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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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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律修指节分明的手指松松地握着一杯琥珀色的单一麦芽威士忌,他看似专注地倾听着身旁一位地产大亨关于跨境艺术品增值税筹划的高谈阔论,然而,他那双深邃眼眸的余光,却如穿透人群,牢牢锁在展厅的另一端。
在那里,一个穿着过分修身、带有暗纹的深色西装的金发男人,那男人俯身凑近她耳边说着什么,动作间,后颈处一小片线条扭曲的向日葵茎秆刺青若隐若现。
"所以关于利用控股架构来合理规避那部分增值税..."地产大亨的声音在闻律修的耳中突然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温妤身上。他看见她有些无措地轻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那是她感到犹豫或不安时,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习惯。但最终,在金发男人带着鼓励和期待的目光下,她还是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搭上了对方摊开的掌心。
"哇哦~"苏念柔带着明显看戏意味的感叹声。
就在这时,弦乐队演奏的旋律突然一个急转,切换成了节奏鲜明、充满张力与挑逗意味的探戈舞曲。小提琴的琴弦发出急促而颤动的颤音,像一把无形的小钩子,撩拨着空气。就在那个金发男人手臂用力,揽住温妤不堪一握的后腰,将她带入舞池中心。
"闻总?"正在侃侃而谈的地产大亨疑惑地停了下来,顺着闻律修的视线转头望去,"哦,那位是画廊力捧的新锐策展人,文森特·李,据说很会…很会挖掘和捧红有潜力的年轻艺术家,手段也很…活络。"
玻璃杯底被有些重地磕在了光滑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
琴弦剧烈震颤的刹那,温妤的身体仿佛被音乐注入了灵魂,她的腰肢已随着那富有侵略性的乐声自然而然地舒展开来。
她线条优美的颈项微微向后仰起,挽起的发髻间那支珍珠发簪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璀璨的灯光下划出一道道细碎而优雅的银色弧光,黑色的丝绒裙摆随着她一个流畅的旋转骤然绽放开来。
金发男人文森特引导着她完成一个转身时,她的指尖在空中划出半道饱满而优美的圆弧,在探戈激烈而充满张力的节奏里,她脸上的表情却沉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唯有眼尾那抹精心点缀的细碎金粉,在流转顾盼间,泄露出一丝灵动的光彩。
当小提琴的音调陡然攀上一个令人心悸的高音时,文森特突然发力,将她轻盈地托举而起,她的裙摆垂落,露出一小截绷得笔直、线条优美的小腿,落地时,丝绒面料摩擦过男人笔挺西裤发出的细微"沙沙"声,竟比耳边激昂的乐声更令人心痒难耐。
围观的宾客们不自觉地被吸引,为他们让出了更宽敞的舞区。
温妤每一次的回眸,既不过分羞怯躲闪,也不显得傲慢轻挑。当文森特试图借着舞步的惯性将她拉近、贴近自己时,她总能以一个旋身巧妙错开。
舞池边缘,闻律修眸中的神色越来越暗,他径直朝正举着手机拍得兴起的苏念柔走了过去。
“念柔,过来,帮我一个忙。”
苏念柔脸上立刻浮现那种“我早就知道”的表情,偷笑一下,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收起手机,像只准备好恶作剧的小猫一样跟上他。
闻律修温热宽大的手掌贴上苏念柔后腰的瞬间,弦乐正攀上整首曲子最激烈高昂的篇章。他带着她,旋入舞池中心。苏念柔那身鲜艳的红裙如同怒放的花朵,在他引领下时而绽开时而收拢,巧妙地将两人的舞动路线引向温妤和文森特所在的位置。
文森特立刻察觉到了这股逼近气息,搭在温妤腰际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带着明显的戒备,闻律修的目光在那只手上冰冷地停留了半秒,冰灰色的瞳孔深处泛起危险的暗芒。
音乐节奏骤然发生一个微妙转变的刹那,闻律修突然一个利落的错步上前,他的左手仍保持着绅士风度,虚扶着苏念柔的腰,右臂却已强势地横切入温妤与文森特之间,让文森特不得不松开了手。
"换伴。"
但温妤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跌入一个无比熟悉的怀抱里,闻律修的手掌带着灼人的温度,牢牢钳住她的腰肢,以一种近乎强硬的姿态,将她迅速带离原地。
