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地狱绽放的百合花》聆徵

26、Chapter 26 善良

　　夜色渐深，窗外城市的灯火像散落的星辰，遥远而安静。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床头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两人依偎的轮廓。

　　苏羽侧躺着，目光落在李春珊近在咫尺的脸上。灯光下，李春珊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嘴角似乎还带着一点未散尽的笑意，仿佛天生就不知道忧愁为何物。苏羽看着看着，又想起刚才李春珊明明怕得要死却依旧挡在她身前的样子，想起她总是没心没肺的笑容和那股似乎永远也用不完的活力。她犹豫了一下，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静谧的氛围，低声问：“春珊……”“嗯？”李春珊立刻睁开眼，转过头看她，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怎么啦？饿了？我去给你下面条！”说着就要下床往厨房跑。

　　苏羽赶紧拉住她的手腕。她抿了抿唇，似乎不知该如何措辞，最终还是轻声问了出来：“你为什么……总是可以这么……乐观？好像……什么都打不倒你一样。”她顿了顿，补充道，“还很善良。”即使害怕，也只是驱赶，没有伤害那只马蜂。李春珊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变化，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她眼中的光亮似乎黯淡了一瞬，随即又被她用更灿烂的笑意掩盖过去。她嘿嘿笑了两声，试图用惯常的插科打诨蒙混过去：“我这不是没心没肺嘛！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愁啥！”但苏羽的目光平静，并没有被她带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能看穿那层故作轻松的表象，看到底下某些更深的东西。

　　李春珊在她那样的目光注视下，嘴角强撑的笑意终于一点点淡了下去。她沉默了下来，视线从苏羽脸上移开，投向天花板上模糊的光晕，眼神渐渐变得有些飘忽，像是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李春珊才极轻地开口，声音不再像平时那样清脆响亮，而是带上了一种罕见的、与她年龄不符的低沉和沙哑：“其实……也不是一直这样的。”她顿了顿，像是在积攒勇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我小时候……也挺爱哭的。比我奶奶还能念叨。”她试图用一句玩笑带过，但声音里却听不出丝毫笑意。

　　苏羽的心微微揪紧，她没有催促，只是更安静地听着。李春珊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依旧望着天花板，仿佛能穿透那层水泥板，看到更遥远的过去：“我妈妈……在我五岁那年……生病去世了。”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很平静，却像一块巨石，猛地投入苏羽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苏羽的瞳孔猛地一缩，呼吸都滞住了，她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

　　李春珊似乎感觉到了她的震惊，极轻微地侧过头，对她露出了一个极其勉强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很意外吧？我也……快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她的声音开始带上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些被深埋的记忆碎片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我就记得……她最后躺在医院里，很瘦，很白，没什么力气了……”李春珊的眼眶微微泛红，但她倔强地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拉着我的手……她说……”她的声音哽住了，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才继续用那种强压着巨大情绪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重复着那句刻在她灵魂深处的话，“……她说：‘珊珊……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别人怎么对你……都一定要……做一个善良的人……要有一颗……善良的心’。”

　　说完最后几个字，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将脸微微转向另一边，肩膀几不可察地轻轻颤抖起来。床头灯温暖的光线照在她侧脸上，能清晰地看到那拼命隐忍却依旧无法控制的泪意，和那份与她平时形象截然不同的、深沉的悲伤。苏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几乎无法呼吸。她看着李春珊强忍泪水的侧脸，看着那细微的颤抖，忽然全都明白了。明白了她那份看似没心没肺的乐观底下，藏着多么沉重的过去。明白了她那份善良，源头来自哪里。明白了为什么她能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不顾一切地抓住她。

　　那不是天生的没心没肺。那是用最痛的失去换来的、披在伤口上的铠甲。那是她对一个再也无法兑现的承诺，最坚定的守护。

　　苏羽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轻轻环抱住李春珊微微颤抖的肩膀。她没有说话。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是安静地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无声地告诉她：我在。我听到了。李春珊没有回头，也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一小片枕巾。过了很久，她才极轻极轻地说，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所以，我得笑着过啊。”

　　“不然……她该担心了。”

　　苏羽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李春珊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噎声，和苏羽轻柔的、安抚般的呼吸声。那份关于逝去母亲的沉重回忆，像一层薄纱，笼罩着相拥的两人，空气里弥漫着酸涩而温柔的气息。苏羽的手臂依旧环着李春珊的肩膀，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她的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和一种强烈的、想要驱散这份悲伤的冲动。那些平日里她从不擅长的、甚至觉得幼稚轻浮的话语，在此刻却自然而然地涌到了嘴边。她极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尝试性的、略带笨拙的、与她平时清冷声线截然不同的语气，低声在李春珊耳边说：“那……以后……”

