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灵》Reiche

4、一艘鬼船（四）

　　路西法：“我不记得了。”

　　李送月没太理解这句话，什么叫不记得了。
　　但他没有岔开思路，只是继续陈述，“三十四岁的著名男演员，这么多年没交一个女朋友。你信他是直男，还是信他和天底下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路西法照着微博念：“醉心演艺事业，无心儿女私情。江然心的影迷最常用的对联。”

　　李送月：“世界线和梁冬的记忆里有江然心的所有内容。他在光芒之路时期和林宣颜镜头前的举止，有自然的也有刻意的。因为那时候的江然心需要，就像后来他电影推广期和荧幕cp的假动作营业一样。”

　　“我们是一起读的世界线吗？”路西法开始怀疑自己。

　　“我刚才快速浏览了一遍。”

　　“这么细节的东西，你浏览完能记住？”
　　每个世界的世界线内容都跟一整套《追忆似水年华》一样，路西法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有耐心，或者有能力完整阅读所有内容，更别谈记住其中主角某个时期的细节活动。

　　“我从小阅读速度就快，记性好。”

　　”好吧。“

　　“继续说，江然心镜头前的营业都非常僵硬和不自然。不说以前，至少现在他和林宣颜，是非常自然的相处。如果他真把我演进去了，那我回头就去心宣超话报道。
　　而且，林宣颜留我教他A语的时候，江然心就在旁边，也不说话，就待在那儿。跟家长守小孩儿补奥数课一样。”

　　“补奥数课？”路西法发问。

　　“抱歉，忘了顺直白男的人生没有补课。”李送月一本正经地说。

　　“我不是白男。”路西法皱眉，“还有，我什么时候说了我是直男。”

　　李送月没放在心上，只说好吧，然后接着陈述，
　　“江然心是直男这件事，我还是持保留态度。他对林宣颜的友情有排他性。”

　　路西法：“但是咱们的前情提要里说了他就是直男啊，这不是基础设置吗。”

　　李送月：“先不谈性取向的流动性，只针对于江然心这个人讨论。林宣颜并没有真正说过他喜欢江然心，也没有跟江然心表白过。江然心一定是直男这件事证据不足，但我也没有证据指向江然心可能会喜欢男的，或可能会喜欢林宣颜。”

　　路西法：“合情合理。可是林宣颜呢？他到底喜不喜欢江然心？”

　　李送月：“虽然拿影帝的是江然心，但这么多年一直在演戏的其实是林宣颜。林宣颜自以为把控全局，高屋建瓴。可是孩子，Nolite errare，Deus non irridetur，Quae enim seminaverit homo，haec et metet。
　　不要自欺，神是轻慢不得的。人种下了什么，收获的也会是什么。”

　　路西法把食指放在鼻侧，作思考状：“所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出自圣经。”

　　李送月：“你以后不要再假装自己中文不好了。”

　　路西法：“我从来没说过我中文不好。我参加JZHLK可考到了6。”

　　李送月：“我只知道HSK（汉语水平考试），你说的是什么？”

　　路西法：“JZHLK，简中互联网流行语考试。”

　　李送月：“什么时候考的？。”

　　“刚在微博拿的证书，你要看吗？”

　　李送月：……

　　路西法：“咳咳，所以你觉得，林宣颜把自己演进去了？”

　　路西法：“你这个说法，有可能被攻妈和受妈混合双打。林宣颜受妈会说在给江然心赋魅，江然心攻妈会说你在给林宣颜锁瓜。”
　　他顶着这么一张脸说出如此丝滑的专业用语，李送月觉得有一点搞笑。

　　李送月：“中译中一下。”

　　“哎，”路西法晃了晃脑袋，“也就是说今天和林宣颜这一套连招下来，面前的情况你说得都对。但你没考虑粉丝的态度，林宣颜对你的感情一定会被粉丝影响的。

　　林宣颜这么些年下来，唯粉占了百分之七十吧，剩下百分之二十八是心宣cp粉，百分之二是其他cp粉和路人粉。你跟林宣颜麦，林宣颜唯粉会不喜欢你，心宣cp粉会不喜欢你。也就是说即使今天林宣颜同时和你跟江然心麦了，这百分之九十八的粉丝会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对你和林宣颜的cp产生抵触。

