微弱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
　　她们也走到了这条道的尽头，在街角往右拐个弯就通向商业街的入口。这条商业街还有个美食街的兼职。
　　昭烬想了会沈凝的变化。突然，她灵光一闪，改变了主意，不打算继续待在安静的街道。
　　她兴致勃勃地指了指右边的商业街，右手拉起沈凝的手，咧开嘴笑着说：“诶，我们去那边逛逛怎么样？逛完了就找家餐厅吃晚饭？”
　　温热的指尖触碰到沈凝冰冷的手，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让沈凝整个人都惊得颤栗了一下，还没等她表现出不自然，热气就包围了她的整个掌心。
　　“欸？不是说失业吗？你还有钱去逛街啊——”不给沈凝问完话或拒绝的机会，昭烬拽上她就朝着商业街跑去。
　　“哎呀我存款还多着呢，怕啥。”
　　“可我没钱——”
　　昭烬没立刻答话，只是往前莽冲，只留沈凝在背后无助地呐喊。
　　“没钱我请你不就是了。”昭烬跑了会终于回答，她还在沈凝前头狂奔，没回头，只能看见背影。
　　阳光越来越强烈，明媚的同时也让沈凝感觉有点刺眼，打消了她的一切犹豫和纠结。
　　她喜欢这种感觉。

　　时间来到晚上九点。
　　逛完商业街吃完晚饭的两人离开热闹熙攘、烟火气十足的商业街，又开始在没什么人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散步。
　　昭烬手里提着个购物袋，里面装了其他的东西和一个小盒子。这个盒子是她背着沈凝买的，买回来还神秘兮兮地护着，说晚上再给她看。
　　沈凝也不急。她不是没有耐心的人，就算入夜她也没先发制人去询问。
　　良久，昭烬开口道：“我说，我们俩闲着也是闲着，还没多少钱资金紧张，都是独居，不如住一块试试？趁着这段时间搞定租房问题......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毕竟我们认识没多久你不一定信得过我。”
　　沈凝微笑着，安静听她说话。
　　“不过要是你也有这个想法就更好了。”昭烬说着，手伸进购物袋里面左右移动着掏来掏去。
　　还没等她找到那个小盒子，沈凝就抢先一步回答，声音坚定：“好，我和你合租。”
　　昭烬微微抬头，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秒。她没想到沈凝答应得那么快。
　　“那么快就答应了？没事，那挺好——”昭烬没多想，很快反应过来，低下头去继续翻找。
　　她终于掏出盒子，打开盖：“喏，诚意。觉得我太危险或图谋不轨你随时可以用它来防我。”
　　盒子里面是把设计精良、造型独特的折叠刀。刀锋很锐利，实用的同时又带着艺术气息，很符合昭烬作为纹身师的审美。
　　沈凝没看折叠刀，而是突然一手握住昭烬的手腕，身体向前越靠越近，另一只手渐渐环上她的后背。
　　就在快要碰到脸的时候，沈凝突然把头换了方向，最终落在了昭烬的肩上，拥抱住她。
　　昭烬又愣住了。她的手腕有些吃痛，但来不及顾这些。
　　沈凝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抱了一会儿昭烬后，终于松开怀抱和握住手腕的手。她这才去留意折叠刀，但只是囫囵吞枣般地看了一眼，就连着盒子一起纳到手里，用冷静却有点黏糊、像在克制着什么似的语气说道：“谢谢你的礼物。”
　　她没有停顿，接着说：“明天有时间吗？我们再出来商量一下该住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