　　“我当你的妈妈？”

　　这句话说完，连苏羽自己都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说出如此……不着调的话。脸颊微微有些发烫。正沉浸在悲伤情绪里的李春珊，听到这句完全出乎意料、甚至有些荒谬的话，也是猛地一愣。悲伤的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她愕然地、难以置信地微微抬起头，看向苏羽。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看到苏羽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类似于不好意思的神情。眼神甚至有些躲闪，像是说了什么极其羞耻的话。

　　这反差太大，太突兀，太……好笑了。

　　李春珊脑子里那根悲伤的弦，“啪”地一声，像是被这记直球给硬生生打断了。她看着苏羽那副罕见的、带着点无措和认真的模样，一种荒谬又温暖的笑意不受控制地冲破了泪意，猛地从喉咙里涌了上来。“噗——咳咳咳……”她先是忍不住笑喷了出来，随即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流得更凶，却分不清是笑出来的还是哭出来的。苏羽被她这反应弄得更加窘迫，脸颊更红了，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却被李春珊反手抓住。

　　李春珊一边咳一边笑，好不容易顺过气，抬起那双哭得红彤彤、却盛满了哭笑不得和促狭光芒的眼睛，看着一脸窘迫的苏羽，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大学霸……你这……你这辈分有点乱啊……”她凑近了一点，鼻尖几乎要碰到苏羽发烫的脸颊，眼睛眨啊眨，里面闪烁着坏心眼的探究：“你又是想当我妈妈……”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苏羽瞬间睁大的眼睛和迅速蔓延到耳根的绯红，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问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又是想当我老婆的……”

　　“你到底……想当哪一个啊？”

　　这个问题像一颗炸雷，直接把苏羽炸得外焦里嫩，彻底懵了。她的大脑仿佛瞬间宕机，所有血液轰地一下全部涌上头顶，脸颊、耳朵、脖子……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爆红。“我……我……”她张着嘴，舌头像是打了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巨大的惊慌、羞窘和一种无处遁形的慌乱。她甚至下意识地想往后缩，逃离这个让她心跳失控、无法思考的窘境。

　　李春珊看着她这副彻底慌了神、从高冷学霸瞬间跌落凡尘、甚至有点可爱的模样，心里那点残存的悲伤彻底被一种巨大的、恶作剧得逞般的快乐和温暖所取代。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再次飙了出来，这次却完全是笑出来的。“哈哈哈……苏羽……你……你脸红了！哈哈哈……你居然也会脸红！”她指着苏羽红得快要滴血的脸颊，笑得毫无形象，几乎喘不上气。苏羽被她笑得更加无地自容，羞恼交加，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捂她的嘴：“你……你别笑了！”李春珊却灵活地躲开她的手，反而就势扑进她怀里，像只树袋熊一样紧紧抱住她，把还在发笑的脸埋在她颈窝里，肩膀因为笑意而不断抖动。

　　苏羽的身体僵硬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颈窝处传来李春珊温热的呼吸和压抑不住的低笑，痒痒的，让她浑身不自在，却又……奇异地并不讨厌。过了好一会儿，李春珊才终于笑够了。她抬起头，眼睛还是弯弯的，里面水光潋滟，却不再有悲伤，只剩下明亮的、恶作剧后的愉悦和浓浓的暖意。她看着依旧满脸通红、眼神躲闪的苏羽，凑上去，极快地在她滚烫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用一种宣布重大决定般的语气说：“算了算了，妈妈就算了……”她故意顿了顿，看着苏羽骤然松一口气又更加警惕的眼神，坏笑着补充道，“还是当老婆吧！这个比较好！”

　　说完，她不等苏羽反应，立刻重新钻回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笑得像月牙一样的眼睛，飞快地说：“睡觉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然后迅速闭上眼睛，假装秒睡。只留下一个红透了的、心跳如鼓的苏羽，僵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句“还是当老婆吧”，久久无法平静。

　　夜更深了。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两个逐渐平复的心跳声，和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甜涩交织的暧昧气息。那个荒谬又温暖的小插曲，像一颗小小的糖果，悄悄融化在了这个夜晚，冲淡了悲伤，只留下了一丝令人脸红心跳的余味。

