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啊谁不烦》金雨田

7、第七章

　　新的一周开始，小组例会。

　　林序站在投影前，嗓音有点哑：“前两周，我们共回收797份问卷，样本有效率达到九成；同时，我们还完成了三场深度访谈，预计本周四能出初步分析报告……”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点着 PPT。

　　自从获得延期和预算后，他几乎没日没夜地忙，现在看着，人明显憔悴许多。

　　但心里的倔劲也压不住，这是他接任执行主管以来的第一个项目，一定要证明，自己能做到、团队能做到。

　　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抱歉，来晚了。”清朗的声音落下。

　　林序猛地一顿，手里激光笔差点掉地上。

　　沈迟——西装一尘不染，神色和往常一样淡定。

　　会议室短暂安静，空气里像瞬间被压进一股新的秩序。

　　沈迟很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视线扫过全场，最后停在林序身上，轻轻点头：“继续。”

　　林序耳根发烫，强自镇定：“……如我刚才所说，我们预计三天后提交初步报告……”

　　尽管极力控制，但是那晚楼梯间的气息和胸口的温度，全在一瞬间涌回脑子里。

　　他不敢看沈迟。可又偏偏能感受到对方那道视线，从头到脚安安静静落在自己身上，沉稳、专注、坚定。

　　汇报结束时，陈经理点点头：“不错不错，优化后比预期顺利。大家，尤其是林序，这两周辛苦了。”

　　会后，同事们纷纷散去。

　　林序低着头，慌乱整理资料、收拾电脑和投影，耳边响起低低一声：“林序。”

　　沈迟站在不远处，手里随意夹着文件，眼神沉静却带着一丝意味不明：“我回来了。”

　　林序心口一抽，肩膀收紧。

　　回来就回来呗，干嘛还要对着自己专门说一句？这人真是……让人烦躁！

　　“哦。”林序小声应，把怀里文件夹抱得死紧。

　　谢天谢地，沈迟口袋里的手机在关键时刻开始震动，对方抿了抿唇，出门接电话去了。

　　林序以最快速度从后门溜走。

　　回到工位上，心里依然很乱，但是又很不服气。凭什么沈迟一点都不尴尬？凭什么自己像是做错事的一方？那日明明是对方先“动的手”……

　　想到这里，失控信息素的味道、靠在别人胸口的画面，又开始在脑子里轰鸣。

　　接下来的几天，林序已经做好装傻充愣的准备，但沈迟似乎有别的事情要忙，直到周四才再次出现在办公室。

　　周五是法定假日，鉴于目前项目进展顺利，林序答应团队成员好好给他们放个长周末，有人周四下午就不见了踪影。

　　下班前，林序去沈迟办公室送阶段总结，敲门的时候，穿过玻璃看到对方对着电脑，似乎在进行什么视频会议。

　　沈迟撩了撩手指，示意林序进屋。

　　推门进去，电脑那头的人还在说话，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所以本年度最难啃的单子，被我们的沈迟大神拿下了！”

　　沈迟面无表情，正拿起一份文件准备往抽屉里放。林序站在距离办公桌两米的地方，余光瞥见全英文的封皮，想着大概是之前那份海外合同。

　　心里五味杂陈。

　　一周多没见，他在外面冷静漂亮地解决了大麻烦，而自己在这边手忙脚乱、天昏地暗，还动不动朝手下发脾气……

　　“上周的问卷和访谈资料，我都看过了，做得不错。”

　　少顷，林序猛地抬眼：“嗯？”

　　他神思游离，没意识到对方已结束和那边的通话，而这句话是说给自己的。

　　“……嗯，”林序耳根发烫，但下一秒，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看吧，我就算没你，也能搞定。”

　　沈迟顿，盯着他看了两秒，笑了：“我知道。”

　　林序脸上别别扭扭，但心情上似乎终于放松下来，用玩笑掩饰尴尬：“既然这样，你干脆结案走人吧。”

　　沈迟挑眉：“这么不想见到我？”

　　林序撇撇嘴：“不敢占用您大忙人太多时间啊！”

　　沈迟垂眸、又抬起，看似随意，却字字落得稳：“可我想见到你。”

　　空气安静。

　　这家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林序脸通红，喉咙发紧。半天，他把手上文件往桌上一放：“这个是这两周的阶段报告，我先走了……”

　　说罢，一溜烟出了屋。

　　身后，沈迟起身，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眼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半小时后，办公室的人几乎已经走空。沈迟看了看时间，关掉电脑，来到还在敲字的林序身边：“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林序一愣，下意识想拒绝：“我还有……”

