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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63爱的比热容 ...

  •   一旁的咖啡馆。

      “你好像瘦了不少,脸色太苍白了,再这样下去得去医院吧?”
      隔着桌子,栢沨很绅士地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帕,声音很淡。

      “谢谢。”姜夜寻预感到淋了雨水的他姿容不太好看,接了栢沨的手帕,轻轻擦了擦脸颊和额头。他一直没抬头,他害怕看见那双漆黑深邃的瞳孔,最近他时不时会梦到它,偶尔还会感到锥心之痛。

      “那天你没来。”
      栢沨轻轻叩了叩桌子,自嘲地笑了下:“你是这世上第一个这样对我的人。或许是我太高估自己了,我一直以为你至少对我还有一两分感情,因为你这种性格的人居然和我上床了很几次。”

      “但看来还是我太勉强了,这大概就是不自知的以钱权压人吧。”
      栢沨的态度没像重逢初期那样强势,很随意,也很绅士,但也有些疏离。

      姜夜寻看着面前的咖啡,他有些痛恨自己的犹疑不决,因为他居然很想告诉对方,其实对方没有以钱权压人,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可他无论如何都开不了这个口,只是沉默地低头。
      他的低头让栢沨更加以为他认同了他的话。

      他们相对坐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栢沨反复优雅地把玩着打火机,但没有抽烟。
      最终,他收回凝在姜夜寻脸上的视线,见他始终不愿抬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后看了看手表:“那、就这样?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姜夜寻魂不守舍地嗯了声。等栢沨转身离去后,他看见自己手颤了下,立即从座位上起来了,下意识喊出一句“柏先生!”
      栢沨回头:“嗯哼?”

      他那张俊美无匹的脸被吊灯映得很冷白,明明近在咫尺却给人一种很难触及的感觉。姜夜寻张了张嘴,最终说出的却是:“我没有伞。”
      栢沨瞬间笑了:“好,我的给你。”

      说着,他长臂一展,将自己的那把伞递给了姜夜寻。姜夜寻稀里糊涂地接了,他脑子里混乱不堪,他知道自己要说的不是这个,但该怎么说呢?

      直到栢沨走进了雨中,他还站在原地发呆。
      半晌后,他想起了什么,带着伞冲进了雨中。但他看见的只有栢沨那辆飞驰离去的车。他忽然像疯了一样地追着车跑,但那辆车很快便看不见了。他半蹲下来,捂着脸,忍不住抽泣起来。

      半晌后,他回头,另一个身影无言地看着他。
      “蠢死了,为什么不告诉他你还爱着他呢?”席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和沈苗共着一把伞。沈苗缩了缩脖颈,有点做贼心虚。

      席莲扬了下眉:“还有,我不想陪你演这场戏了,我早就知道我是胃癌晚期了。别治了,不如一起去旅旅游吧?”
      他语气轻松地说。

      姜夜寻惊愕抬头。席莲很无奈地指了指被他攥在手中的伞:“笨死了,有伞不用,你就那么想淋感冒?到时候得你妹一个女孩子照顾我们两个大男人了。”

      那晚,他们没在医院呆,而是租了一个酒店家庭套房,三个人一起住了进去。
      席莲的态度始终很坦然,姜夜寻原本独自压抑着,不敢告诉他消息,说开后他也稍微松了口气。

      他不擅长安慰人,席莲也不需要他安慰,反过来安慰他,告诉他接下来的时光大家一起吃好喝好玩好就行。
      那晚,席莲的房间亮着灯,他在彻夜写歌。姜夜寻好几次想提醒他早点睡觉,可想到对方性格,猜测他还有未了的事要做,便也罢了。

      那天中午,他们租了一辆车出发,去耶城看海。
      到黄昏的时候终于看见了大海,彼时,夕阳像一枚咸鸭蛋淹入到海水里,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浮光跃金,美不胜收。

      沈苗难得没再被人追债,又过起了稳定打工的生活,十分开心。她赤脚跑在沙滩上,朝二人招手:“帅哥们,过来拍几张照片,到时候我到网上去卖,算作我们的生活费。”

      “帅哥们,过来卖腐啊!”
      她说着,将他往席莲身边一推,姜夜寻被脚底下的海螺一绊,直接栽在了席莲怀中。沈苗忙欢呼:“对对,就这样,定格一下,我拍张照片!来,再牵个手吧?”

