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江天》鱼干辣椒

17、杀手带娃守则（二）带娃出门请牵牢

　　第二日，常晏如就按捺不住性子了。

　　院子里的秋千荡了十来回，樱花瓣捡了满满一兜，可怎么也抵不住想出门撒野的心。

　　小姑娘眼珠一转，盯上了后院那处半掩在灌木丛后的狗洞——昨日捉迷藏时发现的，洞口不大不小，正好够她钻出去。

　　趁王吉在葡萄架下打盹，阿蒲在给张阅川和王曜指导如何给小康宁制作辅食，常晏如猫着腰溜到后院，像只偷油的小耗子，扒开灌木枝条就要往里钻。

　　谁知脑袋刚探出洞口，头顶就传来熟悉的戏谑笑声：“哟，这是谁家的小狗呀？”

　　她猛地抬头，就见王吉正盘腿坐在狗洞正上方的院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大吉，你装睡！”常晏如鼓着腮帮子，意识到王吉早看穿她的心思，就等她自投罗网。

　　“想逃过你大吉姐的火眼金睛？再练个十年八年吧！”王吉从院墙上跳下来，俯身一把将小丫头捞起来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拍掉她身上的草屑和泥土，“捉小狗回家喽！”

　　常晏如在她肩上挣得像条小鱼，嚷嚷：“我才不是小狗！墙角那群蚂蚁要搬新家了，我去送送！”

　　“哦？蚂蚁搬家需要钻狗洞？”王吉挑眉，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那我就代蚂蚁谢谢你的好意喽。”

　　结果这一天，常家别院上演了场热闹的“攻防战”。

　　常晏如一会儿假装蹲在鱼池边看鱼，眼珠子却直瞟院门口，刚偷偷挪过去，摸到院门门环，原本还躺在门廊竹椅上晃悠的王吉就像是会瞬移似的，“嗖”地一下就出现在门后，把她拎回池边数鱼。

　　一会儿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院墙边的老槐树，正趴在树杈上瞅着墙外的路琢磨下脚，院墙外就传来王吉痞气的笑声：“小猴子下不来了？要不要我搭个梯子？”

　　到最后，小丫头气鼓鼓地坐在秋千上，看着墙头哼着小调晒太阳的王吉，愣是没找到半点空子可钻。

　　好在第三日，常老板听说了常晏如闹着要出门玩的事，松了口：“晏如想出去玩也可以带她去，不过人多的地方看紧些，别让她捣蛋乱跑就好。”

　　这话让常晏如瞬间来了精神，拉着阿蒲的袖子晃个不停：“阿蒲阿蒲，给我画昨天那样的蝴蝶，我要带着蝴蝶一起出门玩！”

　　阿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向常老板——前日刚用了她的胭脂和珠粉，虽然事后常老板笑着说“小孩子家玩闹没事”，但他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常老板看着长女亮晶晶的眼睛，无奈地笑了：“妆台上的那些你随便用，谁叫这小家伙喜欢呢。”

　　阿蒲感激地点点头，很快就被常晏如拽着进了屋。

　　他愈发熟练地在常晏如眉间细细描画，这次画了只粉白相间的小蝴蝶，翅尾沾着银亮的珠粉，在晨光下闪闪烁烁，比院里的樱花瓣还要灵动。

　　王吉在一旁看得直咋舌：“阿蒲你这手艺，真该去集市支个摊子！”

　　于是，王吉和阿蒲一左一右牵着常晏如，往西市集市走去。

　　张阅川和王曜则留在家中，一个扶着学步的小康宁教她认院子里的花草，一个守在一旁，高大的身影像座沉默的山。

　　集市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阳光透过老树的枝叶，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将菜摊上带着泥土的竹笋、露水未干的油菜苔、晶莹脆甜的白萝卜照得色彩油亮，愈发新鲜。

　　竹笼里的鸡鸭鹅“嘎嘎”“咯咯”叫得欢，混着小贩们热情的吆喝：“刚出炉的糯米饭——甜糯可口嘞！”“新鲜的河虾，活蹦乱跳的！”