两支舞诡异地交织、碰撞在一起。文森特显然被激起了好胜心,他故意带着苏念柔贴近闻律修和温妤,膝盖甚至不客气地抵进两人舞步之间的间隙,试图造成干扰。闻律修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突然托住温妤的腰,来了一个幅度极大、极具戏剧性的下腰动作,恰好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文森特随后试图再次搭上来的手。
温妤在瞬间的失重与眩晕中,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抓住了闻律修的丝绸领带,这个动作将他扯得不得不俯身下来,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呼吸可闻,在这个极近的距离里,她清晰地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色。
当最后一个音符骤然坠落时,闻律修已经将温妤彻底锁死在自己怀里。
闻律修的手臂强势地揽着温妤的肩,几乎是半拥半带着她穿过面面相觑、自动分开的人群。那位金发男士文森特刚迈出半步,似乎还想说什么,周彦已经像一堵沉默而坚实的墙,横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所有去路和视线。
"念柔。"闻律修在门廊的阴影处骤然停下脚步,侧过头,"一起走?"
"我?我才不要当电灯泡呢~我还没玩够呢!"她冲站在不远处待命的周彦俏皮地眨眨眼,"周特助~待会儿记得帮我骂跑第三个过来搭讪的家伙哦,就说…嗯…就说我男朋友是个酷坛子,会空手道!"
温妤被他紧紧揽着,忍不住微微挣扎了一下,抬起脸看他,露出不解和一丝细微抵抗的神情。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瞬间触动了男人某根紧绷的神经,他掐在她腰肢上的手骤然收紧,力道大得让她轻轻抽了口气。
车门的关闭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车内光线昏暗,只有窗外流动的城市霓虹投入变幻的光影。
闻律修有些烦躁地扯松了领带,这个动作让他紧绷的下颌线显得更加凌厉。
苏念柔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那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无声地驶离,融入车流,她将手中几乎没喝的那杯香槟随意地放在身旁的桌子上。
"周助理,"她转过身,"我们也走吧。"
"苏小姐不在多待一会儿了?酒会似乎还没完全结束。"
"你呀~"苏念柔拖长了音调,带着几分戏谑走上前,伸出指尖戳了戳他一丝不苟的西装肩膀,"跟我这儿装什么傻呢。"
周彦低下头,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加长轿车平稳地启动。车内,苏念柔几乎立刻拨通了陆彧的视频电话。屏幕那头的陆彧像是刚刚起床,背景是凌乱的卧室,他赤着上身,头发乱糟糟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晨起时的沙哑慵懒:"嗯?宝贝儿…这么早?"
苏念柔语速极快、绘声绘色地把刚才舞池里那场无声的交锋描述了一遍,说到兴奋处还手舞足蹈。突然,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对着话筒说:"喂,老陆,你说实话…律修哥哥这次,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他会不会…其实是有点喜欢温妤的?不仅仅是…那种关系?"
电话那头的陆彧闻言挑了挑眉,拿起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口,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宝贝儿,不喜欢能养在身边当小情人儿?闻大少可不是什么慈善家。"
"哎呀,不是那种喜欢!是…就是感觉不一样嘛!"苏念柔有些着急地跺了跺脚,"你看他刚才那样子,简直像是要把那个文森特生吞活剥了,我可是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哦!"
"行了行了,别瞎琢磨了。"陆彧似乎懒得深究,换了个话题,语气变得暧昧起来,"下周我就飞过来,宝贝儿你可给我准备好了啊~保证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闭嘴!胡说什么呢!"苏念柔的耳尖瞬间红透,她做贼似的飞快地瞥了一眼驾驶座,压低声音嗔怪道,"周助理还在呢!"
掐断了通话后,苏念柔忽然歪过头:"周助理,"她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日里的娇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觉得呢?"
后视镜里,周彦的目光与她的在镜中短暂相接了一瞬,便迅速地移开,重新专注于前方的路况。
"苏小姐指的是什么?"