　　林宣颜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在之后，他会和你保持距离。那你要怎么把他的好感度打高？至于江然心，你要怎么让他也对梁冬产生好感？”

　　李送月仰头，吐了一口烟，“如果我和林宣颜的cp粉越来越多，林宣颜会选我还是江然心？江然心会有危机感吗？”

　　路西法：“你看人家林宣颜搭理你不？”

　　李送月：“我真心崇拜他，也费尽心思倒贴他，粉丝喜欢看的话，他会选我吗？”

　　“你要挑战的人也太多了。”路西法喝了一口可乐，“其实你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

　　“讲。”

　　“既然林宣颜本来就是弯的，你直接装弯勾引他就行了。”

　　李送月转过头来看着他，“你很喜欢喝可乐吗？”

　　“也没有，”路西法说，“我就喜欢喝一两口，被气冲一下。多了太冲了，脑门儿都要冲掉。”

　　这句话李送月似乎在哪里听过。房间里的灯光依旧明亮，两人的脸在烟雾中有些模糊。
　　李送月把烟掐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直男？”

　　“那你怎么不色诱小宣颜？”

　　“身体？还是感情？”

　　“嗯……”路西法想了一会儿，“都可以吧，让他爱上你，如果超速了就做点事情让他讨厌你。之前我遇到过有人这样做。”

　　“然后呢？”

　　“什么然后？然后结算开下一把。”

　　“我不是没想过。”

　　“那为什么不这样做？”

　　“太完整了。”李送月说，“这个世界的内容太完整了，我甚至知道林宣颜写字喜欢翘着小拇指，江然心点外卖的时候用的名字是他小学五年级喜欢的奥特曼。”

　　“你是不忍心戏弄他们？”

　　“不，他们的世界太完整了。但我们两个，梁冬和子涵。梁冬在光芒之路以前的记忆却是模糊的，而你，子涵，你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路西法被他问得噎住了。

　　“我读完了所有内容，却找不出来梁冬和子涵超过剧情需要的内容。”

　　“什么意思？”

　　“我们像两个突然被塞进这个故事的npc，结算过后呢？我们就这样消失掉？林宣颜和江然心会怎么样？让他们爱上我，然后彻底消失？”

　　路西法不知道怎么接话。但他也的确无法在子涵的记忆里追踪到与梁冬不相关的内容。
　　路西法习惯做辅助，关于自己的角色，他从没关注过太多。在这个世界里，子涵好像也只是一个辅助角色，除了和主角相关的内容，他没有存在的其他证据。他连一个完整的人都不是。

　　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你有匹配到过不同的队友，相同的世界吗？”李送月问。

　　“没有。但我也不清楚是否还会有别的人进入我结算过的世界。”

　　“积分商店里那个可以实现心愿的卡，有人兑换成功过吗？”

　　“有。”路西法说，“我那个下半身瘫痪的邻居就是这么站起来的。也是他把这个游戏推荐给我的。”

　　“既然这游戏的一切都是真的，”李送月靠在沙发上，“现在这个世界就一定是假的吗？”

　　路西法打开积分商店，一遍又一遍翻看着寥寥几个字的游戏规则。没有一句话描述过游戏世界的构造。
　　“那7个7，你的心愿是什么？”

　　他转头看，李送月已经睡着了。

　　李送月太疲惫了，睡得跟死了一样香。路西法敲了很久的门，他才跟男鬼一样站起来飘到门口。

　　“梁老师，还有半个小时集合，快起床洗漱。”他指着时间催促。

　　李送月洗完澡给自己抹了个背头，临走前，他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一件牛仔外套递给路西法，“早晚天冷风大，你穿个外套。”

　　路西法半虚着眼睛盯他，“哥哥这么贴心？”

