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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贺峰的自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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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峰跟了肖军很多年。他知道肖军是个狠人,但他对兄弟仗义,所以他怕肖军,却又心甘情愿跟着他犯下一单又一单的罪行。
不过,贺峰知道,在肖军心里,他当然更喜欢和他一样豁得出去的张超。三个人的搭档生涯中,他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干着放风收尾抹除证据等不沾腥臭的琐碎零活,充当着能让肖军和张超大显身手的配角。
可有人能够依仗,有所归处的感觉真好。
贺峰跟着肖军四处逃窜,从来都没有觉得危险来临,也从不觉得自己会被抓到,可当肖军带着他落脚于闻江市,这个被肖军称为老家的地方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总在他头脑内挥之不去。
如今贺峰回想,他很希望当时的自己能相信这个直觉,马不停蹄地逃离闻江。
肖军很多年没有回闻江,再回来时,他惊叹这个城市的发展,也唏嘘自己曾工作的汽修厂如今竟连毛都不剩。贺峰隐隐觉得,肖军似乎很眷恋这个地方。
后来,何秀丽的出现,印证了他的猜测。
肖军带着张超和贺峰,落脚于他以前的狱友在西郊开的招待所里。
那个狱友在监狱里曾受过肖军的照顾,所以当肖军久违联系到他时,本就无视过法理的他,立马将这三位通缉犯奉为座上宾客,好生招待。
狱友开的招待所很破落,条件一般,但价格实在低廉,来往这里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藏着三个通缉犯,对于肖军他们来说,也是非常理想的落脚点。
第一晚的接风宴,肖军、张超、贺峰和这位狱友及家人开怀畅饮,好不痛快。
酒一喝多,趁着兴头,肖军开始感慨在闻江曾待过的年轻岁月。那也是贺峰第一次听肖军聊起他的过去。在他眼里残忍无情,一心只想着生存的那个暴戾的男人,只活今日不想明日的亡命徒,竟然会如此眷恋又多愁善感地回想过去。
贺峰仍旧沉默寡言地在一旁默默吃菜,但耳朵却伸的老长。
有狱友给自己搭腔,肖军越说越多,不仅讲了以前坐牢的经历,再往前追溯,连初恋都说了出来。
恰好这个初恋,狱友也认识。
肖军当年出狱后,叫着这位狱友和何秀丽一起吃过饭,那时候认识的。在肖军离开闻江后,狱友和何秀丽偶尔联系过一两次,之后就互不打扰,各自生活。
狱友还留有何秀丽的娘家电话,他问肖军,想不想和何秀丽见一面。肖军沉吟片刻,拒绝了这个想法。
“我不想再打扰她的生活。”肖军蛮横又可怖的脸上,难得显露一丝温情。
可没过几日,狱友在家里,却接上了那通好多年都没打来的电话。
“我是何秀丽。”何秀丽主动联系了狱友,前不久她读到肖军一行通缉犯可能窜逃闻江的新闻,她猜测他们应该会和这位狱友联系,她主动提出,想要跟肖军见一面。
见面就约在了狱友家,那天狱友的妻子应肖军的请求,上街为他买了一套像样的衣服。他衣着整洁地恭候在狱友家中,心中忐忑不安。他可以眼不眨地杀死一条人命,但此刻却担心自己形象不好,让旧情人看轻了去。
贺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默默惊诧。
何秀丽上门后,贺峰有点失望,跟他想象中那个让肖军惦念了好多年的女人不一样。她朴素,甚至有点寒酸,面容也已现老相,四十多岁的年纪两鬓斑白明显,眼角皱纹丛生,只是那一双眼,却亮得摄人心魄,仿佛抛光的大理石,丝毫不沾染岁月的划痕。
肖军见到何秀丽那一双目光炯炯的眼,顷刻间回到过去。那个扎着辫子的姑娘,如今面容早已不复曾经,可那双圆眼,却依然亮得惊人,甚至藏着更旺盛的灼灼之火。
肖军感慨万千,一时手足无措。何秀丽却淡定许多,那餐饭,她看上去反而是最从容的一个。