      姜夜寻十分无语,席莲倒无所谓。
      三个人都是第一次看海,特意选了个人烟稀少的沙滩,都张开双手,像孩子一般一路奔跑怪叫,十分尽兴。

      期间,席莲忽然停住了,独自站在海水中,一直望着夕阳发呆。
      沈苗在他身后拍了很多照,时不时也把姜夜寻推过去与他合照,等拍了好些张了,席莲还是一动不动。
      “哥,大帅哥是不是看美景看傻了?”
      沈苗轻轻肘了姜夜寻一把。

      姜夜寻过去,陪在席莲身侧。席莲侧头,朝他疲惫地笑了下,忽然说:“我刚刚不是在替我自己看,是替他看,用我的眼睛看。”
      姜夜寻瞬间便明白他说的什么了。随后,席莲的眼角居然落下了一滴泪。

      随后,更令他吃惊的事发生了,席莲忽然蹲下来,捂住眼睛,有些压抑地说:“我和南荷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一次看过海。”
      “我答应过他的很多事,都没有完成,他就已经死了。”

      “当我走进大千世界,发现它越发光怪陆离的令人快乐的一面时,我就越怀念南荷。我曾经很痛苦,因为我还有漫长的时间去过新的人生,去爱新的人,但他呢?所以我一度一直放任自己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我要以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继续爱他,不能忘记他。”

      他的声音竟然哽咽起来:“但现在,我也时日无多,这实在太好了。我可以马上去陪他了。”

      姜夜寻在他身后默默蹲下来,无话可说。
      席莲一直深爱着南荷,他无法忘记他,拥有快乐的新生活和爱新的人,都给他极大的负担,让他觉得对不起他。

      及时席莲未生病,他也不会劝他进入新的生活,就像他在午夜难眠时会时不时回想起栢沨一样。
      拥有过,便至死难忘却。

      其实,在那次丑闻发生前,意识到自己爱着栢沨的时候,他便曾想提出分手。
      当时,他母亲刚刚出事,栢沨对此一无所知,反倒对他说:“喂,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家看看,我想见见我丈母娘了。”

      当时的他找理由推托着,栢沨很不高兴,又说:“我偶尔觉得,越是想和你一起,便越是无法和你一起。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我那天做梦,你居然还要朝我提分手。”

      那时候,栢沨越是对我的家庭表现出兴趣,他心中的顾虑越多。
      如果一直和他一起,以栢沨在富二代圈子的关注度,他家的私事一定会被扒出,他自己的生活也会备受凝视。

      他曾一度朝栢沨提出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栢沨明显一愣:“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他小心斟酌着措辞。

      栢沨却生气了,一把拉过他,逼迫他坐在他膝上:“你是不是喜欢其他人了?”
      姜夜寻迅疾摇头,栢沨的脸上陇上了寒霜,他说:“怎么说,分手也只轮得到我来说吧?”

      姜夜寻不太想看他的眼睛:“谁说都一样。”
      栢沨几乎阴沉地盯着他:“给个理由?”

      “没有理由。我只是觉得要融入你的圈子非常困难。我对你来说,或许就像墙角的钢琴架一样,更多的是装饰作用。我们都不明白对方真正要什么。”
      栢沨倒吸了一口凉气,掰住他的下巴,让他看着他:“那你要什么?”

      他看着抱住他的人那意气飞扬的漆黑瞳仁,顿了下:“什么都不要。”
      “……你有毛病吗?”
      栢沨瞬间气笑了,直接将他摁倒在了沙发上,根本不跟他谈这个问题,一谈就开始吻他,最后两个人搂抱着在沙发上滚成一团,又开始发生那种事了。
      ……

      接下来,姜夜寻游离的思绪被搅乱了,因为他们上岸后遇到了一个熟人,孔银,她居然还留在国内。
      她当时正在和一个男模似的老外聊天,穿得很清凉,她一看见姜夜寻便打了个招呼。:“哟,好久不见,能聊聊吗?”

      席莲心情不佳,他和玩累了的沈苗先回酒店了。姜夜寻和孔银坐在户外咖啡馆的两张椅子上。孔银看着席莲的背影:“你这么快就找到了新男人了,难怪小沨最近一股鳏夫气质,他这样下去迟早会发疯。”
      姜夜寻摇摇头:“你别拿我开涮了,那是我朋友。”

      孔银摘掉墨镜,拿菜单点了两杯咖啡,又撩了撩大波浪卷发:“我说的可是实话。栢沨最近一股杀神气质,连我都懒得惹他了。对了,你为什么不和他复合?我觉得他更适合你,而且,他很爱你。”

      时至今日,没想到居然是他过去一直在意的孔银来劝他和栢沨复合。果真是时过境迁,世事百变。

      “好吧,你一定很怀疑我的动机。”孔银耸耸肩,“我想向他借钱,想让他救我公司,但他天天臭着一张脸很铁面无私,根本啃不动,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最在意的便是你了,我只好祈祷你两赶快复合,这样大少爷每天都喜笑颜开的,说不定就大手一挥给我钱了。”
      姜夜寻闷闷地喝了口咖啡:“他也没那么爱我。”