　　清晨的阳光比昨日更明媚几分，透过厨房的玻璃窗，洒在餐桌上。简单的白粥、煎蛋和一小碟榨菜，冒着温热的气息。经过昨晚那个先是沉重后又变得啼笑皆非的夜晚，早晨的气氛显得有些微妙。苏羽安静地喝着粥，眼神偶尔飘向对面，碰到李春珊带笑的目光时，又会迅速垂下，耳根似乎还残留着昨晚未曾完全褪去的薄红。李春珊却像是完全恢复了活力，甚至比平时更加雀跃。她咬了一口煎蛋，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着对面那个连喝粥都显得一丝不苟的苏羽，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苏羽，我们互相取个昵称吧！”她的声音清脆，打破了早餐的安静。苏羽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抬起眼，目光里带着一丝疑惑和……不易察觉的警惕。显然是昨晚那个“妈妈还是老婆”的问题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李春珊立刻举起手，做出投降状，笑嘻嘻地保证：“放心！这次绝对正常！不占你便宜！”她歪着头，打量着苏羽。阳光勾勒着她清瘦的侧脸和低垂的睫毛，她的动作总是很轻，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和安静，像一片羽毛，轻轻落下，不留痕迹，却又总能精准地落在人心尖最软的地方。

　　“嗯……”李春珊手指点着下巴，故作沉思状，眼睛却亮得惊人，“有了！”她猛地一拍手，吓了苏羽一小跳，“叫你‘小羽毛’怎么样？”她凑近一些，眼睛弯弯的，像发现了什么宝藏，“你看你，总是安安静静的，动作轻轻的，又……嗯……”她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最终找到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又挠得人心痒痒的！就像羽毛一样！”

　　“小羽毛！”她重复了一遍，对这个昵称满意极了，自顾自地点头，“好听！又可爱！还特别适合你！”苏羽完全愣住了。“小羽毛”？这个称呼……太过亲昵，太过柔软，甚至带着点幼稚，和她给自己设定的、以及外界赋予她的所有形象都格格不入。什么安安静静？什么挠得人心痒痒？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又开始升温。她想反驳，想说“不要”，想维持住自己最后那点高冷的形象。但对上李春珊那双充满期待和毫不掩饰的喜欢的亮晶晶的眼睛，所有拒绝的话就都卡在了喉咙里。

　　李春珊见她没有立刻反对，更是得寸进尺，笑嘻嘻地直接用上了新称呼：“怎么样啊？小羽毛？喜不喜欢？”那声“小羽毛”被她叫得又轻又快，带着亲昵的卷舌音，像真的有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心尖。苏羽下意识地抿紧了唇，试图压下嘴角那点不听话的、想要向上扬起的弧度。她低下头，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粥，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含糊地嘟囔了一句：“……随便你。”

　　这就是许可了。

　　李春珊立刻像中了头彩一样，开心地几乎要手舞足蹈，一连声地叫：“小羽毛！小羽毛！我的小羽毛！”每叫一声，苏羽的耳根就更红一分，头也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碗里。那碗平淡的白粥，此刻喝起来，却仿佛带着一丝奇异的甜味。“那你呢？”苏羽终于忍不住，抬起头，试图转移火力，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窘，“你叫什么？”“我？”李春珊指了指自己，眼睛眨巴眨巴，一副“我很好打发”的样子，“我随便啊！你想起什么就叫什么！叫‘狗蛋’我都答应！”

　　苏羽被她这副无赖样子噎了一下，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她看着李春珊那张总是充满活力、笑得没心没肺的脸，看着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词——小太阳。

　　她就像小太阳一样。总是毫无保留地散发光和热，驱散她周身的阴霾和寒冷。

　　但她才不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她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用勺子轻轻敲了敲碗沿，语气尽量保持平淡：“快吃。要迟到了。”虽然没有得到自己的新昵称让李春珊有点小失望，但苏羽许可了“小羽毛”这个称呼，已经让她心花怒放。她立刻听话地埋头猛吃，一边吃一边还忍不住偷笑，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那个耳根依旧泛红的“小羽毛”，觉得今天的早餐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味的珍馐。

　　阳光暖暖地洒在餐桌上，粥碗冒着热气。一个获得了新昵称，暗自欢喜；一个嘴上嫌弃，心里却软成一片。清晨的时光，因为一个简单的称呼，而变得格外不同起来。

　　日子悄无声息地滑向四月的尾声，苏羽的生日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晚春日子里，安静地到来了。她自己几乎都要忘了这个日子，林薇出差在外，连一个电话都没有。这几天，李春珊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晚上她总是一个人偷偷摸摸溜出去，神神秘秘的。