饭局上涌动着昨日情怀,贺峰不善言辞,再加上局外人的身份,只能做沉默的观察者,而张超能说会道,虽然他跟肖军也是后面才相识,但他很能找到话题切入口跟肖军他们聊起往事。
有何秀丽在,肖军反而有点局促,当年他远走闻江,狠心和何秀丽切断一切联系,也是不想耽误她。他早就决定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他也知道,她不能和他这样的人相配。
聊着聊着,肖军自然在意何秀丽的现状,何秀丽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已经离婚了,肖军的心里微微一震,之后她又说,自己正在一富豪的别墅家里工作,这个富豪是闻江有名的地产企业老总李振,肖军的心里是猛一震。
这一下,眼前的菜不是菜,酒不是酒,肖军被富豪、别墅、房产老总等词搅得心里痒痒挠挠的,是啊,他一直想大干一笔,最近风头紧,他想着先避过这一阵儿,但万一这一大单能搞定,岂不是后半辈子都无忧了?最重要的是,他的旧情人老相好,就在这家里工作,那岂不是能给他们巨大的后门和空子钻?
天时地利人和,肖军满心想的,只有这些。
听到李振的名字和身份,张超也有点按耐不住。肖军、贺峰、张超三个人相视一眼,都读出了一拍即合的默契。
再看何秀丽,面色淡定,似乎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心里正在盘算什么。
饭局结束后,何秀丽跟着肖军回到他的房间,两个人私下聊天。贺峰和张超在另一间屋子聊天。
“你说,肖哥和那女的现在在干嘛?”张超露出一脸邪笑。
贺峰有些困了,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小憩,没回答张超。
张超的床刚好贴着墙面,他不怀好意地把耳朵贴在墙上,眯着眼仔细偷听。
听了半天,只听见那边窸窸窣窣在聊天,没有他预想的动静,张超歪着嘴,一脸遗憾地也躺回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
“你说,刚何秀丽说的那个李振,他家能多有钱?住在别墅里,会不会家里到处都放着金银财宝。一捞一个准。”张超问贺峰。
贺峰迷迷瞪瞪地回答:“好东西肯定很多,但富豪住的地方,肯定安保也很森严。”
“再森严也不是监牢,人进人出总能找到方法探进去。”张超对此倒是很自信,跟着肖军之前,他就自己犯下过几次入室盗窃,其中不乏高级公寓。对他来说,只要是活人不断流动的地方,就没有进不去一说。
其实贺峰也很动心,他们三个颠沛流离多年,犯了不少案子,但实际没赚多少钱,如果能来一单大的,然后洗手不干,躲过风声之后,也该过过自己的好日子了。
何秀丽离开以后,三个人立马碰头,一说各自的想法,果然,碰一起去了。常年的逃窜和经费的紧张,已经让他们萌生退意,可要想重新开始,做一个全新的身份,那就需要大批的资金。
肖军将从何秀丽那里打探到信息都跟兄弟们分享。
首先,李振家的地下室门口开在隐蔽处,如果想要避人耳目地潜入他家,最好的方式,就是从这个地方进入。
其次,李振全家包括保姆、司机都作息规律,遵循着相差无几的生活节奏,稍加关注,便能掌握他们的动态。但关于这一点,肖军他们并不在意,他们已经决定晚上入户,他们习惯夜间行动,黑夜总会给人安全感。所以,只需要了解全家入睡时间即可。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密码锁怎么解。
肖军跟何秀丽□□的时候,他旁敲侧击地跟她打听李振家的事,何秀丽跟年轻时一样,天真单纯,他问她便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她并不是傻子,在牵扯到主顾的核心秘密时,她还是显露出为难且保密的样子。
但这点肖军不担心,他看得出何秀丽并不抗拒自己,只要再多几日的相处,他一定能打听到更多信息,说不定还能让何秀丽把密码直接告诉自己。再者,肖军也想过安生日子了,何秀丽刚好已经离婚,刚才相处时,二人有说有聊,似回到过去,说不定,二人还能重续旧缘。
畅想着未来可能发生的事,肖军愈发觉得这单必须要做。
“那何秀丽怎么想,你们知道吗?”庄鹿问贺峰。
贺峰摇摇头,“后来,我们没再见过何秀丽,但肖军跟何秀丽应该又见过很多回,我们都是听肖军的,他说怎么行动就怎么行动。”
“你们是惯犯,每次逃窜都很成功,这次怎么栽了呢?”
