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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再见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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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恋回国,在机场惊鸿一瞥,捕捉到了前妻清瘦的身姿。
经年的岁月横亘在她们中间,互为初恋的两人望着仍如天边明月一般美好的彼此,想说不想说的话涌到嘴边,最后只冒出了最普通的两句。
“还会走吗?”枫蓝烟问。
她向曾经头也不回离开的白月光伸出手。
“不走了。”宁恋回答。
没有让前妻碰到,她晃了一下神,背过身去,想将无限汹涌的回忆抛之脑后,也把遗落在过去无法抚平的遗憾再次忘却。
不怀念充斥着挫败与悔恨的旧时光,略一点头,她就想告别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她所处的地方很喧嚣,被人海包围的她却很清冷。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映在大理石的立柱上。
“别急着走呀。”
笑中带泪、泪水又蒙着眼底的笑,枫蓝烟拦着她不许动身,殷切地帮她拖行李箱,和她攀谈。
“什么事?”
是的,她们曾经无话不谈。
但是景物未变而人事已非,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迁,宁恋不认为还和前妻有很多话可谈。
听得出来,枫蓝烟沉浸在她会留在国内的狂喜中,没有组织好语言,想到哪句就对她说哪句:
“你不累吧?找椅子歇歇呀。对了,我能去你家拜访宁阿姨吗?”
“不方便。”
宁恋怔了一怔,选择对母亲的离世避而不谈。搭在箱子把手上的手被握住,她被烫到似的,迅速抽了回来。
枫蓝烟没有听说她的妈妈过劳死了。这是很正常的。
宁园宜是姜氏集团的高管。
内部为了稳定,封锁了她工作期间休克被送去抢救并失败的消息,也决定在宁恋空降成为新总裁之前,对不幸的旧总裁秘不发丧。
商业间谍都偷取不到的情报,三年没有接触宁母的枫蓝烟也不会有渠道得知。
*
沉默复又降临。
隐形的距离感无处不在,令枫蓝烟眉间凝聚阴影。
她二十六岁了,不再是大学时期那个受宁母宠爱的女媳妇了,也失去了随时随地拜访对方的权利。
她不知该如何让一切恢复原样。她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可以回到当初的亲密无间。
此时,宁恋歪了歪头。
枫蓝烟的戒指闪过一抹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想,戴着精致的银戒指,也许蓝已经再婚了。
枫蓝烟注意到她视线的方向,终于找到话题似的,张开十根白皙的手指,兴奋地展示给她看。
一共两枚戒指,不止宁恋看到的那只手,另一只手也有,都在无名指上。
[左手无名指代表“已婚”,右手的寓意是“热恋”,她没有必要这么炫耀她的幸福婚姻。]
宁恋漠不关心地移开目光。
也许有人会过分在意前任的情感状态,但不是她。她已经想开了、放下了,——至少她对自己的要求是这样的。
枫蓝烟把手伸到她的眼前,便于她看得更加清楚:
“是纪念戒指啦!分给你一枚,随便拿哪个都好。本来就有属于你的一份。我一直替你戴着。”
把戒指视作救命的稻草,焦躁之下手掌紧握成拳,她期待戒指被赋予的魔法会将宁恋的心带回她的身边。
凑到近处,才能观察到,戒指外侧的纹路在阳光之下烨烨生辉。
[K.A.],刻的是她们曾经组合的英文简称。
纯银打造的装饰品,被爱惜地对待,没有出现瑕疵,也没有沾染污渍。
宁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婚戒,是Kiss Away时代的纪念品:
“这个我不需要。”
“喏,别说傻话,快拿。你要内圈刻有我名字缩写字母的一枚吗,还是要刻着你名字的?都一样啊,我们是一体同心的双人组合。喜欢哪个拿哪个。”
仿佛是在热情地推销货物,枫蓝烟一个劲地把手上的戒指往她的眼皮子底下塞。
宁恋后撤一步,表明决心:
“我不是K.A.组合的成员。我退出了。”
拿了纪念又能怎么样呢?
在大众视野里销声匿迹的组合,早在自动解散之前就不属于她了。有没有保留痕迹,对被排除的异类来说都无关紧要了。
那是她的来路,但不是归处。她是不喜欢回头看的,还是任它风过无痕吧。
枫蓝烟不乐意了,努着嘴,伸手去戳她的鼻子:
“你没有递交申请书,我不同意你退出。组合虽然不在了,但在我心里还一直留存着。”
“是吗?观众都忘掉了,你也不必再记得。”
“不是我记得不记得,是它就在那里啊!形式上的东西不重要,我们都能感受到,它是一条纽带,无时无刻不在联系着我们,不是吗?”