      孔银嘁了声:“还要怎么爱?你出轨的那段时期,他一直很痛苦,天天跟疯子一样绕着那么难闻的银杏树林跑步,跑得都快脱水了。”

      “而且,国外的时候,我见过一次他,他喝酒了,醉得一塌糊涂,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吗——‘姜夜寻,为什么连你都要辜负我?任何人都可以辜负我,但你不能!’……我当时很不可思议,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想着你。”

      等她说完,姜夜寻幽幽道:“我没有出/轨过,我是被冤枉的。”
      孔银弯了弯眼睛:“我今天可不是跟你讨论这个的,我们聊聊栢沨。”

      “可能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其实是个很缺爱的人。你可能也看出来了,他看着很开朗外向,但内心并不真正向人展现。看看他的家庭,他妈妈,也就是我妈妈,是一个何等自私自利之人。他父亲也一样,毕竟能和到混在一起。”
      她耸耸肩,并不吝于拿自己开涮。

      “所以,他对感情其实一直是一边怀疑但又很向往的。你没发现吗?他喜欢的全都是那种很传统的类型,骨子里很温柔很优雅的很忠贞,对,就是像你这样的。因为,他很渴望完美的家庭。”

      “我记得我以前去看我妈妈的时候,听见她和栢沨的父亲吵架,她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栢沨,他是一个错误,像是她身体里的痔疮。当时,那句话还被栢沨听到了,他那时候才十三四岁。”

      “栢沨看起来很维护他妈妈,但实际上他们母子的关系也很微妙,如果不是她妈妈得癌症,他们母子两的关系根本不会有现在好。”
      明明也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但孔银一直称她“他妈妈”。

      “他妈妈很独立,很擅长绘画和音乐,也很喜欢红楼梦,喜欢张爱玲,喜欢戏剧,这方面倒是给栢沨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似乎一直在不自觉地寻找与她相似的类型。”

      “不过,我记得那时候,她经常和他父亲吵架,恨屋及乌,也经常不理他。后来他妈妈因为他父亲出轨后开始和一个初恋联系,那是一个画家,一个画家,两人旧情复燃,据说还被栢沨撞见了。所以,对栢沨来说,他的父母完全是各玩各的。”

      “至于他父亲,没有我,也会有其他年轻漂亮的女生。他很有钱,很会讨人喜欢,别怪我说得直白,他对年轻漂亮的女生很大方,今天玛莎拉蒂,明天劳斯莱斯。那一回,我们被栢沨撞见了,他看着我们的表情,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灭了。说实话,我当时还以为他要朝我打过来呢。”

      “我很功利很虚荣,对不对?不过,能更轻松地得到一切,我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呢?虽然我家境还行,但比起栢沨家还是差得远。而且,我那时候爱上他父亲了。”

      “嗯……怎么说呢,当初你误以为栢沨喜欢我,好吧,是我骗周潇潇的,她不知道栢沨是我弟弟,她一直以为栢沨喜欢我,所以我就将计就计。至于为什么那么做——”

      “看着一个少年那么疯狂地喜欢另一个人,为他倾尽所有,那么认真,那么努力,光是远远地看着,就好像在观望一座一直炽烈燃烧的火山。像我们这种在社会上呆得太久已经不太相信感情的人,早就遗忘了那种不顾一切去爱人的能力,所以看到他对你的那种态度,我忽然有了恶作剧的念头。”

      “我并没有想把他从你那儿抢过来,我只是在那座火山上淋了一些冰,暂时把他对你的一往而深淋得冷却了一些。他迟早会回到你身边的。你看,男人才是一生都在追求浪漫的动物,到生命终结的时候才停止。但我不是,我不需要浪漫,我只需要能够真真实实看见的钱和珠宝。”

      “人总是这样的,深爱的时候容不得一丁点瑕疵,一次外界的介入,足够两个人从亲密得仿佛世界上只有彼此的状态,变成互相埋怨和憎恨,这就是爱的魔力……越相爱越折磨,因为彼此都太过追求爱情的纯粹,不能容忍任何一点瑕疵。”
      “……”

      孔银一个人说了很多,姜夜寻静静听着。
      末了,对方又说:“如果你和栢沨复合,那小子会快乐得起飞,我作为中间做思想工作的大功臣,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钱了。”
      ……

      姜夜寻开车回到酒店时已是深夜了。到地库的时候,他刚打开车门,不远处一辆宾利的车门也正好打开。
      一男一女一小孩正从那车上下来。那小孩大声道:“舅舅,我妈妈说你要是知道那个人在,你肯定会来,那到底是谁啊?”

      下一刻,孔银装作是刚看见他,大声道:“啊,姜夜寻,好巧啊,你也来耶城了?”

      栢沨倏然转头,隔老远望着他,神色沉郁。
      二人谁都没说话。

      孔银将小孩往楼上拽:“要不,你们两个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