这三人犯案到现在,不能说每次作案都完全抹除踪迹,但确实让每个地区的警方颇伤脑筋。他们作案没有规律,踩点明确,善于变装,游移在人群之间稍不留神就像游鱼一般逃遁,等到警方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时,他们早就逃之夭夭。
贺峰叹口气,“肖军之前只杀过一人。还是误杀,掐死的。”
庄鹿听到“只”这个字时,微微皱了皱眉,但她没有开口打断贺峰。
“这次直接杀了一家三口,肖军眼睛都红了,我们三个也不是穷凶极恶的刽子手,所以慌了神,根本什么都顾不了了。”
“尸体是第二天发现的,你们当晚就可以逃,怎么没逃?”
虽然指纹足迹鉴定得很迅速,这三人缉拿归案的速度也很快,但那也要了几天的时间,而最后三人落网的地方,仍然是狱友开的招待所。
“我和张超都想跑,可肖军要等何秀丽。他想带她一起走。我们就怀着侥幸的心理等,谁知道。”贺峰叹口气,“果然,富人死了,这办事效率就是高,这么快就破了。”
庄鹿忍不住开口,“这么恶性的事件,你们留的证据充足,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都会很快破案。”
贺峰顺从地点点头,但庄鹿从他脸上看得出,他并不这么认为。
“你知道何秀丽女儿的事吗?”
贺峰满脸疑惑,“什么女儿?跟她什么关系?”
庄鹿又问:“肖军知道吗?”
贺峰还是一脸疑惑,“他又知道什么?不知道,从来没听肖军说过。”
庄鹿回到原话题,“那说说,地下室到底怎么进去的?安保系统和密码全部失灵重置,你们怎么掌握的?是有外人教过你们或协助你们吗?”
“我们什么都没做。”贺峰终于抬起头,目光和庄鹿交汇到一起,“我们去的时候,这些锁就已经全部失灵了。”
庄鹿的大脑轰了一下,这和他们之前所做的笔录完全不一样了,之前他们都坚称是自己解锁打开地下室,而锁上也留有他们的指纹。虽然结果没有改变,但这牵扯到当时除了他们三人,是否有第四位犯人协助。
“你们还有共犯?”
“不知道。”贺峰嘟囔道,“但前面真挺顺利的,就好像我们是被邀请去的客人。”
贺峰随意一句,点亮了庄鹿的思绪。
可不呢,如果这一切都是何秀丽和玫瑰的策划,那可不就是大门敞开,“邀请”这群犯人进去大开杀戒吗?
“你们被发现之后,逃跑就行,为什么还要杀李壬?”
“肖军杀的,他后来跟我们说,被这群有权有势的人发现了,以后肯定永无安宁,索性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当时情况紧急,李壬和三位劫匪的突然照面,杀的所有人措手不及。李壬出声呼救,肖军直接用随身带的刀将其杀害,之后他和张超听见楼上的声响,飞速上楼,将李振夫妇二人堵回去,继而杀害。
肖军下手无情,还计划了所有,也是他迟迟不逃,最终导致三人全部落于法网。而贺峰不知道,在那些他不知晓的肖军和何秀丽的碰面中,二人究竟聊了什么。
他也不清楚,为何去的时候,锁和警报系统都是解除的状态。
但他知道的是,他永远都在跟随肖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