　　放学铃声一响，她更是第一个冲出教室，只匆匆对苏羽说了句“我有点事先走！你慢慢回来！”便不见了踪影。苏羽独自回到那个空旷的家。推开门，意料之外的寂静扑面而来，李春珊不知道去哪了。她放下书包，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先去写作业，目光却被餐桌上一个小小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勉强能被称为“蛋糕”的东西。

　　巴掌大小，底座似乎是用了好几片吐司面包叠在一起，边缘参差不齐。表面抹了一层厚厚的、不均匀的白色奶油，有些地方已经微微塌陷。最顶上，用几颗洗得发亮的草莓和蓝莓歪歪扭扭地摆成了一个心形，中间还插着一根细细的彩色蜡烛。蛋糕旁边放着一张折叠的作业纸。苏羽展开，上面是李春珊那熟悉的、狗爬似的字迹：

　　「给小羽毛：
　　生日快乐！虽然这个蛋糕很丑，但是是我偷偷跟楼下蛋糕店阿姨学了三天才做出来的！奶油是我自己打发的，水果也是我一颗颗挑的！不许嫌弃！
　　——你最最可爱的珊珊」

　　字迹有些歪斜，能看出写字的人当时的紧张和匆忙。纸的右下角，还用铅笔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苏羽拿着那张纸，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她能想象出李春珊是如何笨手笨脚地跟蛋糕店阿姨学习，如何小心翼翼地打发奶油，如何认真地挑选每一颗水果，如何在厨房里偷偷准备着这份简陋却无比用心的惊喜。那个总是莽莽撞撞、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女孩，把她所有的细腻和温柔，都藏在了这个歪歪扭扭的“蛋糕”里。

　　眼眶毫无预兆地泛起酸涩。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李春珊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瓶玻璃瓶的汽水。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餐桌前的苏羽，以及她手里那张微微颤抖的作业纸。李春珊的脚步瞬间顿住，脸上的兴奋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忐忑，她搓了搓手，声音有些紧张：“那个……是不是……太丑了？我就说我做不好的……楼下蛋糕店明明有现成的，但我就想……”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苏羽忽然转过身，几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而用力，苏羽把脸埋在李春珊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一点也不丑。”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很大的力气，才轻声补充道，“很好看，真的。”李春珊愣住了，随即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心头炸开。她反手紧紧回抱住苏羽，咧开嘴笑得像个傻子：“真的吗？你喜欢吗？”苏羽在她怀里轻轻点头。“那我们快吃吧！汽水我可是买了你喜欢的橘子味！”李春珊兴奋地拉着苏羽走到餐桌前，郑重其事地点燃那根细细的彩色蜡烛，“快许愿！小羽毛，生日快乐！”

　　跳跃的烛光映在苏羽清澈的眼底，也映在李春珊充满期待的脸上。在这个没有父母陪伴、普通的日子里，这个简陋的、不成样子的蛋糕，却成了苏羽记忆中最温暖的光。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烛光摇曳，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愿望很简单，只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希望以后每一个生日，都有你在身边。

　　她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李春珊立刻欢呼起来，手忙脚乱地开始切蛋糕。她用塑料刀笨拙地分割着那个摇摇欲坠的“作品”，好不容易才切下两块还算成型的，放到盘子里：“尝尝看！”她眼睛亮晶晶地催促道。苏羽用勺子挖了一小块。面包体有些干，奶油甜得发腻，水果也因为放置稍久而失去了部分水分，味道实在算不上好。但她抬起头，看着李春珊那副紧张又期待的模样，很轻很慢地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真好吃。”李春珊立刻笑开了，比自己吃了蜜还开心，也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一边被腻得皱眉头，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就说嘛！我李春珊出手，哪有不好吃的道理！”

　　两个女孩就着冰凉的橘子汽水，分食着这个简陋却独一无二的蛋糕。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屋子里却充满了甜腻的奶油香气和清脆的笑声。那张写着狗爬字的作业纸，后来也被苏羽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放进了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和她最珍贵的物品放在一起。

　　这是一个没有昂贵礼物、没有盛大派对的生日。只有一个笨拙的蛋糕，两瓶廉价的汽水，和一个把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但对苏羽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