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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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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檀香总浸着三分湿意,黏腻得像化不开的愁绪。胡清雪趴在御书房的雕花窗棂上打哈欠,百无聊赖地看着禁军甲胄上的铜扣在日头下晃出细碎金光——换岗的第三炷香刚燃到一半,庭院的阴影里,那丛半枯的芭蕉叶后,忽然有团黑影极快地缩了缩,快得像她眼花。
“咚!”
一声轻响,假山后骤然溅起水声,几颗石子砸破镜面似的潭面,惊得锦鲤炸了满池银鳞,转瞬又沉入水底,消失无踪。
胡清雪眯眼想看清是谁在那里,院外却猛地炸开一声震耳欲聋的喷嚏,是黑龙!
紧接着,一股甜腻得发慌的香气卷着风灌了进来,像被揉碎的三月桃花混着陈年蜜酒,熏得人骨头缝里都泛软。
这味道……胡清雪心头一跳,分明是前几日堂哥敖天龙送来的那盒“安神香”同款!当时只觉香气过浓,并未多想,此刻想来,那香的名字……安神?
“咕噜噜——”腹中不合时宜地响起怪响,尚未歇止,后背突然撞上一堵滚烫的“墙”。
“别动。”敖漪的嗓音贴着她的耳尖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水汽。他掌心隔着微凉的云锦衣料按在她后心,指尖却异常冰凉,“这香气是‘醉春风’,有人在御花园埋了妖植。屏住呼吸,别吸进去。”
醉春风?妖植?胡清雪腿一软,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他硬邦邦的肩窝上。领口被挣开些许,胸侧那块与生俱来的龙形胎记,毫无征兆地突然烧了起来,像揣了块刚出炉的烙铁,烫得她几乎要叫出声。
“嘶——”
疼得倒抽冷气时,胡清雪撞进一双翻涌着金浪的眸子。
是金眸!敖漪他……胡清雪心头剧震。他平日里那双沉静如深海的蓝眸,此刻竟变成了剔透的金色,如同蕴藏着熔岩的火山,危险而迷人。他身上的玄色朝服湿了大半,深色的水渍蜿蜒而下,不知是潭水还是汗水,汗珠顺着他紧抿的下颌线滚进衣襟——
他本该在太和殿与百官议事的人,此刻竟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散发着惊人的热度。可那双金瞳里,却凝着化不开的寒冰:“方才在殿外,黑龙闻了这香气突然发狂,险些伤到人。我疑心……是我那位好堂哥,动的手脚。”他刻意加重了“好堂哥”三个字,语气冷冽。
他的呼吸忽然重了些,喷洒在胡清雪的耳廓,带着灼人的热度。那双金瞳在光线下流转,竟隐隐泛着细碎的鳞光。
胡清雪脑中昏沉,下意识地胡乱抓着他的衣袖想要稳住身形,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坚硬的凸起——逆着光,能看见那是泛着蓝紫色泽的细密龙鳞,正顺着他的小臂缓缓往下褪,鳞片边缘还沾着几星晶莹的潭水。
是龙鳞!他竟快要压制不住原形了?
“乖,别碰那里。”敖漪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微微吃痛,指腹却精准无比地按在了她胸侧胎记的边缘。奇异的是,那处火烧火燎的灼痛,竟像被浇了一捧冰水,瞬间淡下去大半,只剩下丝丝缕缕的余温。
“头好晕……”胡清雪把滚烫的脸埋进他颈窝,那里的皮肤薄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带着一丝清凉,让她贪恋地蹭了蹭,“你的龙鳞……好凉,好舒服……”
他闷哼一声,不知是舒服还是难受,却没有再阻止她,放任她微凉的指尖轻轻抚摸那片微微颤抖、尚未完全褪去的鳞片。
金瞳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火焰,炽热得几乎要将她融化。他鼻尖蹭过她额角渗出的薄汗,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却又沙哑得厉害:“前几日是谁,见了我就躲,还跟宫女抱怨说‘敖将军眼神太凶,我怕’?嗯?”
“那、那是以前……小孩子家家的话,不作数……”胡清雪晕乎乎地辩解,脸颊烫得惊人,胸侧的胎记在他指尖下,又开始隐隐发烫,比刚才更甚,带着一种奇异的悸动,“现在……现在喜欢你的鳞片……也、也喜欢你……”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轰!”窗外骤然劈下一道惊雷,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御书房。胡清雪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仰头,唇瓣不偏不倚地擦过他滚烫的下颌,柔软的触感让两人都是一僵。
敖漪发间似乎有幽光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错觉,像是……龙角的虚影?
按住她后颈的手骤然收紧,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那双金瞳近得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视野,里面是燎原的野火,烧得她心尖发颤:“知道这胎记是什么吗?”
胡清雪茫然地摇头,意识在香气和他身上传来的热度中渐渐模糊。
他却用拇指轻轻擦过那块滚烫的龙形印记,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声音哑得像淬了火,一字一句烙进她心里:“这是龙族与命定之人的羁绊。从你出生那天起,我就在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