　　李送月把墨镜一戴准备迎接摄像机，“暖男来的。”

　　路西法乖乖把外套穿上，掏出手机自拍了一张，“这衣服还挺好看的。”

　　“走的时候你可以把梁冬所有设计师品牌的衣服套身上，这趟怎么也赚点。”

　　“穿不走的，”路西法摇头，“这里面的东西带不出去。”

　　李送月抬了抬眼皮，“好吧。”

　　“我看一眼好感度。”路西法打开系统界面。

　　“不会有大变化的，”李送月照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发丝，“才刚刚开始呢。”

　　林宣颜好感度：9%
　　江然心：0%

　　“至少江然心那边没变负数。”路西法说。
　　“还能有负数？”
　　“当然，我辅助过一把任务也是要好感度的游戏，那叫一个惨淡凄厉。我捞都捞不起来，好感度从1%一直掉到负的87%。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过街喊打老鼠体验。那兄弟直接销号退了，实在是没天赋。”

　　“说明江然心真的不会因为吃醋就讨厌我，”李送月说。

　　房间门一打开，不是摄像机而是林宣颜。

　　“早上好呀。”林宣颜递给他一瓶赞助商的牛奶。
　　路西法探头看了一眼，江然心不在他旁边。

　　“早上好，去集合？”李送月把牛奶吸管插上递给身后的人，路西法也自然接过。
　　林宣颜的眼神落在路西法身上，打量了一番，“子涵老师跟拍辛苦了。”

　　“应该的。”路西法点点头。

　　林宣颜显然是有话跟梁冬说，路西法识趣地没有跟上。

　　“昨天谢谢你啊。”林宣颜的声音很好听，干净清澈。

　　“这有什么，应该的。”李送月伸手要跟他击了个拳。

　　“我都不知道你会说A语，厉害啊。”林宣颜试探地说。

　　“哈哈哈，算不上算不上。平常也用不到。”

　　“我还在想，之前你也没说你会A语。既然这样，碰到什么景点的介绍你可以给大家翻译几句诶。”

　　“我也不熟练，”李送月笑道，“节目不是给我们安排了一个翻译导游嘛，人家是专业的。”

　　“好吧。”林宣颜依然笑眯眯地跟他说再见，“那集合点见？”

　　工作人员看到两个人，递给他们要别在身上的麦克风。

　　“嗯，”李送月点头，又转过身向路西法招手，示意他过来帮自己戴麦克风。
　　林宣颜也回头看了一眼，看着路西法朝这边小跑过来，碎发像在给空气打节拍，显得格外生动。他问李送月，“你没带别的助理？”

　　李送月摇摇头，“我们两个人习惯了。”

　　林宣颜笑了笑，往电梯走去，想起自己和江然心在光芒之路的宿舍和练习室之间常走的那条路。
　　去取外卖的永远是江然心，林宣颜看到他手上的外卖袋子也会很兴奋地跑过去接。

　　路西法把牛奶一口闷了扔到垃圾桶，腾出手帮李送月戴麦克风。

　　今天早上路西法在他脑子里嚎着叫他起床的时候，李送月才知道，系统功能，主c和辅助可以在脑子里对话。

　　李送月：“真是老油条了，连集合点都不愿意跟我一起去，还特意试探我会不会在节目里抢他风头。”

　　路西法：“恰如寡人所言。”

　　“Yes，your Majesty.”

　　“小冬子，这就是你打开小宣宣心门的办法吗？让他觉得你也是小彩虹？”

　　“陛下圣明。”

　　“林宣颜进电梯了吗？”

　　路西法用余光瞥了一眼，“尚未。”

　　李送月低头看着路西法给他戴麦克风，伸出手帮他理了理碎发，说了一个“乖”。

　　路西法死死低着头，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会不会太奔放了。”路西法只能在李送月脑袋里笑得咯咯咯，吵得不行。

　　“这就奔放了？回头再野给你看。”

　　电梯开门的时候，林宣颜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脸上不自觉的笑意。

　　这只是觉得两个人很可爱，不是联想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