狂热的言辞,近乎于神经质,令听到的宁恋皱一皱眉。
枫蓝烟神神叨叨地说:
“什么观众……反正我也过气了。什么偶像什么素人、组合不组合的都没区别,有没有观众也没区别了。”
不想承接她的真情流露,宁恋避重就轻:
“你是知名度很高的偶像,怎么会过气呢?如果说你过气了,那我就是从未火过。”
她以为枫蓝烟会因为她东拉西扯而恼怒,枫蓝烟的性格就是比较急的。
但枫蓝烟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一样的,我是真唱不了了,你是不想唱。我知道你,天赋比我强得多,唱歌的机能啊技巧啊都特别优秀。”
她那熟稔的口吻,让宁恋找回了一些旧日和她相处的感觉。
宁恋没有再说话,怀着谈不上是怀恋还是什么的心情,静静地听她倾诉。
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的某个清晨。
凉风惬意地拂过脸颊。两人心态平和地对坐在街边的长椅上。
这真是一场时间酝酿的奇迹。
总算留意到手握成拳是取不下戒指的,枫蓝烟舒展手掌,坦白地说:
当年哭着挽留宁恋,日日以泪洗面,让她落下病根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得了气管炎,又没认真治疗,就发展成了缠绵不去的慢性肺炎。
“我变得对冷空气过敏,冬天出行必须要戴口罩。现在秋天还好呀,但天气渐渐凉了,我又总是喘不过气了,想要像以前一样唱歌很困难的。”
“嗯。”
宁恋淡淡地附和,接过有前妻名字首字母的戒指,揣在怀里。
得到了回应,枫蓝烟抿了抿唇,就笑得更开心了:
“所以一年前,我就决定转行幕后了,不再以偶像为主要事业。明面上是没有退役的,偶尔回馈粉丝,还会开办一场小型演唱会。只卖几千人的票,上台只唱一两首,很迷你的演唱会哦,全程不到二十分钟。”
说得太快,呛到口水,她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喉咙里痰鸣音“吱吱、吱吱吱”的,时长时短,印证了她的说法,确实是久病不愈。
而气息不足对于歌手是致命的,难以支撑整场的演出。
宁恋抽出一张纸巾给她:
“你应该去医院,好好养病。”
这话,是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
宁恋的精神创伤也严重到不能拖延的地步,她总是疑心眼睛看到的一切是假非真,又不肯遵循医嘱用药。
“你能陪我去吗?就当帮熟人的忙。”
枫蓝烟拿纸巾捂住嘴,小心翼翼地试探,两颊咳出的烟霞如同腮红,使她显得娇羞妩媚。
宁恋在心里默算着:
妈妈11.11突发意外,也就是昨天。按照家族的习俗,要在死后的第三天,11.13出殡。
今天11.12,她坐深夜的飞机跨越半个地球,紧赶慢赶一大早赶到了国内。
在出席葬礼前,其实还有几个小时的余裕,陪枫蓝烟办点事情也未尝不可。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我有事在身,急着回家。”
“哦,那我送送……”
枫蓝烟讪讪地挠了挠脸颊。
宁恋打断了她:
“别说了,你来机场也是有事要做吧?去忙吧。别耽搁了。”
枫蓝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不急不急,我就是赶来公司处理点舆论问题。除了我还有别人在负责,我就露个面。你不是要打车吗?我帮你打车啊。”
“不用了,我自己会来。”
枫蓝烟不到黄河心不死,又提议道:
“还是一起吃顿便饭吧。不到你家打扰,就在外面下馆子。一顿饭的工夫,妨碍不了你干正事。”
“不用了。”
“诶,怎么这样……”
枫蓝烟依依不舍,将她送到机场外面老远还要再送,丢了魂似的,步履轻浮失去重心。
“那告诉我怎么联络你吧。”
她索要宁恋的联系方式。
宁恋只不过犹豫了一两秒,就被她眼疾手快地将口袋里的名片抽走了一张。
烫金的名片被宝贝地拿在手里,枫蓝烟翻来覆去地看,要把数字铭刻在心一般:
“旧的手机号已经不用了,是为了躲我吗?”
“不是,出国用原手机号不方便。”
关于往事,宁恋不想多说。
枫蓝烟却听不懂她的话外音一样,记住了她的电话号,就抬起头,眼珠子黏在她身上,让她略微焦躁:
“是和好的最后机会,你要珍惜哦,快来不及了,我说真的……”
她那渴盼的眼神,比机场大厅墙角的那个女孩更像是饥肠辘辘的小乞丐。
“早就来不及了。”
宁恋将行李箱从她手里取走,招手召唤车辆。
“当年的事,你是不是还耿耿于怀?我可以解释!”
枫蓝烟匆匆说道。
“已经不是那个层面的问题了……祝你前路坦荡。”
车来了,该分别了。
比当年有进步,枫蓝烟没有哭。她仰起头,把含着的泪水收回去,身子晃了一晃。
也对,两人都是成熟的大人了,不再是动不动感情用事的小年轻,不太可能任性哭泣。
她的脖颈还戴着紫水晶项链,是宁恋送她的生日礼物;胸口新增了一枚红宝石胸针,就不知是来自谁的贺礼了。
宁恋很细心,眸光掠过她的首饰,欲言又止,顿了一顿还是说了:
“项链不要戴了,扔了吧,款式过时了。让送你胸针的人再送一条新的,和你更般配的。”
“我不要!”
枫蓝烟攥着水晶吊坠,磕磕绊绊地跑开。
宁恋专注地目送她的背影,怀疑她会摔倒。好在她并没有。
等到她安全地通过马路,进了一辆车子,心就可以放到肚子里面了。
先不回祖宅。
宁恋要利用多出的几小时,去另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