　　空气里飘着糖炒栗子的焦香、油条的面香，还有胭脂水粉的甜香，热闹得让人心里发暖。

　　王吉把常晏如架在肩上，一只手扶着她的腿，小心地避开摩肩接踵的行人：“坐稳咯，咱们去看捏面人！”

　　常晏如立刻欢呼起来，小胳膊紧紧搂着王吉的脖子，视野一下子高了许多，能清楚看到前面捏面人摊位上花花绿绿的小人儿。

　　王吉买了个可爱的年娃娃面人塞给她，看着她举着面人在自己肩上蹦蹦跳跳的样子，忍不住逗她：“慢点晃，再晃就甩出去了。”

　　逛了好一会儿，三人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歇息。于是，阿蒲先去街角的茶馆占座，王吉则牵着常晏如去旁边的摊子买小丫头嘴馋的糖炒栗子。

　　“老板，称两斤，要热乎乎的！”王吉正和小贩讨价还价，指尖敲着摊子上的铁皮秤盘，低头要把刚称好的栗子递给常晏如时，却发现手里空空的——方才还牵着的小手，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晏如？常晏如！”王吉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糖炒栗子往随身布兜里一塞，冲进茶馆拉起正在擦桌子的阿蒲就往外跑：“小丫头不见了！快找找！”

　　两人一个个摊子去问，王吉双手比划着：“有没有看到个四岁左右的小姑娘？额头画着只小蝴蝶，穿红小褂，这么高，手里还举着个面人！”

　　问了好几家，终于有布料摊的老板指着街口：“刚瞧见个小姑娘，追着只猫往那边去了！”

　　两人赶紧往街口追，可街口人来人往，挑着担子的货郎、牵着毛驴的老汉、说笑的妇人……哪还有常晏如的影子？

　　王吉急得额角冒汗，抓了抓头发：“阿蒲，你先回别院看看，路上留意着，说不定她自己往回走了！我再在附近找找！”

　　阿蒲攥紧了拳头，点了点头，声音发颤：“好、好，我也告诉首领他们一声！”说完就转身往回跑，本来就不便的腿脚更加踉跄了。

　　王吉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街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咬了咬牙——就算把整个西市翻过来，也得把这小丫头找着！

　　他们不会想到的是，此时的常晏如正蜷在一辆马车的软榻上睡得正香。

　　她刚才追着一只狸花猫跑到街口，猫儿“噌”地跃上青瓦屋顶没了踪影，小丫头站在原地晕了方向，累得眼皮打架。

　　这时，她瞥见酒楼门口停着辆黑漆马车，车厢雕花和家里那辆很像，便以为是母亲在楼上谈事，小手扒着车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了上去，一沾到软乎乎的锦垫就睡着了。

　　酒楼里，玄武堂堂主姬祈正半扶半搀着刚出狱的哥哥姬攸出来。

　　姬攸一袭靛蓝劲装，脸色苍白得像蒙了层薄霜，眼下泛着青黑，带着刚出狱的疲惫。

　　前不久他因任务中误杀雇主，被悬镜司关了半个月，今日刚期满释放，妹妹姬祈和组织专属大夫傅光特意来接他，顺便在酒楼洗尘。

　　“副堂主刚出来，切记不可动怒，背上的伤口还没长好。”傅光跟在一旁，声音温和儒雅。

　　姬攸啧了声，抬手揉了揉后颈，语气带着抱怨：“悬镜司那些人真是下死手，竟用烙铁烫人，我还以为要交代在里面了。”

　　“谁让你不把雇主样貌记清楚，把人家误杀了呢？”姬祈无奈地摇摇头，“下次执行任务前把画像刻在脑子里再走。”

　　“那些人明明就长一个样！”姬攸立刻皱起眉辩解，眼神里透着孩童般的执拗，“换身衣服就认不出来了！那雇主偏要那天换件和画像上不一样的青布衫，害我认错人，悬镜司还怪我滥杀，简直不讲理！”