　　“还欠你一顿牛排。”沈迟淡淡打断。

　　“啊，哪儿的话……”林序有些难为情，“真要说欠，是我欠你才对……”

　　沈迟没说话，只静静看他。

　　林序一副“反正事情都这样了，那就这样吧”的表情：“我请吧，上次帮我搬水、还有工作上……算是谢你。”

　　“记得保存。”沈迟提醒正要关电脑的林序。

　　他们在公司到小区的中间选了一家南美餐厅，走路不过十分钟。

　　这个时间，生意兴隆，人声鼎沸。

　　两人成直角坐在一张方桌前，林序把菜单递过去，气势十足：“随便点！”

　　沈迟接过去，不疾不徐：“好。”

　　“这家店的mojito很好喝！”林序叫来服务员，也没问沈迟的意见，直接点了两杯。

　　“好久没放松过了，”林序靠在椅背上，看餐厅一侧的南美热舞表演。

　　菜上桌，林序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比如下周要去参加同学婚礼，比如市场部人员要有大变动，比如小区物业要涨价……他一口一口喝着酒，红晕慢慢爬上脸颊。

　　对面的人静静听着，举止优雅，偶尔也会抿一口杯中酒。

　　旁边桌是一对年轻情侣，两人腻腻歪歪，动作亲昵。

　　不想看，但那二人就在视线的正前方，而且动作越来越过分。终于，在余光瞟见男孩把手伸到女孩衣服里后，林序被酒呛了一下，咳个不停。

　　“慢点。” 沈迟伸手接过他的酒杯，声音极轻，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

　　好像突然触电似的，林序手指蜷了蜷。

　　接下来很长时间，两人只默默吃东西，谁都没说话。

　　不远处一桌客人忽然吵了起来，声音刺耳。

　　“你耍什么脾气？不就是迟到一会儿！”

　　“迟到你还有理了？”

　　“工作的事都烦死了！你还在这里无理取闹！”

　　Omega眼眶通红：“烦啊谁不烦？你以为我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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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餐厅人声嘈杂，杯盘碰撞，但是附近几桌人的注意力还是被吸引了去。

　　那吵闹声，瞬间放大了林序和沈迟之间的沉默。

　　林序抬头，对上沈迟的目光，忽然笑了一声：“谈恋爱，看上去比主持调研项目还烦……”

　　沈迟没说话。

　　林序又喝了一口酒，语气像是玩笑又像是挑衅：“沈顾问，你这么冷冰冰的，有没有Omega受得了你？”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算是酒壮怂人胆吗？

　　空气骤然凝住。

　　沈迟看着他，眸光深了下去。

　　那晚楼梯间，他就差点失控。这两周他刻意克制，才勉强把念头压下去。

　　可现在，某罪魁祸首又把这火点着了。

　　林序还没意识到这句话的后果，忽然觉察到空气里那股熟悉的冷凉松木味道——淡得几不可察，却清晰地侵入感官。

　　沈迟缓缓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你觉得呢？”

　　林序瞳孔皱缩，心口乱跳，想找台阶下，可身体却不争气——

　　炽烈的柑橘味不受控地溢出，在两人之间弥漫、躁动，仿佛在无声回应。

　　沈迟呼吸一紧，再没忍住。

　　他伸手扣住林序的后颈，直接吻在了对方唇上。

　　酒杯被碰倒，透明色液体顺着桌沿滴落。

　　林序瞪大眼睛，耳边只剩下心跳声。

　　——人声、音乐，全餐厅的喧哗，仿佛都模糊掉了。

　　只剩下这个吻，带着克制、压抑，却真实。

　　直到服务生靠近，沈迟才轻轻松开，眼神深邃，低声道：“还觉得我冷冰冰吗？”

　　林序怔怔盯着他，整个人像一只烫熟的虾，手指死死抓着桌布。

　　“吃完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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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餐厅走出来，夜风扑面，却没有把林序脑子里的凌乱和身体的燥热吹散半分。

　　他死死盯着前方，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步子快得像逃。

　　沈迟跟在他身后，沉默无声。

　　松木的信息素仍在周身若有若无地萦绕，压得林序心跳紊乱。

　　这Alpha怎么回事？怎么公共场合乱放信息素啊？

　　可是，除了自己，餐厅里和路上的其他人似乎毫无异样。

　　别人都闻不见的吗？怪了。

　　越想越羞耻，他在餐厅里，竟然当众被亲了。

　　还是那个人，那个风轻云淡的邻居，那个冷静到可恶的顾问。

　　林序觉得，自从那个人出现，自己的生活就开始变得不太对劲。

　　他加快步子，多希望前方哪里出现一个时空裂缝，让自己一下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