"你说…闻总今晚把温妤这样带走了…会不会…嗯?"她没把话说完,但红唇在昏暗光线中弯成的弧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闻总吩咐,直接送您回公寓。"他避开了她的问题。
"啧,没劲。"苏念柔忽然倾身向前,手臂搭在驾驶座的靠背上,她身上那股馥郁的香水味顿时在密闭的车厢里更加浓郁地弥漫开来,"周助理,你跟着律修哥哥…有多少年来着?"
"七年零四个月。"这次他回答得很快。
"那你老实说…他以前,带别的…女伴,参加过这种正式的艺术画廊酒会吗?就是这种…需要介绍给阿尔伯特那种级别老先生的场合。"
周彦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稳定如初,但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大约有三秒钟。
"很少。"他最终给出了一个谨慎而保守的答案。
是很少,但不是没有。
这个滴水不漏却留有余地的答案,让苏念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转过头,望向窗外飞速流逝的夜景,不再说话了。
就在温妤他们离开之后的不久。
陆沉霄携着女伴莉娜,恰好在一阵寒暄中穿过鎏金的宴会厅大门,侍者正为香槟塔更换新一批晶莹剔透的水晶杯,气泡欢快地上升,陆沉霄熟稔地与几位拍卖行的老板碰杯,谈笑风生。
"阿尔伯特!我亲爱的朋友!"他一眼看到人群中的老收藏家,立刻上前,热情地俯身与他行了个标准的贴面礼。莉娜安静地站在他身侧一步远的地方,脸上挂着训练有素的、得体又不会过分亲热的微笑。"您真是的,又把《冬夜燃烧的向日葵》这件宝贝借出来折磨这些年轻人的心脏和钱包了?"
老教授阿尔伯特的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他抬起那双睿智的蓝眼睛,带着点调侃:"陆,你的Aria已经一年多没有令人惊艳的新作了?"他的乌木手杖指向墙上一个暂时空着的却标注着Aria名字的显眼展位,"上回那幅《烟火》,美则美矣,但就像真正的烟火一样,烧得太绚烂,也太短命了,缺乏一点沉淀感。"
"她在潜心尝试一种将湿壁画技法与现代油彩层叠融合的新语言。"陆沉霄从容地从侍者托盘中接过一杯香槟,轻轻晃动着,"再给她两个月,您一定会看到…火焰如何在石膏底层中永恒地燃烧,而不仅仅是瞬间的绽放。"
"Aria确实是近年来最有天赋和想象力的艺术家之一,我从不怀疑这一点。"阿尔伯特点头表示认可,但随即,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但是!陆,刚才!就在刚才,有一位穿着黑丝绒裙子的年轻姑娘,她竟然一眼就看出来,那个老混蛋范·霍夫曼在彻底失明之前,把他最后一位情人的眼睛,藏在了那片疯狂燃烧的向日葵花盘里!上帝,这个洞察力!"
旁边的詹姆斯正用他的贝雷帽给自己扇风,闻言立刻插话,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感慨:"何止!那孩子甚至指出左下角那团所有人都以为是杂乱笔触的胭脂红…是一个吻痕!一个吻痕!老天,二十年了!二十年!竟然今天才被一个年轻姑娘点醒!"
"人呢?"阿尔伯特转动着他那头银发稀疏的脑袋,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眼神里充满了找到知音的渴望,"她刚才说到冻僵的人反而会产生发热的幻觉那段论述,简直精妙绝伦!充满了生命的辩证!"他喃喃地说道,语气带着一丝失落和迫切,"至少…至少该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就在这时,宴会厅中央所有的水晶吊灯突然次第熄灭,只留下一束强烈的投影灯光,打在了中央那幅《冬夜燃烧的向日葵》上。
在一片寂静和所有人的注视下,那束强光仿佛拥有魔力一般,让画面左下角那道一直被争论不休的、混沌的胭脂红色块,在极致的清晰度下,竟然真的显现出了…清晰无比唇印般的柔软纹理和细微压痕。
整个展厅,陷入了一种震惊后的绝对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