　　他的确是脸盲，日常认人全靠衣服款式和走路姿势，陌生人在他眼里都长着一张差不多的脸。

　　姬祈失笑：“哥，还好你被审时没说这话，不然别说半个月，半年都未必能出来。”

　　三人边说边到马车旁，马夫正好解手回来，躬身掀开了车帘。

　　傅光先一步上车想整理药箱，刚迈进车厢就僵住了——软榻角落竟蜷着个睡着的小姑娘，眉间画着只银闪闪的小蝴蝶，粉雕玉琢的，看着不过四五岁。

　　他心里瞬间警铃大作。

　　姬攸的性子他最清楚，嗜血暴戾，最恨旁人侵入他的领地，尤其是小孩和狗，说是“吵闹又麻烦”。

　　眼看姬祈扶着姬攸就要上车，傅光来不及多想，飞快掀开软榻下的布罩，将小姑娘抱了进去，用布罩仔细遮好缝隙，只留了条透气的小缝。

　　常晏如被抱动时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一个长相俊秀儒雅的哥哥对着她做噤声的手势，眼神里满是紧张的示意。小姑娘虽懵懵懂懂，却也感觉到气氛不对，抿着嘴没敢出声。

　　车帘被彻底掀开，姬攸弯腰上车，靛蓝衣袍扫过软榻边缘，他突然抽了抽鼻子，双眉猛地皱起，冷眼扫过车厢，语气冷冽：“怎么有股甜腻腻的味道？”

　　傅光心脏“怦怦”狂跳，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脸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笑，伸手拨开车帘一角，指着不远处的糖画摊子：“许是那摊子飘来的，刚路过时瞧见小孩围着买呢。”

　　说话间，他悄悄往软榻边挪了挪，挡住布罩的缝隙。

　　这小丫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敢爬玄武堂的马车？傅光心里急得团团转，面上却稳如泰山——这要是被姬攸发现，以他的性子，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先回组织吧。”姬祈扶着姬攸坐好。

　　马车轱辘转动，朝着玄武堂的方向驶去，穿街绕巷掠过繁华市井，最终停在一处气势恢宏的朱漆大门前。

　　门楣上“玄武堂”三个鎏金大字笔力遒劲，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门两侧立着两尊半人高的青石貔貅，眼珠嵌着乌亮的黑曜石，眈眈注视着往来人等，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院墙高耸，墙头爬满深绿色的藤蔓，却掩不住墙内隐约透出的肃杀之气——这便是澜州城仅次于白虎堂的杀手组织驻地，在姬家两兄妹的主持下，早已成了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马车停稳后，傅光率先下车，伸手想去扶姬攸，却被他扬手避开：“光，我腿脚好着呢，哪用得着扶？”

　　话音未落，他已踩着踏板跃下马车，当眼神扫过这久违的大门，那份刚出狱的疲惫瞬间被惯有的野性取代，带着几分桀骜：“我回来了。”

　　姬祈紧随其后，裙裾落地无声，对着守门侍卫微微颔首，动作间自有堂主的沉稳气度。

　　等姬攸兄妹都下车后，傅光才暗暗松了口气，转身对姬祈道：“堂主，属下想去趟舍弟那里。一个多月没见，他定想我了。”

　　“光，你们这兄弟情，可真是让人羡慕。”姬攸笑着打趣。

　　姬祈也点点头，温声道：“去吧，替我们问他好。若是方便，下次带他来堂里坐坐，听你说起过那么多次，却一直还没见过他呢。”

　　“多谢堂主。”傅光拱手应下，转身上马车时脚步都不由快了些，指尖攥紧了车帘，生怕慢一点就被敏锐的姬家兄妹发现车厢中的异样。

　　直到车轮重新滚动起来，驶离了玄武堂附近，他才掀起布罩一角，看着软榻下睁着圆眼睛的常晏如，将她抱出来，语气柔和地解释道：“别怕，我先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帮你找家人。”